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味蕾》云舒兰

18、第 18 章

　　口琴是他十岁生日时，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高考前发生那件事情后，他一下子懵了，时常一个人呆坐在江边，始终无法从这场噩梦中醒来。终于有一天，他回过神来，心中对父亲的恨意令他难以自控。他把这只口琴扔到江里，那一瞬间，他对父亲的爱和依赖似乎也随着江潮远去了。

　　现在，这只口琴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就握在父亲的手里。难道说——那天父亲也在江边，等他离开后，父亲便跳下江把这口琴寻了回来？

　　整整七年，父亲都没敢把口琴还给他。想到这里，晏修心里一阵情绪复杂，对父亲感到愧疚却又无法原谅，心疼父亲的小心翼翼却又因为觉得他受到些许惩罚而感到理所应当。

　　他接过口琴，走到Eden的车子旁，随意靠在车上，把口琴放到嘴边。片刻，旋律响起，是一首经典的老歌《橄榄树》。

　　他离篝火有些远，火光的影子在他的侧脸摇曳。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都觉得他身影有些寂寞。篝火晚会的热闹渐渐散去，所有人都沉浸在莫名有些伤感的气氛中。

　　程映薇没有想到晏修能把口琴吹得这么好。真正动人的演奏并不是因为技艺的高超，而是因为音乐中的情感。她听懂了这个年轻男孩的心事。

　　《橄榄树》是由流浪作家三毛填词的。三毛一生都在追逐自由，这也是晏修最想要的东西。他想离开这里，挣脱河豚带给他的一切束缚。

　　篝火晚会结束后，程映薇和晏修父子回到河豚馆，正要各自回房，晏兴隆叫住晏修，嘱咐道：“小修，天气预报说凌晨三四点要下雨，你把窗子关好。”

　　说完，他想起程映薇也在，赶忙补上，“小程，要关窗，记住了吗？”

　　“好的。”程映薇点点头，看晏修还别别扭扭不说话，用手肘轻轻拱了他一下。

　　“知道了。”晏修摸摸鼻子，小声妥协。

　　晏兴隆宽慰地笑笑，转身回房。今夜，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似乎终于开始松动。

　　程映薇也为他们感到高兴，笑着和晏修道了晚安。

　　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只听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团黑影如箭一般向她飞射而来，到了眼前，又如闪电一样从她头上掠过。

　　她还来不及眨眼，又一团黑影直扑到她脸上，她鼻眼间骤然一紧，是这东西的爪子抓了她一把。

　　“啊！呀——”程映薇闭上眼睛尖叫出声，一边胡乱挥舞手臂驱赶这不明物体，一边慌不择路地往院子里退，一脚踩到台阶下一掌宽的排水沟里，身体失去平衡。

　　晏修跑过来挡在她身后，想扶她，却差点被她乱舞的手打到。他只好后退一步，双手伸长，直接圈着她的腰，保证她不会跌倒。

　　程映薇人是站住了，脚却被排水沟别了一下，被水泥边沿划了一道口子。

　　“啊、疼……”她倒抽一口凉气，皱起眉头，看了看受伤的脚，一声叹息，“又伤了脚啊。”

　　在她注意到之前，晏修收回双手，问：“干什么鬼吼鬼叫的？”

　　程映薇后怕地紧靠着晏修，指了指房间又指了指自己的脸，“不知道什么东西飞出来，还在我脸上抓了一下！太可怕了……你、你看我脸上破了吗？”

　　说着，程映薇仰起脸凑近晏修，好让他看清楚。

　　她这个无意识的亲密动作让晏修脸颊一热，他马上往后让了让，说：“没。”

　　“哦，那就好，要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打破伤风还是狂犬疫苗了。”程映薇捏住晏修的袖子，软软请求，“你帮我进去看看好不好？我怕还有……”

　　她胸前的柔软无意间贴着晏修的手臂，这下，晏修连耳根都在发烫了。

　　他挣开她，一个人走到她的房间，把灯打开，查看了一番，然后下了结论，“没事了，这里什么也没有。”

　　“真的？”程映薇将信将疑地走过来，环顾四周，确实看不出任何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蝙蝠。”晏修说。

　　“什么？”程映薇一脸迷茫。

　　“乡下地方，有蝙蝠很奇怪吗？”

　　“不奇怪，但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蝙蝠有时候会误闯民宅，也有可能在天花板的缝隙里做窝，白天睡觉，晚上出来觅食。”

　　程映薇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晏修瞥她一眼，哼笑道：“一般蝙蝠懒得理人，倒是有人常常把蝙蝠吓得到处乱飞。”

　　“你就不能不说气人的话吗？”程映薇知道他在取笑她，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晏修淡淡地说，“对了，你输了。”

　　程映薇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小伙子，做人要有良心。我打这个赌可全都是为了你。”

　　晏修没有反驳，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那你早点休息吧。”

　　“我现在睡意全无。”程映薇耸耸肩，一脸无奈，“这三天两头□□、蝙蝠的，早晚我得精神衰弱。”

　　说完这句话，程映薇心里难以明说的怪异感又涌了上来。她总觉得这些事情并不是巧合。

　　晏修翘起嘴角，转身离去。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对程映薇说：“上次的云南白药还没用完吧？”

