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芙蓉花》·天使不飞翔·

3、骨肉

　　“……那叫做逢生秋鹿的女人，究竟什么模样？”她斜倚雕花阑干，望着水中一轮明月。香风拂面，送来几瓣落花，轻轻坠在水面上，荡起些许涟漪。
　　“我没见过，也没兴趣。”海贺站在她身后，将她的头揽入怀中。也不知从何处折来一支新鲜的芙蓉，以花枝为簪，将她满把青丝挽成美人髻。“莫非雨下石又同您说了什么？她总是多嘴。”
　　“雨下石总归是我的人。各项杂事，她不全盘告诉我，又该同谁说？”缓缓回头，她盯住他，“我为那女人动用从族，惹得你不满，是么？”
　　“嗯？”他眉毛微扬，模棱两可地应一声，竟是默认了。
　　“你以为我会看着她那女人活下去？”她冷冷地抛出一句，“你知道我心性，有些事，我做不到视若无睹。你若有顾虑，不妨旁观。唯独不要插手干涉。”
　　“那样的女人，本不应在您眼内。何苦一定赶尽杀绝？同一只蝼蚁较真，反倒显得小气。”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舌尖轻轻点过指节，一点湿润的温暖透过皮肤，直渗入骨。“母亲大人，不如以后不要再为这些琐事烦劳，只安心调养，或许更好些。”
　　她心中一凛。春夜尚寒，凉意侵入心口，她只觉得冷。
　　他继续说着：“如果您愿意，那女人的事，我可代劳。将那些暗杀士托与我调配，必有一日，将令那女人生不如死——您知道我的手段，比雨下石狠得多。”
　　“你怎么敢对我说这些？”终于忍耐不住，她尖叫似的出声，“调配暗杀士，自是我的权力。连这点你也想吞并？珠流河心灰意冷，多少要紧权力让渡于你，还嫌不够么？”
　　他不答，只是看着她，浅笑。
　　用心昭然若揭。
　　她不是不明白的。这传承自青白家最高血统的生命，力量和心智已臻成熟。恰如狮群中的幼仔，一旦成年，便不甘愿再蛰伏膝下。或者离群而去独闯天下，或者挑战固有王权，赌一局成王败寇──海贺选了后者。
　　他要的是取代珠流河。不是愿意给便给，说不给便收回的“让渡”，而是要靠自己力量，去“夺权”。
　　“若换了我……会比父亲待您好。”他对她耳语，话只说一半，但她明白意思，“不好么，把您的力量借予我，我将令您顺心──不论是那个女人，或者是父亲。”
　　她不答。腕轻舒，挣脱他的掌握，反手托起他下颌。
　　那吊梢的眼，冷诮的笑容，像他的父亲多过像她。当初带着她的血肉出世的婴儿，已长成如今这俊朗的男人。统领诺大王国游刃有余，足以与父亲同局博弈。
　　但，他有几成可靠？海贺没有多少良心，对她体贴细致，不过因为她是母亲。有朝一日他胜过珠流河，君临真界，谁敢说不会换过一副面孔？那时她拿什么来收拾他？
　　若他落败呢？珠流河知道她也卷入其中，难道不会恨她？稍有不慎，保不齐亲族都要受牵连。
　　“您信不过我？”他看出她的犹豫，于是一笑。“在那女人这一点上，我同您并无冲突。但父亲恰相反，对不对？至于往后……同我斗，会比同父亲斗艰难很多么？至少，我比父亲忌惮您的终夜之壶。您可以用迷香将我锁在身边，从此不会与您为敌。”
　　“终夜之壶？”她反问一句，忽然觉得有趣。这只属于她的唯宝，天地间最神妙的媚药，初试令人神志昏愦，吸入多了，便连圣人也会狂乱，忍不住献媚求欢──只对珠流河不起作用。海贺倒她没试过，不知结果如何。
　　“你倒也坦白。除用它拴住你之外，我没有其它手段能令人忠心。”她冷笑。话是责人，其实也是自伤。“本来么，若我没有这惟宝，还有谁肯拿我当皇后看。”
　　“生气了？”他轻笑。靠近她，低下头来，呼吸抚过她的脸，“您原用不到它。只要您想，我自是甘愿让您品尝我的味道，母亲大人。”
　　她并不理他，傲然地略仰着头，任一丝丝暖意自面庞抚过，只当不曾知觉。　　他忽然欠身，吻住她的嘴。灵巧的舌不知怎样寻着了她唇上一处敏感所在，略一舔，便有一阵酥痒漫开，令她自动放弃抵抗。贝齿轻启，他的舌游进来，恶作剧似的，只去追逐她的舌尖。千方百计地要压倒她，好不容易制住了，眨眼又被她逃开，于是再追……翻覆良久。
　　心醉神迷。
　　她不知何时，已倾倒在他怀中。如绵如柳，娇小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双臂攀上他的肩，缠上他的脖子，不许他轻易脱身──好似丝萝乔木，说不清是谁降服了谁。
　　恍惚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孩子时，偶尔犯下过错，便也这样赖在她怀里撒娇。不依不饶地要亲她的嘴，只是不让她再指摘他的错处。待到四唇相接时，他又淘气，总忍不住偷偷睁眼窥看，想知道她陶醉时是怎样的表情。
　　若被她察觉，他便耍起另一套手段，笑吟吟地夸赞她美貌，哄她开心──分明是孩子天真的样貌，却装模作样地学起些风流言辞，那样子，实在逗她发笑。再大的火气，也消散无形。
　　那时，他待她倒是全心全意的。
　　而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