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梦》曦媛

1、第 1 章 追随师父

　　大梁国，建国一百五十余年，国境千万里，民众百亿多。此国以郡、州、县来划分地域。辉州，居众多州县之首，是李王爷郡下的第一大城，此城经贸发达，亦是鱼米之乡。
　　初夏的辉州，气候很是宜人，这两年雨水多，年景也好，民众多是富足和乐。城郭中成片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着青瓦白墙的房舍，宁静而美好。城南颜员外颜立昭的府里，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颜立昭的孙女颜永娴，此刻正坐在自己小院子的树荫里，与丫头们在石桌前聚精会神的捣鼓着什么。
　　这时院门咚咚作响，颜永娴头也不抬，仍忙活着手上的事，嘴里说道：“请进。”于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妇人，拉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儿，进了院子，来到桌前。
　　颜永娴抬头一看，笑道：“薛妈妈好，您怎么来了？”又看那女孩儿，觉得面生，便问道：“这位是……？”原来这薛妈妈是府中管浆洗的妇人，只听她笑道：“七娘子好（颜永娴在众兄妹中排行第七）。有些时日没来向您请安了，一见您便是有事请教。这女孩儿是新来的丫头，叫绿蕉。”又推了推那绿蕉，叫她喊人。那绿蕉初见永娴，讶异世上竟有如此光艳的美人，已然看愣，被薛妈妈推了，方回过神来，行了礼，道：“七娘子好。”
　　永娴便抬手示意薛妈妈和绿蕉，让她们坐了，又看了看绿蕉，笑道：“这位小娘子长得可真周正，只是怎么一脸油光，面色黯淡？”
　　那薛妈妈笑道：“她哪有您一成周正？我正是为她这事来的。”说着拉开绿蕉的袖子给永娴看，道：“您看她身上的肉，倒是粉粉嫩嫩的，怎么这脸上的皮肤，却是又油又粗又黄？我见她这样，特拉她来给您瞧瞧，您是最懂这个的了。”
　　永娴笑道：“最懂不敢说，最爱探究倒是算得上。且让我问问她。”便问那绿蕉道：“小娘子，你平日脸上都抹些什么，又拿什么洗脸，近日可有大晒太阳？”
　　那绿蕉道：“回七娘子，奴家近日并未大晒太阳，奴家家贫，才来您府上做下人，平日并无甚好物事抹脸。以前早晚拿皂荚粉洗洗脸，可是脸还是太爱冒油，之后早晚便抓一点点草木灰洗脸。”
　　永娴道：“怪不得，你拿草木灰去污这么强的东西洗脸，却不知养肤，难怪把脸弄成这样。以后万万莫用这东西洗脸了。”
　　绿蕉道：“回娘子，奴家的脸和旁人不同，真真爱冒油，如果不用草木灰，可用什么洗面？”
　　永娴道：“你脸上的肌肤其实已经伤着了，以后早晚洁肤，只可用温纯之物洗脸，比如粟米（小米）汤，或是用我配的洁面丸。”
　　绿蕉听闻这话，咋舌道：“还要煮粟米汤洗脸，真真麻烦……”
　　永娴的丫头晴雪笑道：“这算什么，咱们娘子的洁面丸比这麻烦十倍有余呢。”
　　永娴对晴雪道：“去把我的洁面丸拿二十颗来，再把我们昨日调制的玉容面脂拿一盒来。”
　　晴雪领命而去，蒋妈妈笑道：“真真替绿蕉多谢七娘子，又让您破费。”
　　绿蕉见永娴要赠与自己洁肤护肤之物，便忙摆手不要，道：“奴婢区区一个下人，受不起那些贵重之物。”
　　永娴笑道：“这不算什么，我见不得你亏待自己这张俏脸。”蒋妈妈也笑道：“你就收下吧，七娘子也常给我们浆洗上的人护手脂，我们都厚着脸皮收下了，若是你想谢谢七娘子，日后有的是机会。”永娴笑对绿蕉道：“你往后早晚可取一颗洁面丸，放于掌心用水化开，抹于脸上，再用温水洗净。之后取铜板大小的玉容面脂，均匀涂在脸上。”又道：“若是卸妆时，万不可刚刚涂上洁面丸浆水，就拿湿巾来回擦脸，蹭掉妆容，要将洁面丸的浆水匀在脸上，等妆容化开了，再用清水洗掉，动作要轻柔。”绿蕉点头。
　　一时晴雪拿了两个小盒过来，递给绿蕉。永娴让绿蕉打开盒子，只见一盒里装的是指甲盖大小的淡黄色小丸，一盒是白色膏状物。
　　永娴道：“这小丸既是洁面丸，是我用荜豆粉（即豌豆粉）、白芷、白檀香、川芍、玉竹等制成。这玉容脂里则有芜菁籽、零陵香、白附子、白蔹、五信子等物，对你肌肤甚好。”又道：“肌肤冒油时不可频频清洗，那样反而越洗越油。东西使完了，再来找我取。”
　　绿蕉千恩万谢，便和蒋妈妈离开了。永娴继续忙手上的活儿，不觉时光到了申时（下午３点），只见一高贵中年妇人，带了两个小丫头进了院子。
　　永娴抬头一看，是她阿娘卢氏，忙起身上前笑挽着她阿娘，道：“阿娘怎么来了，还想过会儿给您去请安呢。”
