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明月逐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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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结束了那顿雪彤很享受而我却很受罪的午餐。
罗浩天送雪彤回家，而我一个人去了龙潭湖。虽然他执意送我，却被我婉言谢绝了，留下时间给他们去纠缠。看他俩同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坐在湖边，吹着清凉的风，眺望莲塘花屿，心中困扰逐渐消散。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些什么事情是我们所不了解、却又真实存在的。既然逃避和胆怯都无济于事，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勇敢去面对。何况，我也真的急于想知道真相——那枚古币想告诉我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会不会是关于我的前世今生？
就那样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看太阳慢慢沉下去，暮色渐渐升起来，我才回到家里。
窗外繁星闪烁，夜静谧得让人沉醉。我和衣倒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竟然昏昏欲睡。阖上眼睛，仿佛看到自己正坐在一间精致的古代闺房里，霞绡云幄，篆香扑鼻……
阿桃笑吟吟地从门外进来,怀里抱了好几个纸包,边走边说:“小姐，你吩咐善哥儿买的东西都齐了。”
我撂下手中的琴谱，拿起其中一个纸包打开，露出一些红紫色的花瓣来。阿桃凑过来问：“小姐，这是什么花儿？果真能制成胭脂么？”
“这是红蓝花，那一包是茜草，这边这个叫紫卿，那个是苏木。”我笑着指给她看：“我们平素用的胭脂，就是这些花瓣三蒸三叠之后制成的。”
“小姐是嫌外面现成儿的胭脂不好么？”阿桃歪着头问。
“现成的胭脂太浓，自己调淡些反而好看。”我把那些纸包放下，回头问阿桃：“善哥儿从东市回来，有什么有趣儿的事说给你听？”
阿桃立刻来了兴致：“我正要说给小姐听呢！明儿便是上元灯节，东市里可热闹着呢。今年的灯会自是不比往年，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长信坊”不但赶制出各色新式宫灯，听说当家的还亲自操刀，用上等红木雕出一盏叫做什么“百花戳灯”的新玩意儿，引得好多人都要前往一看呢！还听说，这盏灯原本是献给当今圣上的，又难得圣上开恩，明晚不但要将这盏灯摆在东市与民同赏，还要亲登承天门，与民同乐呢！”
我一把拉起阿桃的手：“果真如此么？”
阿桃眨着眼睛使劲儿点点头：“善哥儿刚从东市回来，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我听秦伯说，咱们家老爷明晚也奉旨去承天门，陪皇上一同赏灯呢！”
我转身慢慢踱到窗前，心里不住盘算着，待渐渐打定主意之后，便回身对阿桃说道：“明儿晚上，咱们也去！”
“真的吗！”阿桃差点没跳起来，兴奋得连声音都变了：“小姐果真要去东市？！”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笑骂道：“死丫头，你再这么叫两声，咱们就谁都去不成了！”
元夜，东市。
黄昏月上，人潮如织。东市是长安城里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千余米的长街两边商贾云集，邸店林立。东市由于靠近三大内（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周围坊里多是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第宅，故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所售货物，多上等奢侈。今夜，更是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社火花灯，鼓乐杂戏，一条街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五色斑斓的灯海。道路两旁悬挂着各色宫灯：有走马盘香、莲花荷叶、龙凤鳌鱼、花篮盆景，还有迎风而转的太极镜光、飞轮八卦。人们手里举着的灯也千姿百态——伞扇幡幢、关刀月斧、像生人物、击鼓摇玲，也有可以系拽而行的狮象羚羊、骡车轿辇……
