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冠》北海倾折

3、何泽3

　　湿冷的夜雨洒落在废墟之上，即使全球气候变更得再快，梅雨季节也从未缺席。

　　男人走在高压电网之外，酆都亲设的第一监狱坐落在荒败的港口，这里曾是沪州最大的贸易集散地，而现在随着航空科技的发展航运业已经彻底没落。废弃的集装箱堆得满地都是，旧时代的垃圾团团包裹着酆都第一监狱，就像这座城市一个巨大的伤口。

　　他的脚步在布满积水的地面上汇成回声，不久从高墙的另一头传来了同样的打击声。即使时代发生了巨变，摩斯电码一直没有过时。

　　“真惨啊烟雨。”何泽点起一支烟，烟头很快被细雨浇灭了，他不耐其烦的拢紧手掌，再次点燃。

　　他如获新生的吐出一口白烟，弥散在失落的夜里。但他并不打算去救烟雨平生。生死有命，他不去管他或许就是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又有一阵突如其来的敲击声幽幽响起，何泽双手揣在兜里拨弄着打火机，他的眉头锁紧了，却又在下一秒舒展开了。不是豁然，而是一种介于麻木和放纵之间的情绪。就像一个轻生者。

　　这场雨显得缥缈无期，像神的眼泪从空洞的夜空里挥洒而下。几十万米的高空让它们拥有了速度和力量，可奈何它们只不过是雨罢了，再有力量再有信念又能怎样呢。雨夜徒劳的抹去了他来过的痕迹。

　　地下机房里，几百台老式的超级电脑一齐嗡嗡作响，把这里炙烤得异常闷热。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伏在案前埋头写字，听见脚步声他带着助听器的耳朵动了一下。

　　“我来找一个人。”

　　“谁？你要找谁？”

　　“一个有白化病的女人。”何泽翘起二郎腿，“行动时不计后果的那种。”

　　“你找错了，根本没有这么个人。”情报贩子把桌上的文件理了理，带上老花镜继续工作。

　　一把枪“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何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真的不知道。”

　　“啪”，第二把枪拍在桌子上。

　　“你要么掏出第三把，要么滚蛋。”老人连看都不看他。

　　“什么第三把枪？”何泽掏出打火机，老人愣住了，他抬起头，左脸上带着半张面具。

　　“你给我滚！你给我滚！”他突如其来的颤抖着嘶喊，握笔的手不受控制的在档案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何泽不以为然“啪嗒”一声点火。

　　老人痛苦的抽搐起来，恐惧就像火光一样遮住了他的双眼，直到何泽扣上打火机，他还没有缓过来。

　　“人为什么要害怕自己的能力呢？”何泽仿佛在扪心自问。

　　这是魑魅告诉他的。沪州的情报贩子的“缚”是一种关于火焰的能力，但也正因为灵力失控，他的一家老小都葬身火海，从此以后这个人极其畏惧火焰一类的东西。说到底“缚”到底是进化的产物，天赐恩惠，还是潘多拉魔盒呢？

　　或许没人说得清楚。

　　“你想清楚了吗？”何泽就着打火机点起一支烟。他表现得很轻快，烟雾下一双雪亮的眼睛一丝不苟的盯着老人。

　　“他妈（的你这个混蛋！”情报贩子间歇的抽搐，他枯槁的手颤颤巍巍的扶着眼镜，却一不小心把眼镜碰掉了摔在地上。

　　何泽帮他捡了起来，“我又不是寻仇，就是单纯看好她，你要是能联系到她更好，告诉她我愿意出价请她帮忙。”

　　老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她又弄不死我。”何泽笑了。

　　“给你吧，赶紧滚！”老人无可奈何的从堆积如山的档案里翻出一个甩给他。

　　“纸制？你还真是很老派啊。”何泽翻开袋子，看到一张黑白照片。

　　“我个人爱好。”老人颤颤巍巍的说。

　　照片上一间类似医院病房的房间里，一个女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静的读一本书，黑白的阳光照亮了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恬静美好。

　　真不错，何泽一边抽烟一边翻阅着档案，这是厚厚实实的一摞住院登记表，每张表上都是同一个人清秀的字迹。

　　一个叫张静玲的女人。

　　她每一张都填得极其细致，生怕遗漏了什么。但再往后登记表上的字迹越来越草，越来越没有章法，字里行间中充斥着无言的暴躁与绝望。直到最后一张登记表上忽然什么都没有了，白花花的纸上再没有一个字，空空如也透露出一片死寂。

