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味蕾》云舒兰

19、第 19 章

　　这天中午打烊后，晏兴隆把员工们聚集在一起开会，程映薇也被通知参加。

　　“下午市里来电话了，这周末，餐饮协会准备带省名厨协会、旅游协会的领导来江心镇考察，要在所有河豚馆中选一家来接待他们。”晏兴隆说。

　　“哦，不就是接待领导吗，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小燕和晏修姑姑相识一笑，很不在意。晏家河豚馆的百年招牌再加上老板和晏修的手艺，只要是正儿八经请客吃河豚的，或者是真正懂得吃河豚的，都会来晏家。这些年来，他们接待过的领导多得是，早就经验丰富了。

　　程映薇略一思索，想起陶桃和她说的河豚美食节。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有利的信号。

　　晏兴隆对小燕的说法不以为意，神情认真，“你说的不错，但是省里的领导到咱们这儿吃河豚，还这么正式，这可是第一次。我估摸着这回肯定又要有什么评选了。”

　　晏修姑姑顺着晏兴隆的话说：“那感情好，今年咱们再拿个第一名，气死陈大河。”

　　她这么一说，员工们纷纷附和，都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陈大河是谁啊？”程映薇有些好奇，掩嘴小声向小燕打听。

　　“他是镇北区陈氏河豚馆的老板，老是跟我们过不去，什么都要跟我们争，可是每次镇上、市里的评比，我们都是第一。”小燕骄傲地说。

　　程映薇饶有兴趣地追问，“那他就一次也没赢过？”

　　小燕嘿嘿一笑，竖起食指，“也赢过一次。”但她马上又一本正经地纠正，“可是他们胜之不武。陈大河的儿子出去跑外勤大发了一笔，他们家就把河豚馆里里外外装修了一遍，弄得跟五星级酒店似的。他们家就是欺负我们这些平民河豚馆没钱。那次就餐环境的评比就是陈大河砸钱给餐饮协会办的。”

　　“咳咳！”晏兴隆清清嗓子，提醒小燕安静，“我把大家叫来，就是要请大家从明天起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好工作，防止市里来人暗访。顺便你们也仔细想想，晚上打烊之后每个人都给我交一份菜单上来。”

　　晏修面无表情地开口，“不用了吧。场面上的接待一向都是选陈大河那边，体面。”

　　他的话让气氛冷了下来。

　　晏兴隆看看大家，安慰道：“万一呢？明天我去市里当面跟领导打打招呼。你们的菜单可一定要给力啊。姐，这两天辛苦你，带着大家把空房间再打扫一遍，铺上新被子，以防省里领导要在这儿过夜。”

　　说着，他客气地对程映薇笑了笑，“小程，你是城里来的大记者，见过大世面，麻烦你也帮我们想想，不用局限在我们现有的菜单上，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好。”程映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就散会吧。我到北面儿转转，打听打听情况。”晏兴隆起身出门。

　　晏修打算回房间小睡片刻，程映薇追上来，问：“晏大师，你打算出什么菜单？”

　　“我只负责照着菜单做。”晏修淡淡回应。

　　程映薇懒得和他抬杠，说：“其实这事儿很好解决。你的那些创新菜别的河豚馆肯定没有，你随便拿几道出来搭配红烧和白汁河豚，做一桌传统与创新完美结合的全豚宴，一定能征服那些领导。”

　　“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吃到我的创新菜？”晏修轻哼一声。

　　程映薇噗嗤一笑，说：“连我这个被你讨厌的人都吃过你的河豚卷，还有什么人不能吃？”

　　晏修一阵语塞，微微翻了个白眼，说：“你就这么上赶着要我讨厌你吗？”说完，他大步跨进房间，把门关紧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难不成你喜欢我哦？呵。”程映薇只觉得他十分孩子气，一边摇头一边轻笑。

　　她回到自己房间，仔细思考晏兴隆公布的这个消息。

　　如果她的预感没有错，那晏兴隆这样被动等待可不行。明天他要拿着菜单去跟领导打招呼，如果晏修肯拿出创新菜那还有点希望……不是、这算哪门子打招呼啊？就算不送钱，好歹也要送点领导喜欢的玩意儿吧？不过现在才打听领导的喜好似乎太晚了，倒不如拿出点有说服力的东西。

　　假若她能帮助晏兴隆拿下这一战，这对她和陶桃来说也是一件未雨绸缪的大好事。

　　想到这儿，程映薇先是给陶桃打了个报喜电话，然后拿出做文案策划时的专业经验，认真地搜集素材，要为晏家河豚馆拟一份详细的策划案。

　　晚上打烊后，众人再次聚集到大堂开会。

　　晏兴隆把大家交上来的菜单都看了一遍，思忖着说：“啧——倒也都不差，就是没什么新意，基本上就是我们以前接待领导的菜品。”

　　说着，他又把手上的纸翻了一遍，没看到晏修和程映薇的。他看一眼晏修，晏修垂着双眼，并没有和人交流的欲望。

　　“小程，”晏兴隆越过晏修，看到程映薇手里明明压着一份文件，“别不好意思，你的意见很重要。”