我和阿桃夹在人群当中，东张西望，只恨自己没有多生出几双眼睛。
拉着阿桃的手一路行至南面城墙下，这里有一处空地，聚集着许多民间艺人，正在表演街头杂戏、歌舞、鼓乐、杂耍等等，应有尽有。亦有许多商贩在此售卖吃食杂物、胭脂水粉、针头线脑，简直叫人眼花缭乱。琵琶二胡此起彼伏，吆喝叫卖不绝于耳。
阿桃牵牵我的衣襟：“小姐，你看！”
我瞪她一眼：“叫公子！”
阿桃调皮地吐吐舌头：“平日叫惯了，一时还真改不了呢。”说完，她拉一下我的衣袖笑道：“公子，你瞧那边！”
我顺着阿桃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个摊子上挂着数十只荷包香囊，垂下五色流苏随风涤荡，真真琳琅绚目，耀眼生花。走近细看，才发觉不但有鸡心、如意、石榴等各样形状，而且上绣图案有简有繁，花卉鸟兽、草虫山水、人物诗文，简直无所不有，内装蕙草佩兰，暗香幽幽袭人。做工精美，心思灵动，一见之下，便教人爱不释手。
其间，有一只花腰形状的荷囊最为特别，白绫衬底，湖蓝滚边儿，上口呈喇叭状，顶部缀着一枚珠子，竟是从未见过的式样。我刚要取下，却斜刺里忽地伸过一双手来，竟与我各自捏住那只荷囊的半边，一时间相持不下。
错愕间，我转身回顾，却正对上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眸。
一个锦衣华冠的年轻公子，风神如玉，清雅脱俗，虽然一身贵气，却并不咄咄逼人，一双眸子如水银般流转生辉，莹亮清澈。我正寻思此人必定出身不凡，却一眼瞥见他腰间的“蹀躞七事”。
“蹀躞七事”又名“七事荷包”。“七事”即佩刀、刀子、砺石、契真、哕厥、针筒、火石袋等物。自上元年开始，朝中九品以上佩刀砺等袋，彩为鱼形，结帛作之，取鱼之象，强之兆也。市井坊间小民百姓虽大多不识此物，但我却每每在家中听我爹说起，亦曾亲眼所见。如今，见此人既然身佩“蹀躞七事”，便料定他必非凡夫俗子。
他见我抓住那只荷囊不放，亦不说话，只是怔怔望着他，却先自笑了：“君子不夺人之美，既然这位公子喜欢，这只荷囊，便让给你吧。”
听他这样一说，我却颇不服气，扬起下巴反驳道：“怎么说是让给我？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见我并未领情，他也不甘示弱：“货物既未售出，谁先付钱，便是谁的。”
阿桃在一旁听见，忙掏出几枚铜钱交到货主手中，得意地望着那人：“现在，这荷囊的主人是我家公子，你还有何话讲？”
他细细打量我和阿桃片刻，却笑道：“我并不真心想买这荷囊，只是觉得，它与我的那只，倒像是一对儿。”
我正暗自思量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偏偏阿桃口无遮拦地说道：“我却不信，你且拿出来，咱们一起瞧瞧？”
尽管阿桃如此无礼，他却并不生气，果真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囊，白绫衬底，湖蓝滚边儿，喇叭口上端缀着一枚珠子。
阿桃与我面面相觑。
正尴尬无言时，他却把那只荷囊递到我手上：“公子可替在下以比较一番，看看是否一模一样？”
不比则已，一比之下才发觉，果真是“人比人死，货比货丢”，我刚刚买下的荷囊，与他那只相形之下便立时显得粗陋不堪。
这只荷囊的做工，竟可以用巧夺天工四个字来形容，就连那枚珠子，亦是上好的和田籽玉打磨而成，细看之下，发现玉珠上竟还雕着精美的火云纹。囊中香草，也不是寻常所见的佩兰、泽兰，而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异香，之前居然闻所未闻。
我刚要开口问他香囊的来历，周遭却忽然起了骚乱，人群纷纷向一处聚集而去，仿佛那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同踮脚向那边张望，却见人群被迅速分开一个缺口，一个肥胖的锦衣男子，手里连拖带拽地扯着一个正在拼命挣扎哭泣的少女。
一位老者从人群中追出来，哭嚷道：“这位爷，我们祖孙俩就凭这点儿本事在此混口饭吃，还请这位爷高抬贵手！”
“老东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爷今天就看上这位姑娘了，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说着，竟一把将老者搡了个跟头。
老者冲过去，拼命想把孙女夺回来，却被一个家丁模样的壮汉一脚踹翻在地。
大家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不知所措，也可能是慑于锦衣男子的嚣张气焰，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管这桩闲事的。
