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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迟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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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唐婉《钗头凤世情薄》
南烟斋。
来者撩开青灰布幔,陆曼笙一看——是叶申。
“怎么,不欢迎我?”
“我最近很忙,不要来烦我。”陆曼笙不回头看,只是不停忙活着自己的事。
“哦?本来还想送你张票子,京城来的艺德戏班只在这开一场《梁祝》。”
陆曼笙对于叶申的做法已是司空见惯。只觉每次叶申都拿戏票诱惑她,难免有些闹心。“什么事呀?”
“暗杀一个人……”陆曼笙听得很是无言。一条人命居然拿戏票来换。陆曼笙心不在焉地接过叶申紧攥手中的戏票。“勉为其难。”
一栋豪华洋墅外。一辆车停在了厅门口。只闻一只极为清秀踏着高跟的脚“喀”一声落地。
西式头纱压在眉端,肩披白色围巾,身着黑色短袄套裙的陆曼笙俨然是一个名媛的形象,身后的陆馥陆馜也换了西式着装。陆馜凑近陆曼笙的耳一旁私语道:“暗杀的对象是将军章宪之,今天这场宴会是章宪之的侄子以他叔叔的名义开了个公司庆祝开业举办的,好笑的是他叔叔还在病重中。”
“章宪之在哪个房间?”
“三楼左边走到底拐角的房间。”陆曼笙听陆馜一说,抬脚踏上了楼梯。
“你们在这等着,等等上面如果混乱了去后花园接应我。”
“是。”陆馥陆馜齐声回道。
“姑娘做事一向心软,若等会儿遇到麻烦一定要果断些。”陆馥不放心地又嘱咐道。
“嗯。”陆曼笙草草应了一句,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高跟鞋踩得楼梯喀喀作响。
“你要知道暗杀的理由?罢了,也瞒不住你。章宪之原来就是个土匪头子,杀人越货得罪了不少人,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这回的雇主是江南的富商,听说是年轻落魄时被章宪之抢了未婚妻苏念绣。如今得势自然要回来报仇……”
陆曼笙面对着章宪之所在房间的门,想想之前叶申说的话,心中竟有几分犹豫。守门口的侍卫自是不能留,也被陆曼笙处理掉了。陆曼笙手指轻轻扳动扣机,“嘎吱”一声推开了门。
只见一娇弱女子正坐房中,缝制着刺绣。“你是……苏念绣?”
“你是?”
“你不是被章宪之抢来的吗?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逃走?”
“我……”苏念绣一愣,也迟迟没有开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
“这里有血迹,肯定是往这边跑了!”在后紧追的人大喊道。一位男子捂住腹部的伤踉踉跄跄地跑着。章宪之闪身一躲。“他就在附近!给我搜!”章宪之观察着状况,不想身体已是抵达极限,晕了过去。苏念绣恰巧遇见浑身是伤的他,这孩子天性善良,不经过一番考虑便把他带回医馆为他包扎。章宪之醒后,她就远远地看着。“那个……谢谢…为我包扎…额……”
“这可是枪伤,你是做什么的?”
“土匪。”章宪之扣紧了对襟扣,满不在意地回答苏念绣。
“这样啊。那以后要小心别受伤了。”章宪之也没想到面前的娇弱女子竟不会逃走,换做是旁人,知道了他是土匪,早就躲老远了。
“若是再受伤,定还来找你,医术甚好。”苏念绣听得只是怔了一下。
“没机会啦,我马上要嫁人了。”章宪之把她的话全听了进去。
“这有条路,大毛带人从大门冲上去,二毛跟我从小路包抄。老子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马头山的人。”章宪之拿着地图指挥作战。
“大哥!不好了!听说外国兵打进来啦,城里现在乱成一团。”手下急匆匆地来报。
“什么?!”章宪之一听变了脸色,城里……还有上次给他包扎的女孩。“驾。”他已是等不及,挥起皮鞭立刻策起马。
“大哥!”身后的小弟再怎么喊,他都听不进,他心里想的只有……
“潘郎!潘郎!”苏念绣嘶声喊着。“砰!”枪声一响,群众被吓得四处乱窜。
“呀!杀人啦!”苏念绣也被吓得不知所措。慌乱之中,一只温暖的大手掌紧握住她。
“快!跟着我!”苏念绣一看,是之前她救的土匪。她等了那么久的潘郎终是没有出现。章宪之紧握住她的手,一头扎入人群中,把她从战火交加之中拉了出来。
“诶?”
“谁啊?”
“这谁啊?”苏念绣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寨子里所有兄弟都在讨论着她。
“这里很安全,放心吧。”
“我的……未婚夫,我和他走失了。他叫潘清水,你能帮我找到他吗?”苏念绣恳求章宪之帮她。
“散了散了!”章宪之遣散了围观的小弟,转头又对苏念绣说,“好。等我消息。”
“你知道附近有叫潘清水的人吗?”
