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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樱落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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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该为自己坠入黑暗而做好再也无法投入光明的打算,在这世界的暗河之中苟活已久,现在也该为犯下的罪行来赎罪,无需原谅,惟愿解脱。」
“安娜小姐,你看到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这些暂时还不能公开的。”
“我知道,麻烦你了。”
陶先生在一个沿海小镇的度假小屋里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早已无气息,边上放着一个信封,信封里便交代他才是杀了HBS那个工作人员的凶手,以及留下了那样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警方也未曾深究,现场并未他杀的蛛丝马迹可寻,所以案子基本被定性为畏罪自杀。
安娜挂断了电话,拿掉了耳机,转过身看着这间屋子的人。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安娜给悠然打了电话并未接通,打给公司的人都说悠然去找什么许教授了,于是安娜只好打了电话给许墨。
彼时许墨还和Vermouth在一起,所有的消息也算是第一时间和安娜同时获取了。
在Vertmouth好整以暇的探究神色中,许墨还是异于常人的漠然与镇定,然而,也只有他自己才明了,那一瞬间,他的脑中满是陶悠然的面容,他有些无法想象,如果陶悠然接到那样的噩耗会如何,他忘不了她每一次回忆起自己父亲的忧伤神情,忘不了那个雨天里对他乞求无果的失望泪容。
Vermouth望了望走神的许墨,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先前似是捕捉到猎物的晶亮眼神此刻黯淡了下来,深吸了一口烟,回眼再看对面的那条街,已早无自己要盯梢的身影,算了,暂且也没必要轻举妄动。
再回眸注视着应是已无心恋战的许墨,心情多少是阴郁且复杂的,长久以来,她对组织的感情也是同样的复杂,一方面是厚重的恩情,可另一方面,违逆时光的洪流,或是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懂其中的难言之隐痛,人世所有的奢盼都是从天而降的天方夜谭,是赖以剧烈甚至惨痛代价的偿还,银色子弹吗?预言故事里将要出现能直击组织心脏的人,是谁呢?是眼前的他,还是此刻被她暂时放过的Rye——不,FBI赤井秀一,又或者,是隐藏于光明尘世中的未知人物。
“你走吧,今天到此为止了。”
所以现在,安娜最终是先找到了许墨,得知悠然被许墨放在宫野博士处,稍稍放心,便跟着许墨一起来到了宫野志保的公寓。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以为陶悠然会情绪崩溃,会嚎啕大哭,然而都没有,她只是静默无声地坐在沙发座上,低着头,却是放空一切的目光看着光洁的地板,从头到尾,她只问了一句话,
“爸爸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话吗?”
安娜摇了摇头,许墨沉默了,宫野志保靠立在窗前不置可否。
最后,陶悠然还是仿若机械般地跟着安娜走了,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也再未将目光投向许墨一次,便被安娜以需要回去收拾行李,回去给陶总办身后事为由而带走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许墨反手撑了撑被他靠在身后的桌沿,冷汗不由自主地由额发间渗出,沿着脸颊顺延而下,宫野志保立刻上前一手扶住了他,看他指了指沙发上的外套,便又走了过去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她给他的那一瓶药,倒了水,倒了几片药便让许墨服下。
“是什么心情?”宫野问。
“说不清,感觉心被抽紧了。我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早就预料之中的结果……”
“你说什么?”
“组织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了逆反之心的人,哪怕他举足轻重。”
“组织?”
发现许墨反而持着疑惑的态度,宫野志保也有些纳闷,回眼看着已经恢复常态的许墨,转了转神说,
“你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我以为你是知道陶先生的身份。”
“不,我只是想起我小时候见过他,甚至,他和我的父母也有所关联,我以为他是B.S.的人……”
“……他不是。”
“所以,他是黑衣组织的?”
“Bartende……”
“什么?”
“你不会没有察觉吧,我们的代号,GIN、Rye、Vermouth……全部都是酒名。”
“Bartende……调酒师?”
“能用到这个名号的,足以证明他在组织里的地位是不容小觑的,甚至,是曾经最接近那位先生的那个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按理你也应该……”
“姐姐……”
突然宫野志保像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看向许墨,随即抓了衣服和钥匙就准备往外跑,见状,许墨只好跟上脚步一起出了门,边走边询问,
“怎么了?”
「我说你也快找个男朋友吧……」
“是暗示,我怎么就忘了呢……”
“什么暗示?”
