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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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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小仙拜见东岳帝君!——”出门见到那魁梧挺拔的身影,夏元辰当即便要屈膝下拜。但膝未及地,就被对方一双有力的大手扶稳了身体。
只听那洪钟男子笑了起来,朗朗说道:“贤弟如此多礼,若非还在怪我那日酒后鲁莽之事?”
“不…不,岱宗兄莫、莫要多想…兄长远道而来,小弟不胜欣喜…”夏元辰虽这样说,但始终未敢直视对方那灼灼目光。
“…你还是在怪我。”男子语含失落。
“不、不,我…元辰前日擅闯帝君洞府,当下愧见兄长…”
夏元辰这句托词中几真几假,其实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但足见对方深知夏书生有个心软的毛病。
果然,对方一听书生如此作答,便又爽朗笑道:“元辰当知我予你入阵法门,自是希望你每到我府里,皆能来去自由,不作外人。”说罢,顺势把夏元辰拉得更近,细细打量后,关心道,“只怪我那日赴了东海之邀不在府中,想必元辰来去路上多遇山鬼作祟,可伤得厉害?”毕竟相交多年,纵然心中略有芥蒂,但与那狐狸的冷嘲热讽相比,男子的几句话仍让夏元辰倍感温暖。
“只是些皮毛之伤,小弟愚钝,修为太浅,害岱宗兄担心了。”书生本想把伤势说得再轻些,但以他对岱宗的了解,知道对方来这里前,必是已经亲自惩罚了那些妖怪。
“你若再与我客气,我便要以为你是在怪我今日不请自来了!”对方依旧笑声朗朗。
夏元辰脸颊一红,连忙说:“不、不,怎么会…”
“那元辰何不请为兄进屋,你我小叙一番?”岱宗仍然执着书生的手没有松开。
“啊?…”夏元辰愣了愣,一句话卡在了嘴里。以二人的交情,聊天叙旧哪里算件难事,只是夏元辰这时才想到屋内还有的几个人,莲宝和小山到无妨,只是那窝在他床铺上的狐狸——
念及此处,夏元辰才突然发现,狐二的气息早在岱宗初到的时候,甚至更早,就没了踪影。眼下自己的陋室里只剩两个孩子而已。夏元辰这才放下心来,恭敬说道:“不曾想兄长到来,小弟宅内简陋,兄长莫要见笑。快请进——”
对书生刚刚的小小迟疑,岱宗似乎并不为怪。两人执手,一前一后走向木屋,任谁都看得出两人关系很是亲近。
“夏叔叔——”
“爹爹——”
一拉门,两个孩子正挤在门口,显然从刚才起,两个好奇的小鬼就趴在这里打量着门外突然到访的陌生人。
“小山、莲宝,你们去外边玩会吧。”夏元辰微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又转身从橱旁取出两颗蜜枣,塞给他们一人一颗,孩子们便高兴的跑出门去了。
小山这机灵鬼出门前又借机多看了几眼夏元辰身边身高九尺的魁梧男子。他心里其实一直在兴奋地尖叫,他在山野长大,一家人靠山为生,当然知道山神之首的东岳帝君是何方神圣。平日里只能在庙堂里见到的神像,如今活脱脱站在眼前,单只从那人身边走过,就被对方威严磅礴、震慑众生的气势迫得喘不上气来,王小山的心激动得如擂鼓一般……只是,小山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剑眉星目、俊朗超凡的泰山之神,跟庙里供奉的那个老头子石像为什么相差那么那么那么远?……
“元辰,刚那女孩叫你爹爹。我们数年未见,你可是又娶了妻房,有了子女?如此喜事,怎么不曾告知为兄呢?”山神岱宗边打量着夏元辰简陋的屋舍,边似随意的笑问。
“岱、岱宗兄说笑了,莲宝是个孤儿,我前年偶遇将她收为养女…小弟心中只有静兰一人,今生不会再娶……”夏元辰本以走到灶边打算沏茶待客,突然念及亡妻,心中波澜顿起,整个人驻在了那里。他思绪翻飞,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身后的男人望向他的眼神有了几许复杂的变化。
“罢了,莫要与为兄客套了,”岱宗走到书生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安慰般,然后又拉起书生的手,走向屋角的桌椅旁,“我今日前来,一为见见贤弟,二为处理些当地的事务。你我在此小坐一会,叙叙旧事便好。”
夏元辰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失了待客之道,脸颊不觉红了起来,连忙道:“不、不行,小弟这里有些亲手种的新茶,岱宗兄定要尝尝。”说完起身又去斟茶,他其实心里是有几分喜悦的,一来是为当下故友重聚,二则是为那狐狸竟然真的离开了……
岱宗笑笑,并不多做勉强,独自坐到桌旁等候一阵忙碌的夏元辰,只是灼灼目光再不曾离开那翠色身影。
“岱宗兄,请用茶!”夏元辰随后奉茶落座。
岱宗细品一口,笑赞道:“清香醇厚,茶若其人!”