“谁啊?不认识。”章宪之逮住买菜的妇人问却是无果。
“你知道附近有叫潘清水的人吗?”
“不清楚。”一位白发老妪也摇摇头,表示对潘清水这个人无印象。
“你知道附近有叫潘清水的人吗?”
“让我想想啊……”小哥沉思了很久,也是不知道。章宪之四处打听,一个月后终于在有一户赵姓的家问到了些眉目。
“潘姓?可是那位落魄的书生?这不,前几日刚娶了万家的千金,如今可是春风得意。怪不得我觉得这名字熟悉,我还去喝了他们的喜酒呢。”
“潘清水不是有未婚妻吗?”
“未婚妻?听说他原先是有个未婚妻的,说是不知所踪了。哎,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啊!好像他那未婚妻还是个病秧子来者,啧啧……”
“怎么样了,找到了吗?他可好?”章宪之失魂落魄地回了宅子,苏念绣看见许久未归的章宪之眼睛一亮抓着他询问道。
“我原以为是什么样的人才。不过是个落魄书生,不能给你安定生活!”章宪之满不在意的冷漠语气刺激到了苏念绣的泪腺。“怎……怎么了?是不是潘郎他……”
“你在这儿吃喝费我多少钱,你这就要回去?”章宪之一把甩开苏念绣搭在他臂上的手,恶狠狠地又说,“不如留着给我做压寨夫人好好补偿,留下不许走!”章宪之一把把门关上,只剩下无助的苏念绣在房里喊道:“等……等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放我出去!”章宪之低下头,脸色阴沉,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把门堵住,背后是苏念绣在房里重重敲打着门。吼到无力了,苏念绣只得低声哭泣。到了吃饭的点,章宪之照旧把饭菜放在苏念绣房里的桌子上。而苏念绣,也只是静静抱膝坐在床上,一声也不吭。良久,她才抹了抹泪,回头望了章宪之一眼。“宪之…我不饿…也不难过……”
“今天这一仗打的真漂亮,抢回了不少官粮!”手下的小弟说着话,只见苏念绣喘着气扶着门跑了过来。章宪之转头一看小弟,示意需要一个解释。
“姑娘听说大哥受伤了,非要过来……”
“混账东西!老子不是吩咐了不许传到姑娘耳朵里!”
“宪之,我来给你包扎。”
“嘶……”章宪之的伤口被扯得生疼,苏念绣只是很腻地骂了句“笨蛋”。
“大嫂!出门怎么不带伞啊,瞧这天马上要下雨了!”
“什么大嫂!我并未嫁给宪之。况且,我还是被弃之身。”
“大哥怎么对姑娘的,姑娘还不晓得么?姑娘早点回去罢,我可是偷偷来报信的。大哥准备着些好礼等着跟姑娘求亲呢!”
“唔!咳咳!”刚还理着菜的苏念绣捂着嘴咳嗽,菜筐掉落地上撒落得满地都是。
“大嫂,大嫂!”
“你为什么不走。”陆曼笙有些不解了,苏念绣若想走,随时随地一句话,章宪之就肯放她走,可她宁愿一直这么守着……
“我不想……”
“哎……罢了罢了,这单生意算是黄了。”
苏念绣没有言明,心里却是想着:我实在找不到离开他的理由……
“咳咳……谁在外面?”屋内传来男子的声音,不用想,便知是章宪之了。陆曼笙警惕地朝屋内看看。
“宪之?吵醒你了么?没事吧?!”苏念绣急切地问道。
“聊天吵醒您了。”
“谁?姑娘你在和谁说话?和念绣么?呵…我在说什么胡话…”躺在床上的章宪之虚弱无力。“我想见念绣……”
苏念绣一听,心中的悲伤涌了出来。接着又是章宪之道:“可惜,她已经死了十八年了。她去世了以后,我每天仍像过去那样,整好她的衣服,端上她喜欢吃的食物,摆两双碗筷……”
章宪之处在回忆当中,说完才不由得一笑:“说了那么多真是让姑娘见笑,果然是将死之人了罢。真好啊……我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
“可是,宪之,你还没有对我说‘我爱你’。”苏念绣这么想着,魂魄已逐渐消散。
“等我,念绣。”
“嗯!”
“若是能重来,想必他们宁可从不相遇罢。” “只怕重来几轮回,结局皆是如此。”
念绣,望你在下个轮回,遇到那个等了你十八年的宪之
那年,铁树银花。你执我之手,带我看尽繁花。你愿为凉薄之人,只因护我心扉。不曾言爱,情却早已噬骨。十八年光阴荏苒,你言:“我,就来陪你。”我回之一笑:“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