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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南巡(中) ...

  •   “能有什么妨碍?你尚在闺中便想着要走遍天下,观四时风景,这些年后宫里头全靠你替朕看管着,如今好不容易得闲,朕只想带你去看看。”皇上说着一时忘情,竟是在两个孩子之前握住了皇贵妃的手。

      “孩子们都看着呢。”皇贵妃娇嗔道,笑意不知不觉从唇边流淌而出,她抬头看他眼里如夜幕星辰,熠熠生辉。

      “这有什么?也是教他们往后娶了皇子妃,如何跟妻子琴瑟和谐。”皇上笑道,温情脉脉的打趣,悄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会子,除了几个皇子,侍驾的女子,就你一个。”

      “爹爹,你还没有说我和哥哥呢?”到了这个时候殷臻十分后悔自己居然没有将这个煞风景的小崽子抓住,竟然让他扑到了皇贵妃身边,“儿子如今读诗,听乐天先生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也不知是怎样的景致,还有那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这会子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见下雨,我也能不能躺在画船上听雨水落下来!还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靳师傅先头教我听过笛箫之声,那可太美妙了!”

      “你大哥哥、二哥哥、四哥哥,还有你,爹爹都带你们一道走。”皇上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伸手将小孩儿抱起来,亲昵的刮了刮他的鼻子,语气里毫不犹豫的带出对小孩儿的偏爱。

      夜里小孩儿脱了大衣裳,悄悄咪咪的开了门将平安偷渡进来,想要跟小家伙一起睡,才一开门,就见殷臻只穿着中衣,披着外袍,手中提着一盏画珐琅的琉璃四方灯,瞧着殷佐登时板起脸来。

      “大哥,我今天可以跟你睡么?”殷佐抱着平安,见着殷臻登时眼前一亮,小孩儿自读书之后就自诩是大孩子了,殷臻就逗他大孩子要自己睡了,小孩儿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你今日提到江南读的诗是打哪儿看来的?”殷臻见他抱着平安缩在床上冲自己招手,忍不住撇撇嘴,嫌弃道。

      “就是靳师傅教我读的呀。”殷佐一愣,转瞬小孩儿有些心虚的垂下眼帘。

      “靳师傅是老成持重之人,怎会教你读闲诗?便是读诗按靳师傅的习惯,也是从李太白、杜子美、王摩诘入手,哪里会先教你读白乐天、韦端己、杜樊川的诗?”殷臻冷笑,他也是与殷佐挨得近了,才发现小孩儿有个毛病,他喜欢侍候的人跟着,就喜欢自己一个人瞎跑。

      “哥哥你也读过,不然缘何知道我今天背的是谁的诗。”殷佐瞅了瞅殷臻,眼巴巴的凑过去,“再说了我是在书房里听人说的,我才没背过,至于这白乐天、韦端己、杜樊川是谁,我可不知道。”

      “我且问你,画船听雨眠后一句是什么?”殷臻教他反问愣住,不料小孩儿这般机灵,反而倒打一耙,登时笑道。

      “垆边人似月,皓腕疑霜雪。”殷佐的嘴显然比脑子更快。

      “你说与不说?赶明儿的我便将你身边的人全部问一遍,还问不出你每日里去了哪儿、见了谁么?”殷臻登时冷笑。

      “哥哥耍赖!”小孩儿不高兴的撅起嘴嘟囔。

      “你如今才学诗,还是打根基的时候,不是说博览群书不好,只是白乐天的诗是返璞归真,你如今还未到那样的境界,只以为诗句一味的是简单的浅近的便不好了;至于韦端己的诗,不是不好,而是他是唐末之人,诗句里透着的气象都是微小的,你如今还小,该学些气象万千的,一开始便落在了细处,如何还能着眼大局?再说杜樊川的诗集……”殷臻说道此处脸色微红,“你若是想读,再年长了十岁,我便不拦着你了。”

      “……前些日子下雨,骑射课没上,我中午睡不着,便绕到文华殿后面的文渊阁里去了,那阁子里头好多书,我前些日子才与阿娘讲了我要读万卷书呢,只是我如今个子矮,可不是只能取我够得着的。”殷佐一向吃软不吃硬,这会子听殷臻循循善诱、娓娓道来,不由缓和了脸色,好奇道,“只是为何杜樊川的诗我要再年长十岁才能看?”

