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民国旧事》青渌大人

2、002 二哥

　　苏曼青沐浴过后又喝了一碗小米粥，才回房去歇息。

　　这一觉醒来已快到晌午，睁开朦胧睡眼隐约看见房间外的阳台上站着个人，苏曼青伸了个懒腰，嚷道：“娉娉，帮我把鞋子提过来。”

　　那人转身进屋，到鞋架上拿下一双绣花鞋，弯腰放到苏曼青的床榻前。

　　“咦——不要这双鞋。”她打算穿洋裙，怎么能穿绣花鞋？岂不是洋不洋土不土？

　　苏曼青疑惑着抬头便看见洋溢着青春微笑的年轻男子立在自己床前。

　　孟子楠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大半年不见真是变得嚣张了不少，回来前也不给我发电报，回来后也不给我打电话。我得到消息后眼巴巴的赶来你却在睡觉，大觉一醒就指使我给你提鞋，苏曼青，你真的很有长进啊！”

　　苏曼青看着他英俊的脸庞眼睛一涩，嘴里却不服输的反击道：“我再有长进，哪比得上子楠哥你，从德国学成归来就成了十足十的绅士，竟不耻为女士提鞋。”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不同的是一人笑的和煦，一人笑的酸楚。

　　就在这时娉娉提着上好鞋油的皮鞋进来，她看到孟子楠在这儿不由的小声嚷了起来：“我的大少爷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的吗？你怎么就进来了？要是被夫人知道又得骂我了！”她把孟子楠推出门。

　　孟子楠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道：“我在楼下等你。”

　　苏曼青看着他的背影，呆坐在床上。

　　孟子楠下楼至转角处便碰到正上楼的苏曼珠。

　　“子楠哥。”苏曼珠停下脚步，倚着栏杆望着孟子楠：“你从龙山回来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面容姣好的苏曼珠今日穿着浅绿色的旗袍，外搭一件蓝色的狐皮大衣，留着浅刘海，头发也是烫过的。如今才十七岁的她已隐隐有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孟子楠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道：“一时没想起。”近年因为外祖父身体不适，孟夫人总在龙山镇那边照顾，于是孟子楠也总隔三差五的去龙山镇，恰好苏曼珠的外祖父家也在龙山镇，而半年前她外祖母中了风需要人照顾，曼珠便央求子楠去龙山镇时也带她一起，因此两人总是同行。

　　苏曼珠眼里划过黯然，又很快笑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惦记姐姐吗？我也很想念姐姐呀。”

　　话刚落音，便听娉娉在楼上喊：“是二小姐回来了吗？大小姐正想着你呢。”

　　孟子楠叹道：“还是你的想念有用，一来就被召唤；我再惦记又如何，反而遭人轰了出来。”

　　苏曼珠得意的瞥了孟子楠一眼，提着长旗袍下摆蹬蹬蹬的向楼上小跑去。

　　“Miss苏。”苏曼珠进门之后将大衣下摆向两边一牵，略蹲身子弯腰向曼青行了个西式礼。

　　“曼珠，好久不见。”苏曼青笑着上前拥抱她。

　　前世曼青跟曼珠的感情一直很好，出国前两人同吃同住，回国后更经常结伴而行，一起去喝咖啡去听戏去骑马，与同胞姐妹无差。

　　“你怎么突然就的回来了？一周前我还给你去信了呢。”曼珠眼角扫过曼青的脸，心里掀起一丝波澜，眉眼弯弯道：“姐姐现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曼青也在打量曼珠，三年过去曼珠越发长得珠圆玉润了，长眼细眉，香粉红唇，一举一动都流露着微熟少女的风情。曼青伸手掐掐她的脸蛋：“就你嘴甜。”

　　两位小姐说说笑笑的当头，娉娉就忙着给苏曼青搭配衣裳，她上穿湖蓝色直襟短袄子，下配一条浅红色马面裙，再换上孟子楠提过来的鞋，这一身就算妥当。

　　曼珠挽着的胳膊曼青下楼，她看了眼西装革履的孟子楠，又看了看曼青这一身‘遗清’装，暗自庆幸今日自己穿的是旗袍。

　　孟子楠正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翻书，听见她们下楼的脚步声不由的抬起头，瞬间将眼光锁定在曼青身上。

　　“啊呀，早知道你穿这个，我就该穿长衫来！”他跌足叹可惜。

　　这瞬间曼珠忽恨起自己所有衣服，那些衣服定然是因为颜色不够鲜艳，所以孟子楠没有一次注意到自己穿了什么。

　　苏曼青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你现在回去换也不迟。”

　　孟子楠站起身，认真道：“你等着——”说完就要往外走。

　　“子楠哥，姐姐是跟你玩笑呢！”苏曼珠见孟子楠似乎当真，连忙出言阻止。

　　苏曼青道：“谁跟他玩笑，你还以为他真会去？”

　　孟子楠笑着回身坐下：“忽然想起我并没有长衫。”

　　苏曼青拿眼睛横他。

　　三人到园子里逛了一下，曼青尽量捡在国外发生的趣事说，不一会儿娉娉就来通知他们用午饭。

　　云可早已在偏厅备下了丰盛的午饭，姨太太们没有上桌，小小姐苏心悦要傍晚下学才到家，家中无男丁所以也没让孟子楠留下用饭，他也知趣，只道下午再来，便回家去了。所以饭桌上只有云可、曼珠、曼青、苗姨娘四人。

　　苗姨娘在帮忙上菜，她有些恭维道“大小姐，你可不知，今天是太太亲自下厨呢！”

　　曼青受宠若惊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嫂嫂竟当真了。”记忆中云可只哥哥生日那天下厨。

