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焚珂

3、Chapter 3 报道

　　医院可以测试体能，但精神力强度只能通过特定的精密仪器才能测试。
　　而且由于操作太过复杂，一旦出了差错又很容易带给被测试者强大的精神损伤，所以只有军部和军校有相关的测试机构。
　　普通人要想测试自己的精神力，只有两种方法，一，去首都第一医院图尔特医院，花费一大笔钱财进行测试。二是在军校报名日前去测试，那是免费并最为准确的，但是同时也有门槛，体能A等以下的，不能进行测试。
　　……好巧，欧文捏着手里的体检报告单，这具身体的体能强度，刚好把控在一个既能驾驶机甲，又相当废物的B等。
　　简直是上天给他开的巨大玩笑。

　　无疑，作为帝国第一军校，帝国战争学院的入门门槛就是体能A等，精神力A等。
　　难道真的进不去吗？欧文低头沉思。
　　心底有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那就不进啊，难不成你真的要成为帝国的士兵，将枪口对准联盟的人民吗？你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死的啊。
　　可是，欧文终于迷茫起来，如果我不能打仗厮杀，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或者，我在火海中挣扎存活下来的意识，到底因何而在？

　　事实上一贯独`裁的皇帝陛下根本没给他第二条路选。
　　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由帝国战略学院发来的入学邀请函。
　　第一行：亲爱的欧文海德洛先生
　　第二行第一句：恭喜您被我校艺术表演系录取
　　欧文：……
　　他仿佛能听见老校长的鬼魂在耳边嚣张地大笑。
　　罢了罢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九月初是各大学校开学的日子。
　　大部分学校门口水泄不通，拥堵的人群和车流足足塞满了几条街，就连往日里很少见到的悬浮器也络绎不绝地出现。
　　欧文也是其中之一，他毫无难度地驾驶着悬浮器来到帝国战略学院，下了车就被庞大的人群和各种奇景震惊住了。

　　场景一：
　　一个圆润的少年走在前头，后面穿着华丽应该是双亲的中年男女走在两侧，身后跟着一长串背着无数行李的仆人。男人愁容满面，女人双眼垂泪，看上去不像是送孩子去上学，而是送孩子去刀山火海虎穴狼巢。
　　“我的小宝贝啊……你去哪不好去什么军校……呜呜呜，那可是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啊。”
　　“孩子，在学校里肯定没有家里过得好……唉，你最喜欢的菲欧鱼干我给你带了一整包，有什么缺的记得跟爸妈说啊。”
　　菲欧鱼，是帝国一等的奢侈食品，整个帝国只有一颗名叫奥菲理的星球才养殖着这种鱼，通体透明，晒干后宛如一条条水晶冻，口感鲜美回味无穷，只供给皇室和大贵族。
　　欧文这辈子就在一次帝国御宴上吃过。
　　后来查询了下价格，发现自己大概要不吃不喝地工作五十年才能买上一条，遂放弃。
　　欧文：……

　　场景二：
　　“让开，让开！”一个青年粗鲁地把背着行囊的少年推开，因为背上的东西太重，少年踉跄了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一只手斜下里扶住了他。
　　少年加上行礼的重量并不轻，那只手很快就凸显出青筋。少年见状连忙站稳并道谢，站起来才发现扶起他的人也是个俊美少年，一头柔软的黑发在阳光下泛出温柔的金辉，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笑意，却莫名让人觉得亲近。
　　“不用谢，”扶他起来的自然是欧文，他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手腕，“你没事吧。”
　　少年把行李往上提了一提，露出一张朴素干净的脸来，他平和道：“没事，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习惯被欺负吗？
　　欧文下意识皱起眉，却听见少年喃喃自语道：“反正他们是贵族嘛，惹不起总躲得起。”
　　这时一道声如洪钟的嗓音响起：“公主殿下驾到——”
　　欧文转身，漫天飘散的花瓣映入他的眼底。

　　先前推了少年一把的青年站好，与身边穿着同样制服的人手拉手，用后背抵着不断推搡的新生和家人，迅速在拥挤繁杂的人群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四五人宽的无人通道。
　　一条厚重的红毯哗啦啦从这头滚到那头，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无数粉红色的花瓣，随着微风悠扬地四处飞舞。
　　“咚”
　　欧文扭头，之前被推了一把的少年毫不犹豫地跪下，巨大的行李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背上，他跪的干净利落，姿势标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在他之后人们陆陆续续地跪了下去，不多时校园里乌压压跪了一片，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那么匆忙又慌乱地跪下去。
　　就算有一些站着的人也纷纷躬身行礼，之前见到的那对夫妻和他们儿子也弯腰行了半礼。
　　只有欧文一人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像一杆标枪般直指天空。
　　跪在他脚边的少年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裤脚，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喂，你怎么还不跪啊……那可是公主殿下……”
　　跪屁，老子连皇帝都敢呛声，一个公主就要老子跪下来？
　　当年被老子打得只想和亲的帝国，怎么就没胆子叫我跪下？
　　欧文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我不跪任何人。”
　　恰好这时那道声音又在高声喊：“公主殿下宣布——在校期间为了避免混乱不用跪拜，可以起身了”把欧文“大逆不道”的话盖了过去，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少年听到了一点。
　　众人这才稀稀拉拉地站起来，少年搭着欧文的手艰难地站起来，笑着说：“你这话可真奇怪，听着像是联盟那边的人才会说的。”
　　“什么人权啊，平等啊，自由啊……怎么可能嘛。”
　　少年朝欧文挥了挥手，转头走进了拥挤的人群，过了几秒欧文就找不到他了。
　　面前的人都是一个样子，朴素的衣着，背着行囊艰辛无比地穿梭，一个个都灰扑扑的。
　　而就在不远处，锦衣玉食的小姐少爷们两手空空，身后跟着大量为他们提行李开路的仆人，行走间光鲜亮丽，顾盼神飞。