　　“神经癌。”何泽淡淡道。这是近现代由于灵力泛滥和人类进化而产生的绝症。

　　“没错，但不是她，是她的孩子。”老人似乎恢复了平静。

　　“她直到去年一直在筹钱，但现在不论你开多少价都没用了。”

　　“但她依然在做。”

　　“因为她已经疯了。”老人说。

　　“她觉得只要自己还在拼命的赚钱她的孩子才会活着，又或许她只是找不到寄托了吧。”

　　“我想要她的联系方式。”何泽一根烟已经抽完了。

　　“她也许不需要你。”

　　“只要她还接活就是需要。”何泽起身，“把她的信息发到我的通讯录里吧，我真的很赶时间。”

　　刚走到门口，通讯卡闪了一下，一条未读信息：
　　小猫：02946371，调频51度。

　　何泽连接上这个通讯卡，滴了第二声，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小心的问了一句“喂？”

　　“啊！你好，我找小猫。”

　　“……我就是。”

　　“黑货要吗？”（黑货是赏金一行的暗语，意思是有偿任务。）

　　“……好，我知道了。”她似乎挣扎了一下，“你把货源发给我吧。”（货源意思是任务的时间地点和具体情况）

　　“那太好了，我马上就发给你，连同首付。”何泽通过加密式区块链给她转了十万比特币。

　　“这个黑货是长期的，分为几个部分，总共大概要延续三个月，每个小周期任务之后我会再加倍给你下一笔首付，连同上个周期的工资结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后加上手工费你会得到一千五百万。”

　　“三个月……”

　　“你做不做？”

　　“……做！我做！”

　　“那就好，不见不散。”

　　明岛核电厂，来自太平洋的海风吹拂着一地荒草萋萋。能见度不足一百米，海雾弥散在这座濒临破产的核电站，新能源的推广给世界带来了新的动力，却也让一座又一座工厂沦为荒地。一切都仿佛过眼烟云。

　　狙击手窟月带着卫星耳机，一只耳朵听着冥署里调遣命令，一只耳朵听着M区暗频里的悬赏。

　　视野里陈队高挑的身材只是一个模糊的黑点，但对窟月而言已经够了，不仅如此就连迎着陈队走来的那个人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陈队，你们俩被暗频悬赏了，再不跑我可要开枪了。”他没心没肺道。

　　“办公事接私活，古樾你还真是不想混了？”通讯器另一端传来一个大男孩苛责的语气。

　　“你说话怎么跟‘一枪打不中’越来越像啊？这么喜欢教育人。”窟月调侃。

　　“守好你的制高点，别管他。”惊晨全副武装的站在何泽对面，透过头盔的护镜看到那个漫步向他走来的人。

　　“小舅子别来无恙啊！”何泽冲他打招呼。

　　“你来做什么？”惊晨没给他好脸色。

　　“来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何泽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撵灭火星。

　　“看完了？赶紧走，我现在做任务不欢迎你。”

　　“别那么冷淡吗。我今天来也是有重事要做。”

　　“请你离开。”

　　何泽点起了一根烟，火光映在他被海雾打湿的细碎的刘海上，映衬这个男人格外迷离。

　　“你被人盯上了。”他把烟云吐出来，“我现在没法跟你说是谁，总之有人认为你是未来的天宫九冠之一，所以可能有人想要提前干掉你，在你的‘缚’被数据推延出来之前。”

　　惊晨盯着他的眼睛不置可否，但他脸上的厌恶才是真正的回应。

　　“你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闭塞，这是个坏毛病，得改改。”何泽心平气和的教育他。

　　“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但那只是你单方面认为的。”何泽叼着烟手插兜，“对我而言如果让错误发生第二次，我不会饶过我自己。”

　　惊晨转身就走。

　　“这么积极的表现，还要保护你？干脆让他住你家里好了。”窟月站在说话不腰疼。

　　“滚。”如果有人能看到惊晨的脸就能发现他的脸上极其难看。

　　“如果九冠这个事是真的那还真挺难搞的，你有想好怎么办吗？”窟月问。

　　“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他说，“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