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射覆蜡灯红 ...
-
马车里的空间原本就不大，此刻，他的肩膀与我紧紧挨在一起，甚至隔着衣服也能够感觉到他淡淡的体温。长到十六岁，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况且又挨得那样近。
“你在看什么？”我瞪他一眼，浑身上下都被他瞧得不自在起来。
他竟然叹口气：“我在想，你如果换回女孩子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我脸上一热，低头不去理他。既然已被看穿，忐忑的一颗心反而踏实下来。
“原本，并不曾怀疑你，”他再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可是，你的手那么软，又那么爱脸红……”
我抬眼看他，触目的，是一片温暖的目光，他的眼睛比星辰还闪亮，比月光还皎洁，俊美之中，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清华与高贵。
我的心一阵慌乱，连忙垂下睫毛。
“何况，”他伸出手，轻抚了一下我耳边垂下的一绺发丝，轻声笑道：“我也从未见过哪个男人是扎着耳朵眼儿的。”
我“嗤”一声笑出来，这个人的眼睛还真是管用。
“我问你，这只荷囊，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把那只荷囊举到他眼前：“你也休要骗我，这并非是我大唐汉民所制的普通物件，亦非寻常人家能够拥有，若我没有瞧错，这只荷囊该是西域的贡品才对。”
他被我的一席话说得怔在那里，半晌，才呐呐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虽然心中觉得好笑，却拼命忍住，学着他的样子，瞪大眼睛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刚想开口，马车却忽然停下。阿桃掀开帘子，把头探进来：“承天门到了，请两位公子下车！”
阿桃哪里知道，我在马车里早已穿了帮，所以，还一本正经地叫我“公子”。
我和黄青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他斜睨着我，故意抬高声音说：“楚公子，请吧？”
我扶着阿桃的肩膀下了马车，看到眼前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城楼，城门上方悬着一块九龙青地金字大匾，上书“承天门”三个大字。城楼上撑着硕大的黄绸大伞，设着几案，悬挂着串串红色的灯笼。城门两侧，各悬两盏宫灯，皆用戳纱之法制成，透视自成花影。左面一盏为蜻蜓秋卉，上面用楷书题着两句诗：“毕竟唐宫秋色好，犹堪余艳醉蜻蜓”；右面一盏为小鸟紫藤，题句云：“幽鸟偷窥蜂暗度，一枝飞蹴紫藤花”。
城下的街道两侧，清一色悬挂着两排四角平头白纱灯，上面题满各种谜面。灯下人山人海，笑语喧哗，有人围在一处议论，也有人独自思索。城下墙边居然还设着几案，上面摆了笔墨花笺，有人专门坐在那里看管。
“怎么不见长信坊主所制的那盏百花灯？”我四下张望着问。
“据我所知，这两面墙上共有九十九盏宫灯，”黄青附在我耳边，呼出的热气弄得我的耳朵痒痒的：“每盏灯上面都有射覆隐语（古时候对灯谜的称呼），只有全部猜对，皇上才会把那盏“百花戳灯”抬出来让众人同赏。”
“这个皇上还真是会玩！”我冲他调皮地眨眨眼睛。
他却没有说话，只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阿桃像只小鸟一样从不远处跑过来，拉着我的袖子笑道：“小……”她看了黄青一眼,突然顿住后面的话,改口说道:“公子，你快过来看，只剩下三盏灯了，大家都猜不出呢！”
他偷偷瞟了我一眼，忍不住想笑的样子，我瞪他一眼，故意咳嗽了一声。他才收住笑，拉起我的手，说道：“走，咱们去试试看！”
大部分的灯下都已经被贴上一张彩笺，上面是不同笔迹写上去的答案。阿桃把我和他带到一盏灯下，比比划划地指着说道：“只剩下这一盏和那边的两盏了，到如今还没有人猜得出呢！”
我抬头,看见那盏灯上题的是白居易所作《长恨歌》中的一句：“养在深闺人未识”。猜五言律诗一句。
“养在深闺人未识……”他牵牵我的衣袖,轻轻笑道：“好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正适合你来猜。”
我故意不看他，转头对阿桃说道：“你去取纸笔过来。”