阿桃在旁边直跺脚，急得快要哭出来。我咬咬牙，也顾不了许多，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拦在锦衣男子面前。
“放手！”我大喊一声，对他怒目而视。
锦衣男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露出轻蔑的目光：“怎么，你想坏爷的好事？”
“长安城内，天子脚下，我劝你还是不要胡作非为！”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竟然放肆地大笑起来：“老子今天就是要胡作非为，你敢把我怎样？”
“你……你……你真是个无耻之徒！”我指着他的鼻子，恨恨骂道。
“你敢骂我家公子！”家丁模样的男子举起拳头，恶狠狠地向我脸上挥过来。
那少女和阿桃同时惊声尖叫起来。
我心里也料定自己是躲不过这一拳的，却没有想到，那只拳头半路竟突然缩了回去，与此同时，我听到了那人的一声惨叫。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却见那位公子长身玉立，静静站在我身边，一双眸子正冷冷地瞧着锦衣男子，虽然一个字也没有说，浑身却散发出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这时我才发现，两个身穿同样服饰的少年跟在他身后，腰里居然都挂着佩剑。
锦衣男子和家丁见到大事不妙，丢下少女，分开人群，灰溜溜地夺路而逃。
众人见已经没什么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去。老者急忙携了少女过来，对我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我笑道：“二位要谢的话，还是谢这位公子吧！若不是他及时出手，恐怕连我也要遭殃！”
祖孙俩正要拜下去，却被那公子拦住：“不必了，老人家刚才受了惊吓，这里是十两银子，姑娘回去请个大夫给你爷爷瞧瞧，今天就早些收拾，回去休息吧。”
两人自然是说什么都不肯接受。
见此情形，我只好在一旁劝道：“两位就不要推辞了，不然，不是白白辜负了这位公子的一片好意！”
祖孙二人听说，只好收下，千恩万谢之后，才收拾东西离去。
阿桃跑过来拉着我看了又看：“小……哦……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拍拍阿桃，然后转头对那人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请问尊姓大名？”
他深深看我一眼：“在下黄青，公子你呢？”
“在下姓楚……”我脸上一红，有些结舌地说道：“楚……楚天。”
他似有若无地淡淡一笑：“楚公子一会儿要不要去承天门？听说那边天子与民同乐，还有长信坊的百花灯助兴。”
“我们公子正要去那里呢！”阿桃插嘴说道。
“此处距承天门尚远，我那边有辆马车，不如咱们一起过去，如何？”他黑漆漆的眼珠正亮晶晶地望着我，虽然在询问，语气中却毫无商量，仿佛还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却不容分说地伸手拉住我，走向一旁那辆翠幄青绸的双马大车。
我的手被他握着,心里又羞又急,却不好说什么，只觉得脸上烧得滚烫。
坐上马车，他仍然拉着我不肯放开，我只好偷偷用力，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来。他转头瞥我一眼，眼中有一抹慧黠的促狭，却故意把我的手攥得更紧。
我的脸一直红到脖子上，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你干嘛拉着人家的手不放？”
他并不回答，眸子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你难道没听到吗？”我又生气地重复了一遍：“你干嘛拉着人家的手不放！”
他弯了弯唇角，清澈的眼眸就像两潭湖水，瞬也不瞬地望住我，凝视片刻，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拉着你的手？”
他离我那样近，衣料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兰草的清香，我不敢抬眼看他，一颗心在腔子里扑通扑通跳得生疼。
我被他看得心慌意乱，红着脸，嗫嚅道：“因为……因为……”
他竟轻笑出声，俯下头来，把嘴唇凑在我耳边，柔声说道：“因为，你是女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4章 明月逐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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