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高酱油

14、第 14 章

　　只见那画舫下面一层坐了好些人，窗子大开，四人一组，临水为席，那高呼声便是输了碧筒饮的公子受罚，周围的玩伴发出的赞扬、笑闹之声。
　　何为碧筒饮？将半卷未舒的新生莲叶连着莲茎一齐采下来，以叶为杯，以柄为管。将美酒倒入叶中，用簪子把莲茎捅穿，然后让人一口喝完，如果喝不完或是有洒漏则要重饮一杯或者是受罚，这便称为“碧筒饮”。酒中杂莲香，芬芳胜于水，清冽甘甜，回味无穷。
　　坐在付筠蘅右首的是钱侍郎家的孙女，武将人家，性子豪爽，满脸欢喜的看着画舫道：“再有艘乌篷船，一老翁垂钓，更有意思了！真是令人心生羡慕。”
　　正巧大皇子妃来了付筠蘅这桌，闻言笑道：“待撤席我便安排几艘小船，供有兴致的小姐们去采莲花可好？”
　　几位年轻小姐闻言一喜，国子监许家的小姐更是喜形于色，但看周遭小姐矜持不表态，她也不好意思点头。
　　付筠蘅望了望火辣辣的太阳，这湖间无绿荫遮挡，怕是热得很，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去凑那个热闹。
　　大皇子妃王斯贤又看了看自家妹妹，王斯云也是连连摇头，那边男宾还没下来呢，这边小姐们就过去，一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待不起，便也不愿去，只道：“钱小姐哪里是想去采莲，姐姐您让丫鬟婆子给她找处阴凉地钓钓鱼才是最合她心意呢。”钱小姐闻言笑着点头，其他小姐们也不论是否想去，都纷纷笑着附和。
　　王斯贤笑笑：“既如此，那便算了，钱小姐的小小要求那还能不给办妥？听闻钱侍郎家的孙女爱垂钓，早早就让人在池岸边摆好渔具了！”看到各家小姐如此识趣，王斯贤也放心了，就怕有些心里没数的小姐们巴巴往男宾席那边凑，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了，那她才是惹了一身骚呢。
　　许家小姐明显脸色不大开心，碍着这么多人在场，只得捏着嗓子细语道：“适才用饭脏了衣袖，容我下去换身衣裳再来。”起身行了个半礼便拉着其他桌与她相好的两个小姐匆匆往给女眷准备的厢房去。
　　那许小姐起身撞到了钱小姐也没注意，匆匆离去，可怜付筠蘅，莲花露还没喝几口，便被歪倒的钱小姐撞翻了，洒了付筠蘅一身，那钱家小姐慌忙拿手帕替付筠蘅擦拭裙子，忙跌赔不是。
　　“实在是不好意思，郡主莫怪，都怪我一时没注意。”钱小姐脸色通红，歉然道。
　　付筠蘅本就不在意，看钱家小姐慌忙的模样，反而宽慰她：“无妨无妨，我侍女备着衣裙在，我去换一身便是。”
　　“那我陪郡主一同去。”钱小姐更歉疚了。
　　王斯云见状，也好言宽慰钱小姐：“郡主怎会和你计较这种小事，无妨，你安心坐着，我陪她去。”
　　付筠蘅啧啧称奇，这么识大体的王斯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但这衣服黏糊得紧，她只想快些换掉，便道：“我有婢女陪着呢，哪用得着你们，且坐着，我去去便来。”
　　王斯云斜睨她一眼，道：“让你一个人去，我姐姐知道了非得说我不可。”言罢也不管付筠蘅怎么想，扯着她便往后院厢房去。
　　付筠蘅站稳脚步跟上，才道：“可慢点！那许小姐还不是一个人去，你怎的不陪她去？”
　　“她是什么玩意值得我去陪？净想着往男席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不错，切，什么人家教什么样儿的闺女，不知羞耻。”王斯云放开攥着付筠蘅的手，不屑道，但脚步还是少许放缓了些。
　　付筠蘅点头，并不多说些什么。虽说这王斯云对着她的时候老是刻薄跋扈，可大多数时候还是挺爱憎分明的。
　　“你说你，每次见着我就跟针尖对麦芒似的，你怕不是嫉妒我吧？”付筠蘅不愿说别家是非，转而调笑王斯云道。
　　王斯云果然闻言便涨红了脸，反唇相讥：“嫉妒你？呵呵，算了吧，我能嫉妒你什么？嫉妒你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想太多！”
　　不待付筠蘅开口又道：“满元都贵女，就你事儿最多！快些换衣服，我还要去找我姐姐呢！”
　　厢房位置并不远，就是为了方便来往宾客，是以两人没几步路就走到了。
　　只见一间厢房房门紧闭，王斯云领着付筠蘅就准备往最后一间厢房走去。
　　却听道有女子压着声音谩骂道：“她算个什么东西！不就仗着家世好吗！自己不愿去还阻着别人！”
　　付筠蘅与身后的若云对视，这，这说话的人不就是那国子监许家的小姐---许意吗？
　　只见王斯云黑着脸，那屋内仍未察觉，继续道：“好不容易张大人今日也来赴宴了！后日他就要启程赴任了，本想着能和他说句话，道个别......”
