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归兮》小妖夏夏一尾鱼

8、遗世荒凉

　　自如霜事件后，天香坊的人，终于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他们的坊主最近天天和冰儿泡在舞房，似乎除了吃饭和休息，其他的都顾不上，前头的生意有吴大娘照应，落雪初顶大梁，正风生水起，也用不着她操多少心。只是众人都不明白，一向高傲的冰儿如何就肯从了她，于是私底下都议论纷纷，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冰儿心比天高，这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呢。
　　连续一个月的魔鬼式训练，冰儿的飞燕舞大有精进，虽然底子比不上如霜，倒也可以与落雪旗鼓相当。明日便是比舞大赛的日子，冰儿在进行最后的练习，她看着冰儿仪态万方、身姿翩跹，那是个多么美好的女子，满身灵气，才华横溢，倘若不是家道中落，她或许会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安稳一生，可是世事无常，眼前的她却背负着灭族之恨，要用微弱的一己之力完成复仇的使命，她的心里突然生出许多不舍与感慨，陷入一片沉思……
　　她抬了抬手，对奏乐的师傅说，“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乐师纷纷退了出去。
　　冰儿停下手里的动作，诧异地看她，“坊主，明日便要大赛了，我们不是应该抓紧练习吗？”
　　“冰儿，正是因为大赛在即，所以你才更需要放松，你的动作已经很纯熟，明日只要用心发挥就一定可以成功！或许你在宫外的生活已经没几日了，可有什么心愿，我会尽可能帮你实现！”她整个人突然笼着深沉哀婉的气息。
　　“坊主是心里有愧疚，觉得对不起冰儿，想补偿冰儿些什么吗？”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冰儿也不似最初那般惧怕她，事实上她挺喜欢她的个性，虽然有时候看着唯利是图，冷厉狠决，但其实她很有悲悯之心。这些日子为便于教她练舞，她换下那一身繁美盛装，褪去那满头朱翠，整个像变了个人，简单得犹如邻家女孩，倒比以前更让人亲近。
　　她弯了弯嘴角，“算了，难得我想做回好人，你还偏不领情了！”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唉，别说话不算话呀！不如我们换身衣服出去吧，这样更放得开玩儿！”冰儿满眼戏谑。
　　她突然觉得，如果不是命运捉弄，她们或许会成为知心的朋友。

　　他站在马车前，看她和冰儿洗尽铅华一身素衣的男子打扮，有些日子没见着她，突然来这么一手，他有些吃惊，看她男子装扮，倒是颇有英气，清水般的目光，没来由地，看得他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他转过头，压下心里头异样的感觉。
　　进到马车里坐定，冰儿轻笑一声，凑近她耳边“我还以为你是块石头呢！”
　　她睨了冰儿一眼，装糊涂，“什么啊！”
　　“行吧，当我没说！”冰儿越发放肆起来。
　　“……”她不吱声，却悄悄红透一张俏脸。
　　冰儿看了，越发笑得大声。
　　就听她嗔怪道，“别笑了，再笑我扔你出去啊！”
　　他驾着马车，听得车里传出的笑声，也不自禁地弯起嘴角，很久没有看到这样轻松的她了。

　　应了冰儿的请求，他们来到城外十几里地外的一处山坡上，这里人烟稀少，只有一座没有立碑的孤坟。
　　他把马车停在远处，看着她俩缓缓走上山坡，突然觉得她的心事还真多，总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他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总是觉得，她离得太远。
　　“你知道这坟里头葬着谁吗？”来到这里，冰儿全无刚才的轻松，她甚是沉重地开口。
　　“你父亲，周尚大人！”她像是早已知晓。
　　“没错，可惜我却连个墓碑都不敢给他立！”往事不堪回首，冰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
　　“若是有一天，这骁月不再是商玄的，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父母合葬他们的故乡姬夏，再给他们立一块碑！”冰儿的话语似有千斤。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你能活着等到那一日，便由你自己去完成吧，如果……我会替你完成这个心愿！”她很郑重地承诺。
　　冰儿向父亲做最后的辞行，她一个人先行走下了山坡，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看着那个被拉得很长的影子，忽然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那金乌西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周遭的荒凉萧索，让她的背影孤独而寂寥，总给他一种沉重而不明所以的感觉，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生出一丝心疼，此时的她和那个天香坊里左右逢源、风生水起的九姑娘判若两人。
　　人人都爱你姹紫嫣红的盛世容颜，我却独爱你繁华落尽的遗世荒凉。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他的眼睑微微一颤，亦如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