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之花》佳升

1、第1章

　　幽暗森林，大雨正瓢泼而下，“啪嗒、啪嗒”的雨声夹杂着“咕咕”的流水声。
　　苍老的巨树下两棵枝干交缠的小树像双胞胎孩子一样相依相偎。
　　一个裹着黑袍的高大男人，仰头望着大树，一动不动，雨水淋透了他的全身。
　　他似乎已经站立了很久。
　　“咔嚓”一道闪电，照亮了他湿漉漉的脸庞，透过滚滚的雨珠，他的眼神分外迷茫。
　　其中一棵小树的树枝间突然闪过一点绿莹莹的光，黑袍人动了动。
　　又过了很久，又闪了一下。
　　他迷茫的眼神像是被那绿光撕开了迷雾一样清晰起来。
　　他身影一闪，人已站立在小树的树冠上，高大的身影几乎要压断小树孱弱的树枝。
　　他慢慢蹲下，伸手轻轻分开密密地遮盖着绿色光点的树叶，看着那绿色的光点沉吟半晌，又突然站起来，一阵风刮过，他张开双臂，好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消失了。
　　巨木粗黑的树干中钻出几根皮包骨头似的长指，他奋力扒开一道缝隙，伸出一张尖削的脸。
　　修长的眉眼，薄唇高鼻，他愤怒地凝视着消散的人影，从缝隙中挣出了身子。
　　他扭了扭僵硬的四肢，轻轻一跃，跳上树干，熟练地踩着树枝，仰躺在一根粗枝桠上，眼睛亮亮地望着斜上方藏在枝叶间的，一颗拇指大的种子。
　　种子又调皮地闪了一下绿光，细微的花纹隐隐地浮在表面，十分精致。
　　磅礴的大雨很快湿透了他褴褛的衣衫，他闭上眼睛，微微笑着，好象沐浴在明媚的春光中。
　　“阿梨……，你终于回来了……”。

　　已经晚上十点了，雨依然没有停，越下越急。
　　木梨走在空荡荡的教学楼走廊里，有点害怕。
　　校园里三三两两的还有几个学生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她打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宿舍走去。
　　她工作二年多了，才申请宿舍，校内单身宿舍已经没有空房间了。她就被安排在校外家属楼的一个单间里。
　　校门口的马路已经不出所料地全淹了，水没过了脚面。
　　突然前面一个骑车子的学生重重地摔倒在路边石上。
　　木梨快走几步上前扶起他，借着一点路灯的光，看到他裤子磕破了一个大洞，有血水渗出来。
　　木梨皱眉望了望路上的积水，连辆车的影子都没有，她喃喃道：“这可怎么办？”
　　“我没事！”学生推开她的手臂，一瘸一拐地去扶车子。
　　“你父母电话告诉我吧，我给他们打电话！
　　那个学生好像没听到，推着车子打算要走。
　　木梨看他无动于衷，有点着急地叫道：“你听到没有，元春树！”这是个显眼的学生，她是知道他的名字的。
　　昏黄的路灯下，春树扶着车子，转过头来冷冷地瞅她，秀气地脸冻地有点苍白。
　　“这么大雨，你连把伞都没带，让你家长来接一下，也没什么！”木梨口气软了下来。
　　春树骑上车子。
　　木梨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春树一抬手臂，挣开她说：“我自己一个人住！”
　　木梨楞了一下，说：“那你下来，到我宿舍去吧，我的宿舍就在前边！”
　　雨下得更大了，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了，他们站得地方，积水没过了脚面。
　　他终于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到她在暗淡的灯光下，雨水淋漓中的笑。

　　阴冷潮湿的狭窄房间里，白炽灯的灯光有点凉。
　　春树坐在屋里唯一的木凳上，浑身往下滴水。

　　“这雨下得还真大，我去给你要点药水抹抹。”
　　木梨从简陋的衣柜子里掏出件旧毛衣。
　　“我以前朋友的，洗的很干净，你换上，裤子就将就着吧！”

　　春树点头，人变得顺从了一些，连眉眼也像是被雨水洗过了一样，干干净净，恢复了少年的拘谨和羞涩。
　　她笑着用力把毛衣和干毛巾扔过去。

　　木梨转身出门去借药水了。
　　春树抱着衣服，脸色慢慢凝重起来，他站起来，几步上前拉开窗帘向外看去。
　　狭窄的街巷，直线般倾斜的雨中，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站在水中，抬头也在望着他。