      “闭嘴吧,明日还要早起读书呢。”殷臻登时面色通红。

      “我就知道,哥哥说不过我了总是不愿说呢。”殷佐见殷臻如此,登时摇了摇头,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

      出发的日子定在九月初十,重阳这天皇上陪着太皇太后、皇太后往郊外黎山登高,饮菊花酒,插茱萸,并在崇庆观设了素斋,崇庆观的素斋里头有一道用粉面作“狮子蛮王”的栗子糕,是都中一绝,崇庆观又是皇家供奉的道观,这么多年来只在九月里做这道菜。

      殷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出宫,一路上忍不住左顾右盼,可惜天子出行,一路都设着路嶂,除了遮天蔽日的旌旗,什么也没看见,也就这栗子糕教他颇为喜欢,忍不住就着果茶吃了个满肚浑圆。

      “皇上这回下江南就带着皇贵妃?”席间太皇太后笑着问道。

      “老祖宗,皇贵妃入宫多年,执掌六宫甚是公允,膝下又抚养皇子,多年如一日战战兢兢,孙儿未立皇后,可天家夫妻祥和也该给万民做表率的。”皇上沉声说道。

      “那六宫宫务如何呢?”太皇太后笑着看了皇贵妃一眼,她出言不过是怕皇上失了分寸,如今见他考量多出于政事,不由微微一笑。

      “妾已将六宫宫务托付给德、惠、宜、荣四位妹妹。”皇贵妃柔声回禀。

      “也好,都是宫中持重的老人。”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这会子还带着几个皇子,你是做他们妃母的人,一路上要多多上心才是。”

      “妾身记住了。”皇贵妃点了点头。

      九月初十一早,龙船便从长安出发了。

      皇上的龙船一马当先,大皇子与小太子都跟他在一条船上;佟贵妃带着殷臻、殷佐在一条船上。

      此时正值深秋,北方的树叶一片金黄,大船在京杭大运河上平稳的行驶,两岸彩林绚烂,倒映着蓝天碧水越发显得色彩浓艳。

      殷佐前世在病房里头瞧得最多的便是清冷的白色和蓝色,如今见着外头这斑斓的色彩,只觉得看花了眼睛也看不过来。

      过了几日,越往南走,树叶就渐渐染上了碧色,就连山峰的棱角都显得温柔了几分。

      白日里皇上在船上领着臣工议事,皇贵妃就带着兄弟四人,或是垂钓,或是领着他们读书。

      船上到底不比旁的地方,浪一起来就显得有些晃荡,担心几个皇子晕船,并不令他们写字。

      殷佐原本只跟太子哥哥熟悉,如今倒是连大皇子也一并熟悉起来。

      大皇子生的好看,他又处于雌雄莫辨的年纪,就连将小太子气的跳脚的时候也显得十分好看,殷佐最初觉得他是暴脾气还有些害怕,但时间长了也就觉得这个哥哥还是很靠谱的。

      到了十月中旬,龙船停到了扬州。

      这会子南下本就是为了盐政而来,皇上进行了票引改革,定下了盐价售卖的高低,林海跟甄思净商议之后,借着去岁攻下台湾,请皇上允诺水军驻扎在江浙一带,又在淮南等地开辟新的盐场,借着改政的机会不仅将前些年的亏空填补,甚至盈余越发好看。

      林海在扬州并未置办宅院而是直接住在府衙里。

      他原是列侯出身,虽不是如四王八公这样煊赫,代代家主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传至今日五代人,原是钟鸣鼎食之家、书香门第之族,旁的不说,就姑苏老宅的花园,也是远近闻名的,便是在寸土寸金的都中亦是有祖宅在的。

      皇上到了扬州总不能教他跟自己一道住在府衙吧,林海甫一皱眉。

      还是甄思净想了法子,不若就借一个盐商的园子。

      林海想了想,这几年盐政倒是颇有几个商人很是支持,他们又跟漕运上大有关系,若是能有此殊荣而对新政鼎力支持倒也是好事,于是二人便联名向皇上上了折子。

      皇上原本还有几分犹疑,夜里跟皇贵妃一说,后者登时笑了,“妾在深宫不懂政事,只是南巡本是为了政事,若是专门修园子接驾,那才是劳民伤财呢,如今这样刚刚好,传出去也是皇上体恤百姓,是天下人的福祉,又能在政事上带来便利,一举两得呢。”

      皇上一乐便同意了,到了扬州果然住进了盐商修筑的园子。

      这园子取名叫“寄心园”,就在瘦西湖边上,院中种着千株梅树,又巧引白塔与瘦西湖入景,可谓一步一画,景致天成,他们到的时候天气尚且暖和,一树一树的梅花还没开放,只零星打着花骨朵,倒是这里的假山很值得一看,空闲时候兄弟四人领着一众宫人在假山里捉迷藏,偏殷佐年幼,回回都是他第一个被捉到,反倒是三个小少年最开始还自持皇子的架子,后来跟着小孩儿玩儿开了,也顾不上了,倒是比宫里放开了许多。

