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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 ...


  •   销金提炉里,迦檀香的残烟尚在,四下里寂然无声,唯见窗隙日影静移,昨夜种种竟恍如一梦。窗格上梅花竹叶的雕镂极为繁复,如同白描的花样儿,映在案头一枚绯色薛涛笺上: “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

      我微微一笑,把那张红笺小字紧紧贴在胸口上,心里泛起融融暖意。

      可儿掀开帘子的一角,露出半边俏脸:“姑娘昨晚好睡,还从未起过这么晚。”说完放下帘子,不多时,又端了盆水进来。

      “爷走的时候吩咐过,姑娘睡到几时算几时,不让我们叫。”可儿抿嘴一笑:“姑娘先梳洗,我去厨房传饭。”

      我洗了脸,又用扁簪挑了点香脂擦在脸上,正对着镜子梳头,可儿手里提了一只什锦攒心盒子进来,盒盖儿雕花的缝隙中,还汪着几滴雨珠儿。

      “文麒呢?”我有点不好意思,昨夜文麒在此留宿,今天早上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清楚,谁知道有没有被这些丫头发现。

      “今儿一早上,府里的二爷就用马车把爷接走了,说是老爷叫了去,想是府里那边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可儿倒是神态自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手脚麻利地揭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碧粳粥,一碟素馅小饺儿,胭脂鹅脯,和凉拌的嫩笋尖儿,还有两把用手巾裹着的牙箸和银匙。

      “你说的二爷是哪位?”我问。

      “自然是麟二爷。”可儿甜甜一笑,颊上梨窝浅现:“就是我们爷的亲兄弟。”

      “这位二爷又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忍不住有些好奇。

      “说起麟二爷呀,那可是老爷子手心儿里捧大的珍宝。”可儿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掩饰不住兴奋的神色:“五岁里,二爷就入了私塾,七岁便能作诗,性格又是最体贴敦厚的,模样儿也好。去年乡试又中了榜,日后自然是前途无量的。”

      “文麒已经够出色了,可是听你这么一说,这位二爷竟比哥哥还胜出一筹。”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爷哪里都好,可老爷就是恨他不长进,说他整天不做正经事,只知高乐,不谋前途。”

      我淡淡一笑,却不以为意。文麒所追求的,是闲云野鹤一般的诗意生活,又怎么会被功名利禄所羁绊,他要的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情致。吟风赏月,对酒当歌,只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你家老爷既然从商,又怎么会如此看重功名?”这一点,我仍然有些想不明白。

      可儿一笑:“我家老爷自然是有花不完的银子,可是论排场,还是比不过在京里做官的大老爷。所以,才巴望着两位小爷将来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也好给老爷这一支争个面子。”

      我点点头,一边吃饭,一边跟可儿闲话家常,可儿心直口快,说话无遮无拦,自有一份小女儿的娇憨情态,十分活泼可爱。

      正聊得热闹,婴宁却捧着针黹女红的一应用具走了进来。可儿见了,连忙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出去。

      “下雨天,一个人在屋子里头怪闷的,找姑娘来说会儿闲话。”婴宁脸上仍是笑着,却有几分牵强,眼圈儿也是青的,仿佛没睡好的样子

      “我正想麻烦你教我做样东西呢。”我对她微笑。

      “姑娘客气,只要婴宁力所能及。”她把手里的东西都一一放下,又搬了一只坐墩过来。

      “你那天装香坠儿的络子特别好看,我也想跟你学一学。”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姑娘要装什么东西,我帮姑娘结一个就是了。”婴宁叹了口气:“姑娘是有福之人,何必劳心费力学这些劳什子呢!”

      我听她话里有话,又看她神色有异,却不知为了什么,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是跟文麒有关。

      “反正也是闲着,不如你教我,也好打发时间。”我拿起一根丝线,在手里摆弄着。

      “姑娘要什么花样的?”婴宁放下手里绣的那只荷包,抬眼望着我。

      我一怔:“都有什么花样?”