　　“还不是怕曼青在国外吃刁了嘴，不亲自露两手怎么挽的回她的胃？”大约是心里高兴，一向持重的云可今日也说着俏皮话。

　　曼珠听着心里极不是滋味，云可近年在家是极少下厨的，就算家里来了贵客，她顶多也就亲自泡壶茶，除非苏泽旭或苏心悦生日，她绝不碰灶头炉火，而如今曼青一进门，她就备下了这么一桌菜，妹妹果然还是亲生的好。

　　苏曼青首先尝了口羊排，吃后赞道：“嫂子的手艺越来越有长进了，比我记忆里的还要好吃。”正欲再尝个鸡丁，却见云可身边的李嫂躬身进来：“太太，西门胡同住着的那位爷来了，站在大门口不肯走，说有急事非要见您。”西门胡同是萧阳城里最下等人住的地方。

　　云可皱起眉头：“就告诉他我正忙着，没空。”

　　李嫂回是，就要转身出去，苏曼青忙叫住她：“可是二哥来了？”

　　李嫂点头。

　　“去请他进来。”苏曼青擅自做主。

　　云可讶异道：“你请他进来做什么？”

　　苏曼青笑道：“离家多年，见见自己的二哥有何不可？”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反正哥哥不在家。”

　　“等他回来知道可要揭你的皮。”

　　曼青无所谓道：“那都是后话了。”

　　少顷，李嫂领了个瘦弱的高个子男人进来。苏曼青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只见他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藏青棉袄，下身穿着条露脚踝的藏青棉裤，脚上蹬了双半新不旧的棉鞋；满脸胡渣，形容憔悴，明明比哥哥还小三岁，可看上去他的年龄似乎已经有了三十出头。

　　前世的曼青很少与她二哥苏泽轩有交集，苏泽轩是父亲的正室苏季氏所生，苏泽旭和苏曼青的母亲周姨娘是三姨太,苏曼珠的母亲苗姨娘则是四姨太。

　　周姨娘生下曼青没有多久就因食物中毒去世了，当时苏泽旭就怀疑是苏季氏所为，但苏老爷却禁止所有人提起周姨娘的死因。待苏老爷过世后苏泽旭便提出分家，接着又买下了玉园；同年苏泽轩因为驾车撞伤了萧阳城里的一个教书先生，被警察厅的人给抓了起来。苏季氏花了好大一笔钱才将他赎了出来，没过多久苏季氏娘家兄弟季堂因沾染了大烟和赌博，家底都被他败的一干二净，走投无路之下只有从胶东来投靠苏季氏，苏季氏心软收留了季堂，谁知他并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仗着有苏家这个金山，在苏家设赌局、吸大烟、玩舞女，不消一个月就把苏家弄的乌烟瘴气，苏泽轩忍无可忍要赶走他，怎料他竟纠集了一堆地痞流氓先赶走了苏季氏和苏泽轩。

　　也不知季堂是何时拿到了苏家的地契，就算警察厅的人来了也将他无可奈何，苏季氏由此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和苏泽轩就此住在了西门胡同。那年苏泽轩刚二十岁，苏老爷去世不到一年，祖宅无存。

　　离开祖宅的日子自然是难过的，那时苏泽旭已经在萧阳城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苏季氏母子曾来找过他寻求帮助，苏泽旭从来没出面见过他们，也不让家眷见他们，更不许施舍一颗米一厘钱给他们。久而久之，他们就再也不登门了。

　　苏曼青放下筷子，笑意盈盈的看着苏泽轩：“二哥用饭了没有？”

　　苏泽轩窘迫的拉了拉衣角，不自然的回道：“已经吃过了。”他看了眼苏曼青，又飞快的低下头：“曼青妹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刚到家。”苏曼青看着眼前这个十分拘束的大男人，心里一阵酸楚。

　　前世苏曼青带着侄女苏心悦去上海找孟子楠，却在报纸上看到孟子楠纳了苏曼珠做姨太太的消息，一向好强的她自然不会再去找他们，为了生计，曼青在一家歌舞厅里当舞女。因为她相貌楚楚，歌声婉约很快就成了这家歌舞厅的招牌。一天舞厅老板让她去陪一位重要客人喝酒，她去才知发现那位重要客人竟是她的二哥苏泽轩。

　　苏泽轩通身气派意气风发，从头到尾冷眼看着苏曼青在酒桌上陪酒陪笑，当有客人当众肆无忌惮的把手放在她大腿上时苏泽轩终于爆发，当场折了他的手，赶走所有客人，目光阴沉的盯着苏曼青。

　　苏曼青坐在位置上瑟瑟发抖，不敢看苏泽轩一眼。

　　“苏泽旭是怎么死的？”

　　苏曼青摇摇头，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苏泽轩冷笑一声：“他当年一直以为是我娘毒害了周姨娘，对我们百般折磨，让我们娘俩在萧阳城里举步艰难，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苏曼青自然知道大太太和苏泽轩当年受尽折辱也有哥哥的一份功劳，于是并不说话。

　　“当我知道周姨娘遇害的真相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飞奔找苏泽旭对质，他害我们娘俩流落街头食不果腹，我要让他知道他是多么的愚蠢！可还没等到我回到萧阳城就得知了他死了的消息。”接着是久久的沉默，半响苏泽轩才哑着嗓子道：“你明天来军需署找我，我会给你安排新的工作，毕竟是苏家留过洋的大小姐，出来做歌女实在是给祖宗蒙羞。”说完拿起大衣，大步走了出去。

　　那晚苏曼青失魂落魄的出了舞厅，连与孟子楠擦肩而过都不知道。

　　后来她在苏泽轩的帮助下带着苏心悦去了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