夏元辰连忙自谦摇头,脸上随之又起红霞。
岱宗目光灼灼看着书生,片刻停顿后才又说道:“贤弟为人温纯良善,又久居人世,宜感情用事,恕为兄直言,莫要错交些——狐朋狗友——才好。”
岱宗在狐朋狗友上略施重音,听得夏书生心里一惊。书生这才明白,刚刚岱宗似随意在屋内走了几步,实则可能已从细微处察觉了他收留过狐狸之事。以他的地位修为,于这室内觉出一星半点儿狐仙之气并非难事。
“岱宗兄,我…”夏书生犹豫着该不该有所解释。
岱宗却似已知他为难般,打断他道:“元辰,为兄深知你的品性。当年静兰病重,你也未向我求半点仙药,你恪守自然之道,于己于亲皆是如此。前日你到我洞府取药,不顾艰辛,必是遇了难事。”
几句话语,甚为知心,听得夏元辰心中感动。有那么一瞬,他几乎想把自己的委屈都说出来,但又深知岱宗对自己格外珍视,若被他得知狐二的无赖之举,定要将他追查严惩。眼下狐二既已离开,自己实在不必多生事端,何况狐二只是性情顽劣,并无大过,自己涉险救他,全由自愿,并无对方半点强迫……
于是,夏书生只是淡淡解释道:“元辰只是想助一位仙友复原,岱宗兄不必为小弟挂念。”本想避重就轻,却不想被岱宗误解。
只见岱宗顿时面露不快道:“不管你为救何等重要仙友不怕丢了自己性命,可我怎能不担心你?”言罢,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夏元辰面前。夏元辰一看正是那日他取药后,留在岱宗洞府里的五灵纶巾。这五灵纶巾其实是岱宗早年赠与他的宝物,遇险境时逃起命来大有用处。那日他来去匆匆,不及留书,只摘了这头上纶巾,想让岱宗一看便知是他来过,只是没想到下山之时,遇了些小妖纠缠,因为少了防护之物险遭厄运。
“岱宗,我、我…——”
“算了,无须再与我解释了。”岱宗突然打断书生,随后他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怒色也渐渐淡了,只是苦笑道,“元辰,其实你不知我回府后见你来过,那时心中是如何欣喜…”
夏元辰明白对方话中深意,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低下头去。
岱宗见书生沉默,只好自嘲般笑道:“元辰你何必与我生分,即便不留信物,我也知是你来过…”突然,他握住书生拿着纶巾的手,看向他,深情说道,“元辰,你当知,能进自由进我洞府者,只你一人。”
夏书生只觉得心里一疼,整个人都若僵硬了般,不敢做出丝毫回应。
终于,男子松了力气,只拿了书生手里的纶巾,起身站到书生身后,虽有些尴尬,但言谈依旧磊落:“看,我又吓到你了。不说这些了,你还认我这个兄长我便知足。”说罢,抬手给书生整理发髻。
夏书生乖乖坐着,任由岱宗将他如墨般的长发散开,又重新梳拢,最后扎好纶巾。僵着的气氛也随着二人这熟悉而亲密的动作,慢慢缓解开来。
“…扎好了,贤弟看看如何?”待梳理完毕,男子却发现这陋室里竟连面铜镜都没有,不由得故作愠色道:“唉,贤弟你仪表堂堂,却活得如此不修边幅,屋里怎么连面铜镜都没有?”
夏元辰微微一笑道:“我自修成人形,直到离开泰山,都是由岱宗兄帮我束发,怎么会不好?”
不经意一语道破多年深厚情分,两人心中各有一番悸动,继而同时笑出声来,相视之下再无半点尴尬。
“亲眼见到贤弟安好,我便放心了,”岱宗又仔细打量了书生一番,便要辞别,“我尚有公务在身,不再久留,贤弟要记得为兄的叮嘱——”话音稍顿,岱宗剑眉一聚,抬手自书生领口内侧,里衣与肌肤之间拿下了些什么,待他将手伸至书生眼前,书生才看清那是一根绯色的绒毛,在正午的骄阳下散着莹红的光芒!
夏元辰的脸腾地一瞬间红了个透彻,本想与岱宗道别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想找个地缝遁形。而岱宗神色虽也有些复杂,但还是强忍住了某种情绪,朗朗道出一句:“善自珍重!”然后扬手弃了狐毛,洒脱离去,几步之外便消失了踪影。
若不是肌肤相亲,怎么会留毛发紧贴在身……无辜在岱宗面前闹出这种误会,任夏元辰再怎样菩萨心肠,一时间也气得想把那恶劣的狐二找出来大卸个十块八块!
好在,他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