　　“对啊，你要？我给你拿。”说着，程映薇打开桌子抽屉翻找。

　　“我的脚又没破。”晏修丢下这一句，离开了。

　　程映薇抓着药瓶怔了怔，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脚，哑然失笑。这小子每次关心人都这么别扭。

　　她锁上房门，卸妆洗漱，然后舒服地躺在床上给陶桃打电话，把今晚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我们家薇薇就是有本事。”陶桃竖起大拇指夸赞她，“不过你怎么净管人家家务事了？稿子写怎么样啦？”

　　“素材很多，但是缺少最重要的部分。如果要讲述晏家河豚馆的来龙去脉，就必须要提及晏兴隆的经历，而且会涉及到晏修过去的故事。我告诉你吧，只有解开心结，他们父子俩才会把这些内容告诉我。”

　　“那你可要抓紧，不管河豚美食节办不办，咱们都得在四月结束前把专访搞定。”

　　程映薇长舒一口气，说：“好，我努力。”

　　“辛苦你了宝贝儿。”陶桃亲了她一口，说，“虽然很过意不去，但是薇薇，你有没有发现想要忘记一些事情，忙碌比散心更有用？”

　　“你可别想找借口，等回去以后，看我不狠狠扒你一层皮，让你大出血。”

　　“好好好，大餐、衣服、包包、化妆品，只要你喜欢，给你包个小鲜肉都没问题——不过你身边不是有个现成的吗？我可是见过的，又帅又嫰又有个性的小狼狗，□□很美好哦！”陶桃捏起嗓子坏笑。

　　程映薇哼笑不止，说：“你就庆幸你不在我跟前吧，要不然我早把你的嘴撕烂了。”

　　“你舍不得吗？我不打扰你和小鲜肉相处了，好好享受吧，拜拜——”

　　“嗳……要死。”程映薇笑骂一声，挂断电话。

　　她看了会儿资料，忽然一顿，嘀咕道：“□□？”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晏修光着上半身的幻影，肩宽腰细倒三角，胸肌、腹肌、肱二头肌样样都有，线条优美、形状饱满。再往下，小腹平坦，裤腰处露出半截诱人的人鱼线……

　　停停停停停！想什么呢？程映薇猛一个激灵，用力摇摇头，集中精神投入到学习当中。

　　许久，窗外淅沥的雨声惊醒了程映薇，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窗子没有关，雨都打进屋子里来了。

　　“我记得我关窗了啊。”程映薇疑惑地自言自语。她走到窗边，正要合上窗扇，忽然瞥见了什么东西。

　　她微微探出头去，仔细望向对面没人住的房间。

　　春雷骤响，雪亮的闪电照亮小院。那间房窗户的一角赫然出现了一张脸！

　　程映薇吓得嗓子发紧、发不出声音，浑身涌起一股恶寒。闪电瞬间即逝，对面陷入黑暗，看不真切了。

　　她打开门冲了出去，拼命拍打晏修的房门。

　　晏修把门打开，见她一脸惊恐、双眼失焦，顿时睡意全无，握住她的双肩，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有人……”程映薇害怕得话都说不完整。

　　“有人？什么有人、哪里有人？你慢慢说。别怕，有我在。”晏修语气放柔，试图安抚她。

　　“那间房有人！”程映薇冷静下来，看着那间没人住的房间说。

　　晏修也朝那边望去，确实发现窗边有个影子。他在程映薇肩上拍了拍，安慰她，“别怕，我去看看，你在这儿别动。”

　　程映薇六神无主，此刻全身心地依赖他，听话地点头。

　　晏修把院子里一人高的大扫帚抓在手上，小心地走过去，一脚把门踢开。

　　“咚！啪！”

　　随着门狠狠撞在墙壁上的震动，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晏修迅速把灯打开，发现房间里并没有人。他看清掉在地上的东西，松了一口气，朝程映薇喊道：“你过来。”

　　程映薇有些犹豫。

　　“过来，没事，有我在你怕什么？”晏修朝她伸出手。

　　程映薇一阵干咽，忐忑不安地走过去，躲在晏修身后。

　　晏修把地上东西捡起来给她看，“你看到的是她吗？”

　　原来是一本女刊杂志，封面上是个女明星的脸。

　　程映薇这才不害怕了，按着心口深长地呼吸，说：“这杂志放的也太是地方了，吓死我了。”

　　“回去睡吧，下次别再疑神疑鬼的。”晏修关了灯、把门虚掩上，说。门被踢坏了，他明天还得找人来换锁。

　　程映薇想想不对，说：“这间屋子房门不是一直锁着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窗台上有杂志？”

　　“大概是小燕和姑姑一起打扫房间的时候随手摆在那儿的吧。”晏修猜测道，“好了，快回去睡觉吧。”

　　他这么说，程映薇也找不到理由再反驳，一边皱眉琢磨，一边往自己房间走。

　　晏修目送她进房间后，站在原地想了想，又推门重新进入这个无人的房间，打开灯仔细观察了一遍，发现房间后墙的窗户没有锁。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小燕和姑姑忘了吧？总不可能是有人爬窗进来，故意放这本杂志来吓唬程映薇吧？如果是这样，那个人要怎么确定程映薇一定会在晚上看到这本杂志，而且只有她一个人看到？况且程映薇刚到江心镇没多久，跟她不对付的人就只有他吧？

　　巧合，一定是巧合。

　　他心里有了结论，走过去把窗户锁死，关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