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为了迎娶女神而奋斗》壶笳

169、伤逝（一）

　　从五福地里回来，黛玉与皇贵妃一道用了午膳，又与她讲了讲之前与殷佐见面的情状，要过年了，宫里上上下下也打扫起来，黛玉便与宫人们一道剪窗花，皇贵妃坐在一旁瞧着也略微起了兴致，她坐在黛玉身边，指点着小姑娘剪出亭台楼阁来，竟是难得热闹。

　　一时外头听得一阵喧嚣，当归领着内织染局的掌事太监萧全掀开帘子进门来。

　　“奴给娘娘请安，给林姑娘请安。”萧全恭恭敬敬得行了礼。

　　宫里的人多少都生了一双势利眼，秦王不好，晋王与长岐公主都还在五福地里生死不知，外头有有晋王命数不好的言辞传出来，多少人都暗地里嘀咕，皇贵妃入宫顺风顺水许多年，如今只怕要跌个跟头，且与皇上置气好些日子了，她如今又不管六宫之事，往后怎么样，可还真不好说。

　　只是凡事留一线，若是秦王回来，晋王与长岐公主无恙，那情形又得换上一换，是以六宫的掌事太监大多都不会在这样的关头留下话柄来，但这样殷勤上门，近乎旗帜鲜明表示自己立场的到底还是少数。

　　“我还记得前几年你收了个弟子，只说往后便是使唤弟子，轻易不从织染局里挪步子，怎么今年竟是你亲自来了？”皇贵妃见萧全进门来，登时放下手中的剪子抬头笑道。

　　“奴笨嘴拙舌得，当年也就您看得上奴织染的技艺，提携一把，才有奴今日。今年冬日里从漳州进上新一些香色的绒料，比之去岁花纹更细致、活泼，色调也齐全便是殿下与公主们穿着也好，更好在十分轻薄却暖和得紧，前几日库房里刚收到，我便给您送来瞧瞧，若是看得上，随意挑拣些出来做日常穿的衣裳也好。”萧全面上露出一个清淡的笑。

　　“咳咳，你是专精衣料的人，又天生舍得下功夫琢磨，所以才时常能推陈出新，便是我当年没有提携你，老师傅们自然也不会遗漏了你。”皇贵妃略微咳嗽了一阵，黛玉忙端茶给她，她略微饮了一口，觉得胸口稍微舒服了一些，这才笑着朝着黛玉招招手，“即是连你都推崇的料子，想来是真的好，玉儿来，咱们娘两也长长见识。”

　　“这是鱼藻纹织得真好，这么多匹纹样竟是一模一样！”黛玉闻言上前凑到近处来，细细一看，不由纳罕道，“这当中可有什么缘故？”

　　“还是姑娘眼巧，这几年来民间染布的作坊学着几位殿下的做法，将工序分开，一道一道专门别类的，又有改进的织布机，比起人工来，又便宜又轻省，还不容易织错，且那布匹出来，一批便是一批的样子，没有很大的分别，如今瞧见这里头好处的人不少，都在南面开厂子，只是听人说原来有许多卖步的商人没能赶上东风的，好些人家关了门，倒是也乱上一阵呢。”萧全轻声道。

　　“即是有多的，便六宫里的孩子们都分一分吧。”皇贵妃听懂了他言外之意，略微沉思片刻道，“还有宫外的秦王与魏王，一事不烦二主，萧太监等会子便一道送一送吧。”

　　“是。”萧全定了定神。

　　踏出宫门的时候这个执掌一司的大太监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早年时候是一个极其笨嘴拙舌得小黄门，只是他生来仿佛带了几分贵人运气，内织染局的老师傅来选弟子，一群小太监里，偏他一人被瞧中。

　　带他的师父姓李，性情敦厚，一手染布的手艺天下无双，往日并不怎么参和在织染局的事里头，宫里有想安分过日子的人，自然也有不安分想要往上走的人，饶是素日里师徒两个一心一意钻研织染的技艺也不得不卷入风波里。

　　那会子皇贵妃将将进宫不久，还是众人口中的佟妃，刘皇后那几年身子骨已是不好，可无论怎样宫务也轮不到她一个刚入宫的新人来管，只是刚巧撞上了，怜惜萧全的才华和老师傅一片怜爱之心，这才出手保下他，等到后来她升了贵妃掌了宫权，立了规矩，将那些趁着刘皇后病笃心头起了旁的心思的人料理了，这才将萧全提上来。

　　萧全果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虽然天下提起织造刺绣的技艺首推江南，但宫里这些年的宫绣与之相比也并不逊色，再有皇子们推出纺织机首先便是在宫里用起来的，渐渐得便接着内制造局的工艺名头从长安扩散开了。