　　程映薇抿嘴一笑，信心满满地把策划案递过去。

　　“这么多张纸？映薇姐，你该不会是把满汉全席的菜名和做法都打出来了吧？”小燕惊讶地打趣。

　　程映薇笑而不答。

　　晏兴隆一页一页地翻看，双眼越发有了神采，流露出惊喜。

　　“小程，你可真不简单呐！”看完策划案，晏兴隆迫不及待地向大家传阅，“你们看看，这就叫专业，这就叫水平。”

　　看到每个看过的人都是一副惊讶或惊喜的神情，小燕好奇极了，伸长脖子等。

　　她到底写了什么？该不会真的把创新菜写上去了吧？晏修明明很想看，偏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坐着没动。

　　小燕终于拿到了策划案，快速地看了一遍，兴奋地一拍桌子，对程映薇说：“映薇姐，你太厉害了！这些都是我们最熟悉的东西，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晏修不露痕迹地瞄着小燕压在手下的文件，试图看清上面的字。照小燕的说法，这份文件应该和创新菜无关。她到底写了什么，怎么每个人都这么激动？

　　程映薇谦虚地笑笑，说：“没有啦，我只是根据平时积累的素材想到这些，对镇上的情况一知半解的，你们不嫌弃我天马行空才好呢。”

　　“不，这绝对不是天马行空。”晏兴隆反对她的谦虚，“用三句半、唱麒麟、地方戏把河豚美食引申为河豚文化，这个点子太好了！河豚烹饪一直都是江心镇自己小打小闹，墙里开花墙里香。我们老一辈的河豚师傅跟餐饮协会商量过很多次，希望能够把河豚从纯粹的民间土菜变成地方特色美食文化，制定行业标准，系统发展。你的这个想法跟我们是不谋而合啊！”

　　这一番话晏修听懂了，心里对程映薇也有些刮目相看。他曾经轻视她的专业水平，如今看来，他被打脸了。

　　“晏老板你太过奖了。”程映薇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就是太过于专注河豚烹饪，才会把河豚文化的宣传局限在烹饪上，试图通过举办有影响力的烹饪大赛或者交流会来吸引外界的注意。你这个策划案一下子帮我们拓宽了思路啊。”

　　晏修姑姑说：“会演这些的人好找，那也还得有剧本啊。文化站的人肯帮咱们写吗？再说，这还来得及吗？”

　　“三句半、唱麒麟都有现成的词，改改就能用。地方戏嘛……嗳，小燕，你不是有个在市剧团当演员的叔叔吗？我记得你说过，他演过朱元璋船游长江的戏，里面好像有吃河豚的戏份。能不能直接请他过来，就把那一小段儿给演了？就在我们后院中央演，到时候让观众坐在回廊，360度都能看见。”晏兴隆期待地问小燕。

　　“成，我跟我三叔说，肯定能行。”小燕爽快答应。

　　晏兴隆柔声对晏修说：“那就按三千的标准准备菜单吧。这两天你要多和船老大们保持联系，万一由我们接待，野生河豚肯定是要有的。”

　　“好。”晏修点点头，抬腕看表，“可以散会了吗？”

　　不等晏兴隆回答，他第一个起身离桌。

　　“那散会吧。”晏兴隆有些尴尬，匆匆宣布散会。

　　翌日，晏兴隆定下表演三句半和唱麒麟的村民，又得到小燕三叔肯定的答复，这才带着程映薇的策划案坐船去了市里。

　　傍晚，他带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回来。餐饮协会对策划案很感兴趣，但并不看好它的可行性。

　　“会长说时间太紧了，我们台词剧本都还没定稿，做不到充分彩排。接待上面的领导不能出一点纰漏，所以他们还要再考虑考虑。”

　　“那什么时候会给答复呢？”程映薇追问。

　　晏兴隆摇摇头，“不知道。大家也别灰心，我们还是照常准备，还有希望。”

　　“对了，”他又对程映薇说，“小程，这串场的主持人就由你来担任怎么样？”

　　“我？”程映薇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对啊。你看，这策划案是你写的，你最熟悉，那你来写串词儿是最节省时间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口才又好，你来主持最合适。”晏兴隆不住地赞美。

　　小燕挽住程映薇的手臂，半撒娇半央求道：“映薇姐，你就答应吧，你最好了！”

　　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程映薇不好意思推脱，欣然应允，“那我试试看。”

　　确定好所有人选后，晏家河豚馆所有成员都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着。晏兴隆找到何叔，召集村子里几位老人商量改写三句半和唱麒麟的台词；小燕的三叔带着搭档和演出道具来了，小燕负责招待和在彩排的时候打下手；程映薇在房间里写串词、背串词，对照视频练台风。

　　这样一对比，晏修好像成了一个闲人。他不主动参与，也没有人来找他。这是他所希望的，可他越来越不自在。他还是第一次因为旁人的忽视而感到不舒服。

　　他放下美食书籍，走到院子里，听着从客房里飘出来的练嗓声，还有程映薇拿腔拿调的声音。良久，他忽然弯下腰，把院子中央水泥场四周的杂草一一拔除。

　　这样，他也算是出了一把力，这才安心地回房看书。

　　程映薇从窗户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