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味蕾》云舒兰

13、第 13 章

　　“什么？你又不回来了？我的程大小姐，我可是一接到你的电话，马上就请假了，还买了一堆你爱吃的菜，准备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爱心大餐。你知道跟女魔头请个假有多难吗？你知道的哦？”接道程映薇打来的“反悔”电话，陶桃气得直叫唤。

　　程映薇软声软气地道歉，“对不起啦，最多我补偿你好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那——我就要你答应我，如果真的承受不了，不要勉强，随时回来。专访虽然很重要，但我的薇薇最重要。”

　　“桃儿……”程映薇感动得鼻子泛酸。

　　“哎呀好了好了，别弄得鸡皮疙瘩的，我得赶紧回公司销假，先这样了，拜！”

　　程映薇真是万分庆幸自己能有一个这么好的闺蜜。她把手机还给小燕，发现小燕已经默不作声地帮她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整理好了。

　　“谢谢你啊小燕。”她感激地微笑。

　　小燕抱歉地说：“你不要谢我。映薇姐……其实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我问过了，是老板忘了把你赶不上轮渡的事情告诉晏修，晏修才误会你的。”

　　“不怪你，是晏修做人做事太决断，凡事都不喜欢留余地，他要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程映薇安慰小燕。

　　“映薇姐，你还在生晏修的气啊？”小燕惴惴不安地问。

　　程映薇笑道：“没有，你就不要担心了，快去忙吧，不是已经到饭点了吗？”

　　小燕正要走，程映薇又叫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燕，有吃的吗？我一早上都没吃东西，有点儿饿。”

　　“我去给你找。”小燕噗嗤一笑，快步走出去。

　　不一会儿，小燕端着吃的回来。程映薇一边吃着早午饭，一边把这段误会引起的插曲记录在文档里。或许，这些文字将永远只存在于文件夹里，也或许——其实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一定。就像今天的晏修，是她从未想过会出现的模样。

　　写完这段故事，她拿出从Z市打印带来的材料，继续学习河豚知识，一边看，一边想，一边在网络查找相关知识做笔记补充。翻页时，一张纸从材料堆里掉落在地上。她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张没用过的画纸。一定是她在家整理材料时不小心夹进去的。

　　一张空白的画纸，却无形地描绘着她富足的过去。有钱人家的女儿，通常都会学一些烧钱的艺术玩意儿，绘画、插花、舞蹈、钢琴，她每一样都会，但因为不曾用心，每一样也都是半吊子的水平。

　　距离现在，她最后一次画画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好像是初中毕业那个暑假，帮同学画了暗恋的男生去表白。

　　她不知不觉拿起笔，开始在纸上涂画，完全沉浸在从前的回忆里。这一刻，她不再是31岁失败的程映薇，而是那个大家眼中闪闪发光的富家千金。

　　直到一滴泪落在画纸上，把黑色的线条晕染开，也把她虚幻的美梦叫醒了。

　　她擦干眼泪，笑着安慰自己：程映薇，你怎么变成一个爱哭包了？忘记过去吧，放轻松。

　　她决定要出去走走，在江岛的美丽风景中散去心事。

　　江心镇外环长江，内河也随处可见，到处波光粼粼，连天空都比别处蓝得更清澈。这里的花也很多，有黄灿灿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有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的粉红桃花海，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虽然家家户户都通了自来水，这里的人们还是喜欢在水埠头淘米洗菜浆衣。水是活水，无论经历多少轮的洗涤，还是一样澄澈，泛起的涟漪如同水晶的刻痕。或许，人也是一样，不能做一滩注定腐坏的死水，要让自己活起来，不断前行。

　　程映薇一边走一边拍，质朴的村民们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在这里，她感觉不到戒备和抗拒，这让她从生理到心理都觉得非常舒适。

　　忽然，她的镜头里出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那是个皮肤很白的女生，穿着样式宽松的连衣裙，站在风口，凝望着眼前静谧的河流。

　　女生五官清秀，眉宇间有着抹不去的忧愁。如果孤独有形状，大概就是她的模样。她是那样柔弱，柔弱得不像是沐浴着江风长大的孩子，柔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她。

　　她就像一朵不胜娇弱、却又兀自倔强的兰花，与眼前的风景融为一体。

　　“咔擦！”程映薇按下快门，拍下这张充满意境的照片。

　　快门声打扰了这个女生，她转过脸来看着程映薇，双眼充满防备。

　　“我没有恶意。你站在这儿特别好看，所以……”程映薇连忙解释。

　　女生缓缓向程映薇走过来，她的眼神明明很空洞，却能感觉出深深的敌意。程映薇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三月的阳光已经开始温暖了，却有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凉意萦绕着她。