      “我只会方胜、连环、柳叶,还有象眼。”

      我想了一下,对她弯了弯嘴角:“就学连环吧!”

      婴宁点点头,开始教我。不知怎么回事,她有点儿走神,我几次抬起头,总见她愣愣地望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过几天,就是文麒生日了,你那件衣裳做好没有?”我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前两天就赶出来了,只是还没让他看见。”婴宁的眼圈儿居然一红。

      我连忙低下头,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结着手中的络子。

      “姑娘几时的生日?到时候,我也给姑娘做一件。”半晌,婴宁才轻声说道。

      “我还早呢,什么时候过重阳节,什么时候才到我生日。”我不在意地笑了笑。

      婴宁倒是又问了几句,我也都一一告诉了她。

      快到正午的时候,文麒回来了。想必是一进园子就直奔我这里来,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换。仍旧是白色的素缎长袍,却是上好的银丝倭缎,上面织着四合如意云纹,腰上围着一条脂玉圈带,身侧挂了一块碧荧荧的汉玉九龙珮。

      一进门就把手里的一样东西递给婴宁:“这是西洋葡萄酒,待会儿给我弄几个菜,我倒要尝尝这个。”

      “爷又要喝酒不成!”婴宁赌气地看了他一眼。

      “这酒跟糖水儿似的,喝了也不打紧。”文麒虽然是跟婴宁在说话,一双眼睛却只是含笑望着我。

      “爷多早晚才能听人劝呢!”婴宁的脸色一变,眼睛里隐隐有泪光浮现。片刻,咬了咬嘴唇:“也罢,身子是爷自己的,反正我也是白操心!”说着,掀了帘子出去。

      文麒也不在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把我拥在怀里。

      他的衣服上带着春雨的潮湿味道,还有淡淡的草香,指尖也是清凉的,轻轻捧了我的脸,细细端详。

      “外面冷不冷?”我把他的指尖握在手心里,慢慢的焐着。

      他却不回答,只是低头望着我,眼中爱意浓浓,温情脉脉,一双眸子里,几乎要滴出水来。

      “你不认识我吗?”我在他鼻尖儿上点了一点:“有什么好看的!”

      “心里只是想着你,老爷说些什么我都没听见。”他弯弯唇角。

      “什么事情,一大早就把你叫去?”我不经意地问了句。

      文麒似乎微微怔了一下,却笑着说:“哪里有什么事,还不是把我叫回去骂一通。”

      “骂你什么了?”我歪头看着他。

      “老爷骂我‘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他淡淡一笑。

      “你如果真能那样也不错,就算不能流芳千古,起码也能遗臭万年!”我在他怀里咯咯地笑着说:“可惜你不是!”

      “那我是什么?”他的手臂紧了紧,把我使劲儿搂住。

      “依我看——”我故意拖长了声音:“你是天下多情第一,古今风流无双还差不多!”

      “让你说我,看我慢慢儿和你算帐!”他一边笑着,一边把我抱起来,径直放到床上,整个人也压了下来。

      他的吻那样深,那样长,那样让人沉溺其中,似乎可以把什么都忘了。

      良久,他才放开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扁扁的软木盒子,上面镶嵌着人物形状的螺钿。

      “猜猜是什么?”他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又藏到身后去。

      我笑着一把抢在手里,坐起来细看。只见里面是一块儿石青色的墨杵,莹润细腻,却也看不出什么玄机。

      文麒也从床上坐起来,贴着我的脸,紧紧挨在我身边,指着盒子里的那块墨,柔声说:“这个叫做螺子黛,出自波斯国,每颗十金。”

      “原来这个就是螺子黛!”我忍不住惊叹:“当年吴绛仙就是以此墨画眉,才引出隋炀帝秀色可餐之一说!”

      文麒点点头,用一双黑玉般的眸子含笑望住我:“等我们成亲以后,我也要效仿张敞,每天早上起来,都给我的新娘子画眉。”

      我默默凝视他,心中有万语千言,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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