　　这只是一个学校。
　　死而复生了这么久，这是欧文第一次真实意识到，这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帝国。
　　平民命比纸薄，奴仆身如草芥。
　　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觉得有错。

　　欧文面无表情地坐在教室里。
　　他坐姿端正，腰板笔挺，即便不说话也散发着某种不好惹的气势，普通人看到了还以为他是贵族，自然不会上前搭话。
　　实际上，他只是在发呆罢了。
　　上一世在联盟，作为军部元帅有诸多无甚大用却偏偏要他坐镇的会议，为了当好一朵壁花，他也算修炼多年才有此小成。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两下，欧文条件反射地伸手抓去——抓到了一双肉呼呼的胖爪子。
　　欧文：……
　　被抓到的人嗷嗷叫了起来：“同学！同学！轻点！”
　　“抱歉。”欧文放开手，看了一眼身边这个珠圆玉润的小胖子，觉得有点眼熟，两秒后猛然想起——这不是场景一里的那个小孩吗？
　　那小胖子是个自来熟，拉开欧文身边的椅子就坐了下来，欧文坐着空荡荡的位置他坐这就塞满了一大半。小胖子自报家门道：“我叫托瑞克图尔特，你呢？”
　　图尔特，五大贵族之一，怪不得之前看他父母只行半礼。
　　欧文把东西从包里拿出来：“欧文海德洛。”
　　欧文不讨厌小胖子的热情，随口跟人聊了几句，倒是了解了不少帝国贵族的八卦。

　　门口那边突然喧哗起来。
　　欧文他们坐得比较远，托瑞克踮起脚往门口那边张望，嘴里还在小声嘀咕“怎么了怎么了”，欧文却是无意瞟了一眼就定住了目光。
　　站在门口的少年一脸迷茫，他试图和身后两个穿学院制服的人讲道理，但隔得太远根本听不清，只有零星的“不行”“为什么”之类的字眼飘过来。
　　那个少年赫然是之前他扶起过的孩子！
　　可是……他当时往前走的路……不是去机甲系的吗？

　　“诶你认识他啊？”托瑞克看着少年终于表现出了某种兴趣，当即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哎呀这种事很常见啦。”
　　“看那样子就知道又是一个平民学生被顶替下来了。”
　　托瑞克看着少年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琥珀色眸子，心情更加激动：“帝国战争学院知道吧，帝国少年心目中的神殿啊！但是帝国战争学院只收两种人，有天赋的贵族和真正的天之骄子，那些天赋一般又没什么地位的平民就只能来帝国战略学院读机甲系指挥系战舰系了。”
　　“可是跟天赋一般的贵族比起来，那些有点才能的平民也要靠边站。应该是下发通知书后有哪个贵族运作了什么，把自己家孩子顶上去了，那么某个系的最后一名就被随意安插在废物系里了。”

　　欧文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胖子：“你家不也很有势力？你怎么没去？”
　　托瑞克挠了挠脑袋，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不过，”忽而他换了一种语气，用“朋友，你听说过安利吗？”的口吻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凯恩希瑞克吗？”
　　欧文：……同学你爱跑题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托瑞克看着默然无言的少年，嘶了一声，用“你是真的孤陋寡闻”的眼神扫视了一遍欧文：“他可是联盟的战神！我的偶像！你造吗？”
　　其实欧文并不是没有被人当面叫过“战神”之类中二的称呼，只是他从来没觉得像现在这样羞耻。顶着面前人稚嫩的脸庞上那既崇拜（对他）又嫌弃（还是对他）的目光，欧文只觉得一张老脸都要烧起来了。
　　“凯恩希瑞克是一个传奇。他从一开始的孤儿走到现在的元帅之位，无凭无靠，每一场战争他都冲在最前面，被奉为战神也是实至名归。”
　　小胖子眼睛里能放出光来，他将双手捏成拳头，表情认真陈恳：“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语言真的是非常单薄无力的东西，但是如果有一个人，将他全部的爱与梦想灌注其中，那么无形的言语也会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