“公子猜到了？”阿桃兴奋地跑过那边几案前，拿了几张彩笺和一支笔回来。
我拿起笔，在上面写下：“关内相知少”五个字，并在下面赘了一个“楚”字。
“你的字也不象……”他对我眨眨眼睛。
我并不去理会他，而是转头去看另外一盏灯。
只见上面写道：“子曰：是也！颜回曰：非也！子曰：若是也，直在其中也！”猜一字。
我皱眉想了半晌，仍是一头雾水，转头看黄青,似乎他也正在苦苦思索。阿桃捧着纸笔，一下子看看我，一下子又看看他，脸上满是紧张而又期待的表情。
“哦，猜到了！”他呼出一口气，忽然说道。
阿桃立刻如释重负般笑起来：“公子真是好厉害啊！”脸上一副崇拜的样子。
他在纸上写下一个“乜”字，然后，模仿我的笔记，也赘上一个“楚”字。
我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也写个楚字？”
他淡淡笑了笑：“顺手替你写的。”
我弯弯嘴角，并不去理会。
这样一来，只剩下最后一盏灯了。围在我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似乎都想瞧瞧这最后一关我是否可以闯得过。阿桃紧张得咬住嘴唇，瞪着一双眼睛使劲儿看着我。
有黄青在身边，我仿佛有种特别踏实的感觉，定了定神，我抬眼去瞧最后一盏灯上的字：“刘邦笑。刘备哭。”仍是猜一字。
我心里一笑，比起他刚才猜的那个乜字，这个其实容易得多。略微低头思索一下，我提笔写下一个“翠”字。抬眼看他，他正点头微笑，原来，他心里早就猜到，只不过是想把这个风光留给我罢了。
一个执事走过来，把我们贴上去的三张彩笺取下，装入一个盒子，然后走到承天门下，交给一个等在那里的公公，公公捧着盒子走进那扇装着镏金兽头的大门之后，大门又紧紧关闭起来。
那两个穿着同样服饰的佩剑少年走过来，其中一个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转身对我说道：“在这里不要走开，那盏“百花戳灯”马上就要抬出来了，你们俩找个地方站好，不要被人挤散了，我一会儿回来找你们！”
我点点头，看他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远。
人群一阵骚动，城下的两扇大门复又打开，一辆平板马车从里面驶出来，车上载的正是那盏”百花戳灯。一群戴刀侍卫在车前一字排开，以阻挡涌上来的人群。我和阿桃因为一直站在最前面，便不由自主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那盏灯足有两人多高，灯头部分是一只用红木雕成的大花篮，仅花蕊部分就有兰草、菊花、玉兰、松柏、梅花、竹叶等十几种纹饰。花篮上还安装着六只高高翘起的小玉花灯。纱屏上绘着彩墨山水，四周还垂下红黄两色的流苏。灯杆部分浮雕着草勾图案，灯杆下端雕着四只正在玩耍绣球的狮子，戳灯的底座就由狮子的四只利爪组成。刀功精湛，流光溢彩，真正是名家手笔、巧夺天工！
我转身看阿桃，她张着嘴巴，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有四个锦衣侍卫簇拥着一位公公走过来，众人纷纷向两边退去。那位公公却在我面前停下来，上下打量我几眼，说道：“敢问，你就是楚公子？”
我揖了一揖，点头道：“在下正是。”
“皇上有赏，请公子随我来。”他说完便转身在前面带路。
我一愣，有点不知所措。阿桃抓着我的袖子，似乎吓坏了。
公公回头看我一眼，说道：“你怎么不走啊？”
我把心一横，只好随后跟上。刚走了两步，一个侍卫却伸手拦下了阿桃：“这位小哥儿，请你在外面等候。”
阿桃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抓着我的手不放。
“你们两人怎么如此奇怪？”公公停下来，看看阿桃又看看我，“皇上要赏你，又不是要你的命，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儿啊？”
他哪里知道，我不是怕见皇上，而是怕见我爹！事到如今，真是后悔不该一时逞能。可是此时此刻，就是后悔也无济于事，总不能抗旨不尊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咬了咬嘴唇，镇定地对阿桃说：“你放心在这里等我，我领了赏就回来。”说完，头也不回地向承天门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射覆蜡灯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