　　卢氏见石桌上堆着朱砂、蜂蜡、小竹筒等物，知她女儿在制作口脂，便道：“又在忙活你这些胭脂水粉之物？这些年也不知你在这里面花了多少精力，扔进多少银钱，可还有个尽头？”
　　永娴摇晃着她阿娘的胳膊道：“阿娘，人家就喜欢这些嘛……让周围的女子都美美的，是孩儿的心愿。改天孩儿再为您做些润肌膏？”
　　卢氏道：“暂且不管你这个，只说说正事。你也十六了，你父亲和我替你相看了多少好人家的小郎君，你怎么就不中意一个？你这辈子只单和这些个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过么？忙活来忙活去有什么用？”
　　永娴道：“当然有用，孩儿的梦想便是开一个胭脂水粉铺子，若能如愿，此生无憾。”
　　卢氏心中火起，道：“当初郡王府命人挑选美人做世子妾室，点名要你，家里怕你做妾受苦，没送你去。后来大地主郑阔替小儿子向你求亲，你说不想嫁。前几日又把你爷爷旧日同僚的孙子给拒了。你这样三番五次的拒绝亲事，现在整个辉州城都知道，靓冠辉州的颜永娴，是个不开窍的女子。若是再不把你的婚嫁大事解决，以后就不许去你师父那儿了！”
　　永娴别的话都不计较，只唯独卢氏这最后一句，不让她去她师父那儿了，永娴立刻急了，道：“阿娘，不带这样的，孩儿又没做错事，凭什么不能见师父？”
　　卢氏道：“你听娘的话，好好相亲，别推三阻四的，阿娘便让你继续去。若不然，阿娘便断你月钱。”
　　永娴撅嘴道：“好吧……”
　　永娴的师父，是辉州名医何云鹤的幺女何素真，其人四十出头，通医理，又兼对美颜之事多有研究，开了医馆专门为女子容颜之事解忧。因永娴小时候有次发桃花藓，请了何素真来诊视，两人便结了缘。永娴常常请教何素真护肤养肤之事，何娘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永娴感念何娘子不藏私，便送上厚礼，祈请拜师。何娘子欣赏永娴爱探究的个性，也就欣而收徒。永娴正式拜师后，便在何娘子的指点下研读医书，专学美颜方剂，及身体对容貌的影响。
　　再说这卢氏又唠叨了几句，便离了院子。
　　永娴则回到屋中生闷气，丫环晴雪、小菱都在一边不敢说话。
　　这时永娴问道：“现今手头上有多少钱？”
　　晴雪回道：“还有约莫五钱银子，一贯铜板。”
　　永娴道：“就这些？”
　　晴雪道：“月末还有几笔买白芷、白檀香的款子要结，怕是用了便不剩多少了。”
　　永娴道：“得想个挣钱的法子。”
　　小菱道：“刚刚夫人说的不过是气话，不会真断咱们月钱的。”
　　永娴道：“我不是为这个。”
　　小菱道：“那是为何？咱们姑娘家家的。有什么挣钱的法子？”
　　永娴道：“阿娘说我爱美无用，整日捣鼓这些涂啊抹啊的东西无用。我气这个。要不拿这本事挣个三瓜两枣，我可要被阿娘看轻了。”
　　晴雪道：“谁说娘子无用，咱们府里上上下下的女子，谁没得过娘子的好处？脸蛋美了，走出去都比旁人得意些。夫人一时的话，姑娘别太放在心上。”
　　小菱道：“娘子，咱们真要出去挣钱么？真好玩，奴家愿为您鞍前马后！”
　　晴雪道：“可是这怎么挣钱？拿着这些脂啊粉啊的，到街上去摆摊吗？”
　　永娴道：“世人都爱好物，可若是摆摊子卖胭脂，怕是好东西也被当廉价货了。何师父苦于没有帮手，已经说了好几次让我去帮她忙，我准备先在她那儿做一做，就是一个月只得半贯铜板，也证实了我这门手艺有用。”
　　打定主意，永娴便在晚间和父母说了此事。
　　卢氏自悔下午把话说重了，但也不好改口。颜永娴之父颜衡知道医馆只接待女眷，只当女儿出去玩玩，便也就同意了。
　　次日一早，永娴便备了糕点和各色干果，带着丫头，坐牛车去拜见她师父。
　　见了面，行了礼，永娴便道愿随师父左右做帮手。
　　何素真很是开心，道：“我收了五个女徒，嫁人的嫁人，生孩子的生孩子，都把这门活计丢开了手。只有你没让我失望。你来帮我做事，我会轻松许多，只是你父母同意么？”
　　永娴道：“昨晚已和父母尊长说过了，都同意。”
　　何素真放下心来，道：“平日里你来我这儿是做客，可以带下人。如今你来做事，那两个小娘子便回去吧。”
　　永娴便让晴雪小菱先行回府。两人走后，永娴见没事可做，便坐在师父身边，为她捏脖子，捶肩膀，何素真道：“别忙活我了。我先考考你，看你忘没忘我教你的东西。”
　　永娴道：“师父请说。”
　　何素真道：“平日洗面可否用热水？原因为何？”
　　永娴道：“不可用过热水洗面，只可用温水。过热的水会让脸上自有的脂膜（皮脂膜）损伤。”
　　何素真点头，道：“还算没忘。”

　　正在这时，有小童来报：“何娘子，郡王府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