“这不重要。”
找个男朋友?委身于这样暗无天日的组织,或许是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但仅仅也是表面的,她这样的人何谈感情来伤害别人,这是一个奢望,她们姐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许是姐姐有了不一样的期盼,许是Rye给了宫野明美不一样的念想,她竟然只想到了这些,却忘了早些年和姐姐说好的事,恋爱嫁人是宫野明美对家庭以及对她最大的心愿,甚至是唯一的心愿,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提了,或许就是她能够给予宫野志保最后的祝福了。
「要是我还有什么未尽的话,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常拿的那本药物学吗?我一直说要好好珍藏的,放在这个柜子里了,钥匙你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拿。」
「姐姐好好的你说什么话呢!」
「谁知道呢,或许,总有那么一天的。」
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宫野志保打开姐姐留给她的柜子,一本已经被翻旧了并且泛着黄的《药物学》,上面还有她小时候稚嫩扭曲的字。她翻了几翻,就抖落出一封信,仔细端详了一番,递给许墨,
“恐怕,这才是陶先生真正的遗书,很有意思,是写给你的。”
许墨独自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周遭来来往往人流涌动,与他无所关联,又或者都仿佛与他不是同一个次元,天渐渐阴沉,雨便突降而至,一如多少次反复经历过的一般,任凭雨水打在身上,毫无知觉。
东京的街头亦是满树粉樱被雨打落,纷纷无声飘落,预示着这一季春即将落幕,无处不在的美,却带着凄凉之意,而这一些也都与许墨无关,他的世界里,依然只有黑白,从头至尾的凄绝,不曾美丽。
陶先生的绝笔没有太多详尽的故事,简明扼要,却已经告诉了他完整的过往——B.S.和黑衣组织也曾有一次蓝图宏远的合作,最后却还是崩于各自的野心之中,那暗河之中的一次壕夺,牺牲的是他的父母,还有他或许本该一帆风顺步履光明的人生。
退一万步讲,他也本该拥有更美好的童年,然而,他偏偏是B.S.选中的数年难遇的人才,他的父母竭尽全力,最后付出性命都不曾让他逃开B.S.的囚笼。而黑衣组织,被放逐的便是宫野志保的父母,只是就这样在人世间消失了,是死是活,都成了最大的迷局,无法破解。
最后的最后,陶先生也不曾有更多的要求,除了,让他照顾好陶悠然——那个他在许墨父母的协助下带走的女孩——被B.S.视作为Queen的女孩。所谓Queen,也不过是名义上的至关重要,能有多高尚,不过是需要利用的工具。
然而,是能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待人去发掘吧,B.S.怎可能就此作罢,黑衣组织又怎可能就此放弃,互有把柄相握,相辅相成,栓在一根生命线上也是必然的。
陶先生说:她曾是保全我保全组织保全多年来和平共存的人质,却也是我悉心照拂多年心爱的女儿。或许,这就是命运,多年之前是你的父母,多年之后便是你,不求你多加照顾,你们终是不能像我这般早已预料会走至这步田地……未来的事,唯有靠你们自己,如果她是Queen,你或应该是守护她身边的骑士,而你如已决心恣意于这黑暗长存,那她便是你的猎物你的人质,无论如何,一切看你……
「我原以为我穷极一生的宏愿是辅佐那位先生,看组织叱咤风云,然,是平和静好的生活让我对光彩夺目的世界有了依赖,如今只盼我带回的女孩,我的爱女一生悠然自得,无忧无虑。」
许墨将手中攥着的那一封信紧了紧,随后似带着对庞大未来的无知空洞扬手一挥,纸片随着他眼眸里同样灰败的花瓣飞飞扬扬,无声散开。
“喂,安娜小姐,我会送你们回国。”
许墨最后还是选择给安娜挂了一通电话,于是此刻,许墨出现在机场入境处,他淡淡地看着陶悠然,她默声不语,只是看了看来人,并不愿意搭理。
千言万语都梗在许墨的喉间,无法出口不能成章,他只是伸手摸了摸悠然的头,悠然依然毫无反应,不感谢也不抗拒。
“许教授!”
在刚准备转向登机口的许墨听到一声叫唤,三个人都回过了头,看到来人竟是宫野志保,身边跟着一个长相粗狂身形魁梧的人。许墨记得这个人,在宫野志保的实验室里,跟在GIN身后的男人,代号好像是Vodka……
宫野志保看了眼许墨,似是有话,但却无法启口,辗转了一番,只好说,
“不赶时间的话,我还有些事想要请教。”
一向都波澜不惊的宫野志保,此刻就如此明显的凝重表情,让许墨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走不掉了。宫野志保叹了一口,似是无奈,她本不想走这一遭,然而Vermouth传达的指令,基本就是最高指令了,这样的认识她到底还是清楚的。
“我……”
「下面插播一条重要讯息,之前米花街银行发生拾亿元劫案昨日已告破,系最终由其中一名嫌疑犯广田雅美畏罪自杀而结案,同时另外两名犯罪嫌疑人也被逮捕归案,值得庆幸的是,警方已通过广田雅美留给证人的信息找到了被劫的拾亿元。」
正义凿凿的广播腔在这偌大的空间里回荡,荡涤了宫野志保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她震惊而立,不可置信地望着早已切换成旅游情报和飞行信息的大荧幕,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而此时沉默了两三日的陶悠然却一下子清醒了一般,冲到宫野志保面前,粗暴地拽起她大衣的衣领,瞬间泪眼滂沱质问:
“她,那个广田雅美,是不是你姐姐?你告诉我啊!我爸爸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
“悠然?不要这样。”
许墨上前从身后抱住悠然,尽量拉开她与宫野志保的距离。而一直仿佛呆立在宫野志保身后的Vodka却在此时搭上了宫野志保的肩,宫野猛一回头,看到Vodka那张蠢顿又毫无感情的脸,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吟了一声,
“GIN!”
随即便往机场外奔走而出,Vodka却不急不慌似是刚给GIN打了个电话,随后也并没有追上宫野志保的打算而往另一边走去。
许墨看向陶悠然和安娜,欲言又止,陶悠然却忽然怒视于他,
“你走吧,如果坚信宫野博士和我爸爸的事没有关系的话,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忙。”
“悠然……”
“走啊!”
“许教授,悠然这边有我,想来你也有更重要的事没完成。”
再一次看着悠然和安娜离去的背影,许墨的脚步像是被黏在机场大厅,怔怔而望,直至再也不见熟悉的身影,凝了凝神,才转身离开。候机大厅门一开,扬起一阵惊风,沿街的樱花纷舞而落,在灰白的眼界中,无声凋零。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