　　付筠蘅一思量，张大人，哪个张大人？年轻又要外任的......莫不是张伯高？
　　只听得一个比较耳生的声音道：“那张伯高虽俊朗，可你几次搭话，他有回应你的？照我说，王太傅家的四公子倒是不错，而且人家每次见你都是含情脉脉的。”
　　“算了吧！他一个庶子！看见他就恶心。”许意的声音略大了些。
　　又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小心翼翼道：“这大皇子妃就是王家人呢，咱们背后说人家闲话不太好吧......若是被人听见不好。”
　　只听得那许意刻薄笑道：“听见怎样？人人都知道王家唯一嫡出的儿子是个傻子，怕娶不着媳妇，老了没人照顾他，那家产都要留给他养老呢！这些个庶子不过是要早早分出王府的。”
　　王斯贤和王斯云还有个弟弟，名王斯楷，生下来便与其他家的孩子不大一样，说话也比一般孩子迟，本以为是有些愚钝，没想到如今还时常闷在屋子里，不说话也不闹，不知冷也不知热，性情执拗，一不如意就像孩子一般苦闹，躺到地上撒泼打滚。王夫人为此伤透了脑筋，每日陪着孩子，也是郁郁寡欢。王太傅虽与王夫人伉俪情深，但也总不能守着王夫人一个人过日子吧，所以王家庶子庶女极多。
　　王斯云再也听不下去了，沉着脸就要推门进去。付筠蘅忙攥住她，把她往若云身上一推，若云心领神会地就半拖半拥着王斯云进了最后一间厢房。
　　这事儿啊，王斯云出面不适合，她脾气暴躁，那几位小姐脸不花，身上也得伤。这事儿闹大了，不仅许意难堪，大皇子妃面上也无光，所以付筠蘅出面才好，她是郡主，向那三人发难她们也只能受着，还不敢大肆闹腾，这权势压人往往是最管用的。
　　付筠蘅沉脸推开门，许意三人惊得慌忙站起来，见来人是付筠蘅稍稍松了口气，王斯云素来与付筠蘅不和，不见得有多待见王家人，听见了也不会怎样。
　　“郡主怎么来了？”许意讪讪道，付筠蘅是游走在站公主府、皇宫里的人，被她听到自己说王家闲话，透露一二句给那些贵人、诰命夫人们，也是挺影响日后姻缘的。
　　付筠蘅从容坐到桌旁，琅声道：“这不是听诸位小姐议论完了王家才敢进来吗？怕听着听着就要说到我、到皇后、太后、皇帝了！”
　　跟着许意的两位小姐吓得慌忙跪下，齐声道：“郡主饶命，臣女哪儿有胆子议论天潢贵胄。”她们心里叫苦不迭，这许意真是净惹麻烦，本以为讨好了顶头上司家的小姐就能有所助益，没想到给昭宁郡主听见了，这郡主要是在皇上那儿提个一两句，怕是自己父亲的仕途都要受阻。
　　许意一见这阵仗也是心中慌乱，只能硬撑着道：“哪有郡主说的那么严重，本只是女孩子家的私房话。”
　　付筠蘅盯了许意一眼，轻笑一声，悠悠道：“许小姐倒是个有想法的人，不知道张嫔娘娘瞧不瞧得中你做弟媳妇。”
　　许意心一抖，这付筠蘅全听见了。又听见付筠蘅道：“张家瞧不瞧得上你，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瞧不起你这种的。背后说一品大员家眷的闲话，又没甚规矩的，就是王家庶子你要攀上，怕也是有些难。”
　　说罢这番话，付筠蘅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笑道：“许小姐日后，好自为之。”
　　待付筠蘅走了，许意脑子里还是付筠蘅那轻飘飘的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今日付筠蘅这样说了，那些与王家比肩的世家，她怕是再无可能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