　　送走了萧全，皇贵妃默默的沉思了一会子。

　　她先头因为这事儿是从巫蛊之术起，她只单纯想着是内宅手段，可如今听萧全这样一说，只怕这里头还有前头朝堂的事情在其中。

　　南边许多靠着织造起身的商家多少还是受到些许冲击，只是朝廷又开了海禁，便允许这些个商家巨贾从中找补一二，当初佟竹筠外放便有这当中的缘由，虽然本朝承袭前朝后宫不许干政，可她也不是睁眼的瞎子，许多事情臻哥儿并不会瞒着她。

　　再有当初林海调回京城来，便留着甄家在南边，甄家想要在江南扎根，原本因为盐引改革的事情便有些艰难，那些江南的盐商、布商，经过几代经营，姻亲之间盘根错节，借着改良纺车的引子，甄家紧紧跟着皇上的步子，扩大纺织机的推广，硬生生在江南商场上撕开一条口子，有不少因此破产的商人若是有生出怨怼记恨在心的只怕也不在少数。

　　——这里头还不晓得填进去了多少人命。

　　再有海运开后南北货物贯通，原本从陆上走的都改成从近海上走了，一则有水军护卫，二则大船吃水深，距离更近还能带更多的货物，原本的漕运多少便受到影响——据她所知，勋贵里头在都中开了铺子的多少南北货物的往来，都与漕运相关，这后头有藏着多少人。

　　她这一想，只觉得遍身冷汗，这些藏在歌舞升平之下的危机仿若水中的漩涡教人看不真切。

　　——那皇上，他是不是也知道，这些危机是冲着太子去的，而牵连甚广，甚至动摇江南的安定，是以他只能选择先行按下，而后一一逐破，是以他才会说他活着便会照应佐哥儿，若是他死了，太子记得今日之事，自然也会善待这个弟弟。

　　皇上一开始便将这件事情的范围划定在了后宫里头，所以他才放手让她查。

　　他是要借着她的手在天下划出一道道来，教后宫里这些新进的年轻人都睁开眼睛看一看，六宫里头若是有敢伸手行僭越之事，便要做好身死的准备。

　　“咳咳咳。”想到这里，皇贵妃不由背过身子，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小宫人忙端着痰盂过来，又给她递过帕子。

　　“娘娘！”黛玉一惊，忙端上茶盅，一面伸手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背，见她面上显出几分青白色来，不由心头一惊。

　　“冷，好冷。”宫人们上前替她脱了大毛衣裳，又端了炭盆过来，宫里头一到冬日里便烧着地龙，室内室外温润如春，宫人们又多加了几个炭盆，皇贵妃仍旧一叠声的喊冷。

　　“娘娘。”当归见她面色不好，忙不迭的取了大氅给她披上，一面打发宫人去请太医。

　　“别惊动了旁人。”皇贵妃抱着汤婆子不撒手，额头上却沁着冷汗。

　　“那奴这头将前头的药再煎一道过来。”当归一怔，忙侧身去了小厨房，“劳烦姑娘替我守着娘娘。”

　　“娘娘。”黛玉忙指挥辛夷打热水上来，她则拧干了帕子替皇贵妃擦脸，往日林珲生病的时候，她见贾敏照顾过，这会子便学着贾敏的样子，做起来倒也十分顺手。

　　“今日吓着你了。”过了半晌，当归端着药上来，皇贵妃饮尽了，宫人又奉上蜜饯，她选了一粒枣子含在口中，过了半晌仿佛缓和过来些许，皇贵妃抬头冲着黛玉一笑。

　　“六哥哥与长崎妹妹还在五福地里，太医们也日夜守着，娘娘也要保重身体等他们出来才是。”黛玉见她喝了药面色好转了些，这才长舒一口气道。

　　“你个小人家家，如今越发有大人模样了——玉儿，自你不在禁中读书便许久没有问过你课业了。”皇贵妃听她这样一说，不由笑道，“正好这会子还不是用膳的时候呢，咱们说一会子话，少不得考教一番，也瞧瞧你如今读到哪儿呢。”

　　“我如今跟着舒先生读书，白日里他教珲哥儿的时候我便在旁边一道听，去岁我与珲哥儿的课业才算分开，先生与他通读圣贤书，倒是给我添了一门说史，如今正学到先秦。”黛玉闻言不由纳罕。

　　往日里她在禁中读书，皇贵妃虽然也关心他们的课业，但从来不提什么考教的话，用她原来的话，皇子公主们读书是为明理，存敬畏，知进退，又不需考科举，并不用如举业出生的大儒们那样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怎么今日竟是说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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