　　“你不是要走吗？怎么不走？”走近了，女生一字一句地问。她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柔。

　　程映薇一愣，她怎么知道的？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晏兴隆扎着针从医院跑出来，这动静可不小。

　　“我……”

　　程映薇刚开口，女生就与她擦肩而过，自顾自地走了。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耳边回响她诡异的话语，程映薇头皮一阵发麻，心想：她不是兰花，是彼岸花。

　　“姑娘，你别在意，她这里有点问题。”一位在河边菜地松土的大婶出言安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怪不得她的气质这么特别。程映薇恍然大悟，不禁为女生感到惋惜。这么清秀的女生，可惜了。

　　她在镇上晃悠了一大圈，回头时正好经过何叔家。何叔的藤椅被搬到了屋外，他正在晒太阳，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何叔。”她跟何叔打招呼。

　　看到她，何叔很高兴，抬手招呼她过去。

　　“何叔，您在自言自语什么呢？”程映薇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想起年轻的时候唱麒麟那些事儿，想词儿呢。年纪大了，忘得差不多了。”

　　“唱麒麟？”

　　何叔哈哈笑起来，“这是我们这里的传统戏，你没听过很正常。”

　　“那您唱给我听听吧。”程映薇饶有兴趣地托住下巴。

　　“我想想啊……这个……”何叔四下望望，没找到合心意的东西，就用手指在藤椅扶手上敲了一下模仿敲锣，接着唱道，“锣鼓一打响当当，宝宝天生聪明样，读书、读书上学争魁首，长大定能成栋梁！”说起唱词，他的精神异常好，声音都变得很有力，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程映薇觉得很有意思，说：“何叔，这是唱给小宝宝的吧？”

　　“对啊，晏修满月的时候，就是我去唱的这首词。”

　　“是吗？”

　　“我告诉你，晏修小时候可是个胖娃娃，那两个嘴巴子挤得鼻子嘴巴都看不见了。人家给他拍照，还要用手把脸扒开才能拍。”

　　“真的假的？好想看照片啊！”想象着那个画面，程映薇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叔神秘一笑，扭头冲屋里喊道：“小刘、小刘！”

　　“来啦来啦！”话音未落，一个中年妇人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小跑了过来，“老何叔，你别急啊，还得一会儿才好呢——哟，这位是？”

　　“她是晏修的女朋友小程。”不等程映薇回答，何叔就说道。

　　刘阿姨脸上顿时惊诧无比，“哦、哦！女朋友？晏修的女朋友！”

　　“不是的刘阿姨，我和晏修我们只是……”程映薇连忙否认。这位刘阿姨应该就是照顾何叔的护工。上次何叔说了，她最近家里有事，每天下午才会过来。

　　“快去把我柜子里的旧相册拿过来。”何叔惦记着给她看照片，压根儿没让她说完就对刘阿姨说。

　　“嗨，我以为你急着吃米酒呢。”刘阿姨马上进去把相册拿过来了。

　　何叔把相册翻开，找到晏修因为时期的照片，指给程映薇看，“你看，这就是晏修。这张照片是石头从他那儿抢过来的，说是什么……黑历史？反正我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东西。”

　　程映薇一看照片就捂着嘴直乐。照片上的晏修简直比那张著名的米其林小孩还要胖，一点也看不出他现在的样子，五官被脸颊的肉挤得细细小小，丑萌丑萌的。

　　何叔把照片取出来，递给程映薇。

　　“给我？”程映薇意外极了。

　　“以后晏修要是欺负你，你就拿这个给他看。”何叔像个小朋友一样坏笑起来。

　　程映薇哑然失笑，再一次解释，“何叔，我跟晏修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何叔摇摇头，说：“就是这样才好。”

　　“我不明白。”

　　“晏修这孩子，我们这里谁都动不了他，因为我们都心疼他，忌惮他的过去。你是个外人，只有你不会这样做。他也该受点刺激，从过去醒过来了。”

　　程映薇有些为难。她自己的人生都一塌糊涂，现在还要她去拯救别人的人生，这会不会太荒唐了？

　　“小程，今天就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吧，我做了米酒，你一定要尝尝。”刘阿姨感到气氛有点尴尬，连忙打圆场。

　　“哦不了，我还得回去整理资料呢。”程映薇起身告辞。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刘阿姨不禁咂嘴，对何叔说道：“老何叔，你这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看把人家姑娘为难的。晏修的心结只有他自己想开了才行！”

　　何叔眼神肯定地说：“会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