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香满堂》温酒煮故人

5、5.府中特例

　　翌日天色还未亮的时候，沈芜便在破旧的木板床上醒了。

　　由于察觉到先前有人偷窥自己，沈芜近日都睡得很浅，几乎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惊醒。

　　她昨晚依旧和衣而睡，白天穿的粗布麻衣，夜里仍然穿着睡觉。可夏季天气炎热，沈芜这么做迟早会闷出病来，还是早些将偷窥者抓出来为好。

　　然而这事儿她不是没跟大夫人提起过，可邢氏非但不肯帮她，还冷笑一声，说下贱的狐媚子就是会招蜂引蝶，随即将沈芜给赶了出去。

　　沈芜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她掀开身上盖的一条有补丁的薄毯，到门槛处轻轻一跃，走出小春院。

　　她在丫鬟的耳房中梳洗时，发现昨晚留在脸上的指印倒是消得很快，手上那道划伤虽然未愈，但基本不碍事，倒也挺好。

　　随后沈芜来到大厨房后院，这是侯府下人们的饭堂。沈芜的一日三餐是特制的清粥淡菜，而且份量只有下人的三分之一，也就难怪先前程烨觉得她的腰都能折断了。

　　此刻沈芜未免听到什么针对她的闲言碎语，正匆匆用着她的早膳。偌大的饭桌上，不过放着一碟子咸菜，半个小碗的白粥，勺子舀了舀，能看见几颗米粒已是不错。

　　这些自然是大夫人命厨子特意安排的伙食，邢氏掌持着整个侯府的中馈，想给沈芜吃什么清粥淡菜，她就只能吃什么，安伯侯根本不在意她这个女儿。

　　而下人们畏惧安伯侯府的权势，也不敢为沈芜鸣不平，不趁机糟践她，都已经是出于仁义。

　　就算真有哪个不长眼的去报官，那些个劳什子的京官衙门也跟权贵同穿一条裤子，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是报官的人，下场可就会凄惨了。

　　所以侯府下人对沈芜遭受的不公平待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大夫人掌管整个侯府，他们只管听命便是，做什么吃饱了撑的，给沈芜出头？

　　当然，个中特例还是有的，比如秋紫，比如府内唯一的木匠，燕皓南。

　　沈芜就要用完早膳之时，突然听见一记男子磁性的声音响起：“你碗内的粥又这么稀？”

　　她抬起头，见到男子独特的面容后心中稍定，朝他展颜一笑道：“燕大哥。”

　　燕皓南就是安伯侯府内，那个最明显的特例。他身材高大，俊脸深目挺鼻，肤色古铜，长相英武出众。若非身上穿着深褐色的粗布麻衣，旁人见到他，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下人。

　　据说燕皓南力气不小，尤其是他做活时，那两条修长的手臂肌肉喷张，爆发力极强。小丫鬟们最喜欢看到这一幕，燕皓南却不假辞色，只对沈芜一个人好，把那群喜欢他的小丫头嫉妒得要死。

　　此刻沈芜收拾起自己的空碗碟和筷子，起身就要离开：“燕大哥，我已经吃好了，你慢用。”

　　燕皓南瞥了眼沈芜手里那只特别小的碗，伸手一把将她拦住：“坐。”

　　沈芜微微一愣，可她也是个脾气倔的，竟是绕过燕皓南的手臂就打算走。

　　燕皓南皱了皱眉心，用力一把捞过沈芜的腕子，便将她拉回到位子上。随即他不由分说地拨了一半自己的白粥，添到沈芜那只碗里。

　　他这粥一点也不稀，米粒份量很足，可以说十分浓稠，事实上这才是侯府伙食该有的模样。

　　沈芜看了看面前盛满白粥的小碗，心想肯定是不能把这粥退回燕大哥的碗里去了，于是她朝燕皓南歉疚道：“燕大哥，你下次真的不用这样……府里只有你一个木匠，平时多的是力气活要做，怎么能总是把你的伙食分给我呢？”

　　“这不用你管。”燕皓南沉着嗓音，坐在了沈芜的桌子对面。他闷头几大口，就将白粥吃了个干净，随即燕皓南拿过手边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直接扔到了沈芜怀里，强势地命令道：“吃了。”

　　“燕大哥！”沈芜本打算赶紧制止他，可她望着燕皓南迅速起身后，却又呆愣地看了看怀里的包子。这肉包子特有的味道，闻着真的好香啊。

　　这时候燕皓南回头瞥了一眼沈芜，见她低头捧着包子不说话，好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的模样。他步子微顿，唇边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笑意，朝她道：“你吃，我再去拿一个。”

　　沈芜听后不禁抬头，看着燕皓南高大挺拔的背影。她心想，原来还可以再拿啊？

　　旁边一桌的几个小丫鬟见了，纷纷撅起了小嘴巴，瞧上去满脸的不高兴。

　　桃蕊没好气地朝沈芜的那个方向白了一眼，低头恨恨地扒拉着自己大碗内的稠粥：“真应该把这一幕给大夫人说道说道，这不开小灶呢么！”

　　其他几个小丫鬟纷纷点头附和，却不料燕皓南折回来时，恰好听见桃蕊的话。他坐下来将自己的碗在桌面上重重一放，眼底沉沉地睨着桃蕊：“我乐意，怎了？关你的事？”

　　这一眼煞气十足，如同林中猛兽看中了它的猎物，大有上前撕咬一番的架势。

　　桃蕊被他这番举动吓得手一抖，险些把自己的碗都给掀翻，她脱口而出道：“不、不关我的事。”

　　随后桃蕊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觉得在燕皓南面前十分丢人，她也不说话，委屈地含着眼泪就直接离开了饭堂，临走之前还不忘恨恨地瞅了一眼沈芜。

　　沈芜见之哑然，在心内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若遇见这桃蕊，她最好得绕道走。

　　秋紫在另一旁瞧着这一幕，不禁暗自为沈芜捏把汗。她听说沈芜被大夫人派去迎客厅打杂两月，可这桃蕊正是迎客厅内的大丫鬟，日后若遇上了可怎么办。

　　因着燕皓南的缘故，沈芜今早多吃了一个肉包子，外加一小碗米量正常的白粥。等她用完早饭之后，发现燕皓南早就已经吃好了，他正等着自己。

　　沈芜不禁朝他笑笑：“燕大哥，咱们走吧。”

　　燕皓南点了头，端起沈芜和他自己的碗筷，将其放在专门收拾的一角后离开。

　　他见今日沈芜并未立即与自己分道扬镳，便转头问身侧的她：“有事？”

　　沈芜咬了咬朱唇，点点头道：“借一步说话。”

　　燕皓南微眯了眼，沈芜从不会因为小事找他，她若开口，必是实在忍受不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