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2章 尚有相思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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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风清，帘上一弯新月，淡若幻影。
文熙瑞就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专心致志地为我涂抹烫伤药膏，神情专注得如同正在完成一项重要的工作。他身上穿了一件Giorgio Armani的敞角领衬衣，只有识货的人才认得出，那是极考究的埃及棉。
我默默望着他，那种感觉，像梦境多过现实。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从旧梦之中散落下来的某个碎片，隔着岁月看回去，如同雾里楼台，只要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他用一张纸巾拭净了手上的药膏，抬起睫毛笑道：“似乎不太严重，没起水泡，估计再过一会儿就不会这么痛了。”
我歉意地对他微笑：“谢谢你！”
他眼中似乎有淡淡的失落：“你总是这样，对我说话的语气，永远都是既疏远又客气。难道，我们除了工作上的关系之外，就不能够成为朋友吗？”
我咬了咬嘴唇：“那你认为，我应该怎样对你？”
他审视我片刻，轻轻捉住我的手：“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在躲我？”
我微微一怔，半晌，才轻声说道：“我并没有躲你。只是，你有苏瑾，我有项非，我对你，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子。”
“不，不是的。”他断然说道：“我和苏瑾只是朋友，你跟项非也并不合适。这一点，我们都不要自欺欺人。”
我慢慢抽回我的手：“你错了，这只是你一个人的看法。”
月和灯的光影一明一暗，淡淡投在他的一双眼眸里，却远比不上他的眸光更加清亮。恍然间，我仿佛看到元夜长安城里璀璨耀目的万千灯火，混同着无数前尘旧梦的缱绻与缠绵，正穿越无数重红尘岁月滚滚而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如同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打破了沉寂：“好吧，即然这样，我就全都说出来吧……”
“文家祖上便是诗礼簪缨之族，到了我祖父这一辈，犹爱金石古玩收藏。我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多少总会受他一些影响。对字画古籍一类，也略通一二。”文熙瑞深深望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祖母笃信佛教，年幼在她膝下承欢时，她总会给我讲一些生死轮回、因果报应之类的故事，而我却总是不信。”
“可是，那天在会展中心，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似曾相识，而你的反应，就更加让我感到奇怪——你用一种很吃惊的眼神看着我，就连设计稿都从你手上掉了下去。一个上午，你同我说话的时候似乎总是神不守舍而又心不在焉，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你心里的某种不安。”
“我挖空心思，苦思冥想，却仍然记不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你。最后，还是苏瑾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她说，你长得好像中国画儿里的古代仕女，那时候，我才一下子想到家里收藏的那幅“烟绯小像”。于是，连午饭也没顾得吃，连忙开车回家把它取出来，就是想立刻拿给你看。不知为什么，我甚至有一种预感，你和那幅画之间，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关联。”
“当我把那幅画在你眼前打开的时候，你在看画，而我却在看你，你眼神的每一个变化，都显露出你内心之中的不平静。你不但追问它的来历，而且还细细打听它背后的故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最后，你竟然还问我相不相信轮回……”
“我猜不透，这一切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只是隐约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把你和我栓在一起。我越是想接近你，你越是想拼命挣脱。因为，从那次之后你就开始躲着我，好像是在逃避什么。”
“一个偶然的机会，朋友带我去沫淇开的那家饭馆儿吃饭，我真的没有想到，沫淇一见到我进门，竟和你当初见我的表情如出一辙。那顿饭，他不但没有收钱，还执意邀请我去他家小坐。也就在那一天，我看到了爱新觉罗.敦佶的画像。”
“回到家里，我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情不同寻常，于是，便开始寻找更多的线索。我翻遍了祖父的所有收藏品，不但找到敦佶亲手书写的那本《梅窗闲笔》，从中了解到他和烟绯之间千丝万缕的纠葛；也在家谱和一些文献记载上，找到了某些关于缱香居士的只言片语。”
“我不但细读了敦佶的手稿，而且还在里面发现一页宣纸，上面只用小篆写了四句诗：‘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人真的可以转世轮回，那么，我的前一世会不会就是爱新觉罗.敦佶？而你，会不会就是烟绯？而那页宣纸上一横一折写就的，会不会就是我们前一世里生死相许的誓言？”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下来，一双幽黑的眸子深深望住我的眼睛：“香凝，你一定知道真相的，对不对？”
我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时间却仿佛静止下来，泪水漫漫溢出，逐渐模糊了视线。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肩膀，虽然只是那样轻微的碰触，可是，我的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点点滴滴，纷纷跌碎在胸前的衣襟上。
“香凝，你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他一瞬不瞬地望住我的眼睛：“我不相信仅仅是因为苏瑾，也不相信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会是项非。可是，我却始终找不到答案，我手中明明攥着好多条线索，却怎样都理不清头绪。我的思维也好像钻进了死胡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口。”
“那天，你去办公室跟我请假，我看得出，你也和我一样，正在被某些事情困扰，因为，你看上去是那样的苍白憔悴。我约你出去，其实是想带你去沫淇的饭馆儿吃饭，顺便借这个机会和你深谈一次，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可是没想到，你却在那天出了车祸。”
“更加奇怪的是，在去医院的路上，你并没有像晕倒之后那样失去意识，反而更像睡着之后做着噩梦。当时我抱着你，清清楚楚听到你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我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问道：“谁的名字？”
“你喊的，似乎不是一个人的名字，”他微微蹙起眉头，轻声地、迟疑地说道：“你喊的好像……好像是……妖……”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是紧紧抿住嘴角，沉默地望着他。
“那一夜，我就在医院里守着你，生怕你再出什么事情。”他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幽幽说道：“你躺在那儿，似乎整夜都在做梦，我坐在床边，忽然觉得那种感觉好熟悉，好像从前曾经有此一刻，你也是那样睡在床上，而我，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你，盼着你醒来。”
望着他温润如玉的眼眸，我只能在心底深深叹息——是的，锦鸾，生死轮回中，尽管我们走过了奈何桥，饮下了忘川水，可是，总会有那么一些恍惚的瞬间，仿佛能够透过眼前这万丈红尘，一直追溯到遥远的前世。
“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让雪彤来医院守着你，回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之后，特意去花店为你买了一束百合，一回到医院，就听到护士说你醒了，我急忙跑去病房看你，却没有想到……”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在你昏迷的一天一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一醒过来，仿佛就变了一个人，而且最奇怪的就是，你手上居然多了一只镯子。”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把那只玉镯举到眼前：“这只老坑翡翠镯子，一般人看不出什么玄妙，可是你别忘了，我从小在我祖父身边长大，不知见过多少古玩玉器。这只镯子不但玉质老旧，血丝沁色，而且宝光外现，柔滑如肌。更重要的是，镯子的圈口是不平整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机器切割，而是手工打磨，虽然薄厚没有那么均匀，但是厚重大气又不失尊贵，古旧之中分明透出一种经久流年的味道。”
“所以，我敢断定，那场车祸，绝对不是普通的车祸。”他笃定地望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对么？”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62章 尚有相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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