　　午后初春的风是暖暖的，校园里满眼绿意。
　　木梨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靠墙站着的春树，挺拔帅气，旁边还有几个垂头丧气的男生。
　　“看见没，男神又来罚站了！”木梨还没坐下，邻桌的她的朋友甘宁指春树，小声朝她道。
　　“又打起来了？”木梨问道。
　　元春树是高三才转过来的学生，长得英俊帅气，还有点忧郁的气质，惹得一群小女生十分爱慕。
　　他那旁若无人的傲气，让很多男生看他不顺眼，所以就经常被人挑衅，和人打架。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木梨忙着工作，也没注意春树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下班了，办公室的人都走了，木梨看着手机，犹豫着周末回不回家。
　　木梨刚出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春树背着书包站在门外的走廊上。
　　“怎么不回家？”木梨问。
　　两个星期一次大休，学生们早就一窝蜂的跑了。
　　“我想吃饺子，你会包吗？”
　　“不会！”木梨摇头道。
　　春树扭头就走。
　　木梨犹豫了一下，快步去追他。
　　她还没追上他，手机就响起来了。
　　“阿梨，今天回家吧，我包的饺子！”妈妈在电话里说。
　　木梨怀念妈妈包的饺子的味道。
　　“你妹妹和郑晏也回来吃饭！”
　　木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改变了回家吃饺子的想法。
　　“妈，周末有补习班啊，没时间回家！”
　　“哦，你都两个星期没回家了，坐车十几分钟就到家了，有那么忙吗？”她妈妈听了很失望。
　　“妈，现在我不是带高三吗！”
　　妈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
　　“妈，饺子馅怎么调……？”她仔细地问起饺子怎么包来。
　　木梨在本城有个幸福、舒适的家，可她不得不从家里搬出来。
　　当她第一次跨进分给她的那一间阴冷潮湿的宿舍时，木梨差点掉下泪来。
　　木梨追上春树，打算和他一起包饺子吃，来消磨这个周末的晚上！
　　两个人决定先去买菜，春树推着车子，走在前面。
　　春树留着干脆利落的小平头，露出青葱直立的脖颈，在这熙熙攘攘地菜市场里，有一股动人的青春气息，让她想起了上高中时的郑晏。
　　那时候，郑晏也是像他一样推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因为放学后，他要回家做饭，就顺道来市场买菜。
　　“阿梨，我以后给你做饭吃！”他总是那样说，好像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木梨那时不能体会那份情义。
　　只觉得一个小孩子，而且是个男孩子，难道做饭会比自己妈妈做得还好吃？
　　但是因为他父母很凶，她就没机会去他家里吃他做的饭，直到分手，一直都没有。

　　春树看什么都好奇，不断地问东问西，一知半解的木梨只好连蒙带猜加上问，才把菜买好。
　　两个人回到春树家，木梨才发现，春树家竟然十分宽敞，装修豪华，完全不是寻常人家土装修的风格。
　　木梨笨手笨脚地指挥春树帮忙一起包饺子，直忙到晚上七、八点钟，外面华灯初上时，两人才在餐厅吃上饺子。
　　圆滚滚的饺子，热气腾腾的，味道虽然一般，但木梨和春树吃得心满意足。

　　春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木梨转头看客厅墙上装饰的一些小相框。
　　她没有看到有春树父母年纪的人的照片。
　　只有一些春树自己外出旅游的照片，还有一张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
　　两个年轻的男孩和一个女孩的合影。
　　其中一个是春树，看上去很高兴，小姑娘呢，长得清秀可人。
　　而另一个男孩比春树还要俊朗和朝气蓬勃。
　　春树忽然从沙发上跳过来，挡着她的视线。
　　她好笑地望着他。
　　春树露出一丝紧张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怕我看的？”
　　“没什么，以前的同学。”
　　木梨故意逗他，歪头又快速地看了一眼，却被吓了得一跳。
　　照片中的那个男孩本来阳光、灿烂的笑脸已经变得狰狞痛苦。
　　木梨一把抓住春树的手臂，又看了一眼。
　　那男孩的脸又变了一个哭脸，好象活了一样，不停地在那儿做表情。
　　木梨倒抽了一口凉气。
　　春树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