      前头在船上,几个皇子的课业都耽搁了,如今到了院子里,虽然几位先生没有跟着,但皇上每日都要亲自过问他们的功课,每日敞开玩耍的时间就不多了。

      皇上素日里对小太子和大皇子的功课关注的最多,如今细细一看,觉得殷臻的功课除了因为年幼手指还未发育完全力道不够导致书法不够好,策论里头的思想倒是很有可取之处,等到后来接见江南重臣的时候,顺道就将大皇子、小太子并殷臻带上,只留下殷佐在宅子里跟着皇贵妃。

      他倒也不觉得无聊,越是到了南边,皇贵妃越发显得恣意起来,带着他赏园中奇石,插花品茶,亦是十分风雅有趣,且这里头学进去了,功夫也深,小孩儿一时钻研进去了,倒是觉得越发有兴致。

      等在扬州住上数日,便接着了贾敏的拜帖。

      这一路上皇贵妃囿于身份并未接见诸多臣工的家眷,这会子到了扬州她虽然想与贾敏一聚却仍旧没有开口,还是皇上检阅了林海的工作,只觉得不愧是自己选中的心腹重臣,果然很给他挣面子,这才跟皇贵妃说了,又与林海闲聊了几句。

      贾敏的帖子走得算半个私人,浅青色印着花瓣的小签上写着她娟秀的字迹,皇贵妃收了,便命宫人收拾起来,到了约定的一日,贾敏早早来了,不仅她自己来了,还带着一个穿着大红色绣小猫扑蝶的幼儿。

      “臣妇携小女拜见娘娘。”贾敏产后恢复极好,瞧着比数年前在京中告辞的时候丰腴了几分,她以往瞧着清冷,如今倒是有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倒是许久未见你,瞧着倒是丰腴了几分。”皇贵妃登时就笑了,“当归,去唤佐哥儿,来见见林太太。”

      “你别说,腰都宽了一寸呢。”贾敏登时笑了,拍了拍坐在自己怀中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女娃。

      “这就是玉儿?”宫里头不缺孩子,她见过的孩子也不少,可生的如眼前这样容貌的还当真第一个,“这孩子生的像你,却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恐怕仙童也就这个样子呢。”

      “做什么仙子?我就期盼着她就平平安安的就是。”贾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娘,不难过。”女孩儿感受到母亲语气里微微的担忧,不由轻轻唤了一声。

      “她才八个月,竟说的这样清楚?”皇贵妃笑了。

      “玉儿说话早,半岁多一点儿就会吐字了。”贾敏笑的有几分骄傲,又有几分担忧。

      女儿生下来天生异象,又是这样的模样,若是性情蠢笨的她或许还不必心焦,可偏生这孩子仿佛生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肠,说话早、走路早也就罢了,便是连她和丈夫的情绪也能感知到,如何能教她不担忧呢。

      “娘。”殷佐原本在书斋读书,当归过来请他,登时放下书本,特意翻开小箱笼,将贾敏送的玉佩带上,这才领着人往皇贵妃这头去。

      “臣妇见过六殿下。”贾敏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

      “林太太好。”殷佐微微避开,还了一礼,这才挨着皇贵妃坐下,下一刻瞧着贾敏怀中的幼儿,不由转头对皇贵妃道,“这个妹妹瞧着面善,可是林太太家的千金?跟我同月出生的那位。”

      “是呢,就是林太太家的掌珠呢。”皇贵妃一听就笑了,她竟不知道这小孩儿之间还有什么面善的说法,又看了看殷佐身上挂着的玉佩,登时冲着贾敏笑了,“若是十年之后,你还瞧得上他,合该给你做女婿。”

      “总是儿女缘分呢。”贾敏笑了,平心而论,若是殷佐不是皇子,她倒愿意跟皇贵妃定亲,只因她相信自己这位手帕交教导出来的孩子定然不差,“到时候也不知道您还愿不愿意与我们做亲家呢!”

      可殷佐是皇子,这皇家瞧着是泼天富贵,实则过得日子还不如寻常人家来的松散,她委实不愿意的,只是儿女亲事总是要看孩子的缘分,若是丈夫平步青云,十年之后就冲着女儿这容貌和林家家室,寻常人家的儿郎未必敢娶。

  • 作者有话要说:  盐政这一块儿我就不详细写了,之前另一个文里写过相关的内容,总而言之就是林如海跟甄思净搞了个改革,所以不但把亏空不上了还有很好的收益,然后皇上被成果惊艳了就下来检验了,记不清在哪儿看到过清朝时候巡盐御史基本上是一年一任,林如海在原著中当了七八年,除了简在帝心是真的真的很有才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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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白居易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韦庄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杜牧
    杜牧的很多诗句里其实带着点儿男女关系,比如豆蔻梢头二月春,懂得都懂,文里殷佐太小了,早早接触殷臻怕他学坏了
    对三个人的诗句的评论是蠢作者自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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