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欢歌》南山小栈

3、第三章

　　后来，江亦歌让碧荷去打听了才知道，易大夫名易桓，原是百年世家大族易家的一脉，出生时便自带银色双眸，易家当家人老太公觉得这银色不利，请过太医与天下名医诊断，但有没有诊断出什么结果；又带去寺庙求签，在寺庙求出的是下下签，解签人对老太公说，这孩子怕是会多灾多难，要尽早消灾，于是老太公为了消灾给寺庙捐了一大笔香火钱。
　　老太公路过算卦的摊子时，又带着易桓算了一卦，结果是这孩子若是长久留在易府，会对易府的气数有损，最好在这孩子五岁前送出易府，离得越远越好。本按照老太公的意思是当时就送出易府，但易桓的母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没多久，就要送出去，尤为不舍，便去求了易桓的父亲，易桓是易父的第一个孩子，易父也心有不舍，两人一合计，就求到了老太公面前。
　　老太公看着这孩子，不过刚满月，还太小，送出去也不合适，就让他留在易府，当易桓五岁的那一年还是将易桓送走了。易父易母心疼孩子太小，无人照料，那时正逢一个老太医致仕，准备告老还乡，又担心自己的衣钵无人继承，在找一个愿意同他学医术的人。易父易母便求到了这个老太医面前，老太医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很沉稳，而且年龄小，医术自小学起是最好的，虽说眼睛与常人不同，但老太医是不信所谓的灾祸的，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开脱的说辞而已，于是同意收了他。
　　不久，老太医辞了官，带着易桓回到了老太医的家乡安宁县，开了家医馆，名为静和堂。易桓从此跟着老太医学医，安宁县民风淳朴，且多年来安宁县也只有老太医一个人入朝为官，很受当地人尊敬，加之，老太医对众人说，易桓的眼睛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才异于常人，众人信任老太医的话就如同信任老太医的医术一样，对此深信不疑，因此，大家看向易桓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在平常对他又颇多照顾。易父易母知道后，又怕易桓日子过得艰难，瞒着老太公，在安宁县给易桓买了上百亩地，以此每年收些租子度日。
　　就这样，易桓跟着老太医学了十年的医术，也许是易桓从小受到老太医的熏陶，易桓在医术上面比常人更有天赋，上手更快。在易桓十五岁那年，老太医正好古稀之年，刚把自己毕生所学全都教授给了易桓，老太医走了，
　　老太医走了后，医馆再也没开张了，再过了两个月，易桓就离开了安宁县。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易桓走的第八年的秋天，百木凋零，天色阴暗，风雨欲来，他一身青衣，肩上还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的又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他变得更高了，更壮实了，以前白皙的皮肤，黑了些，脸上的棱角，比以前突出，人也显得成熟了，英俊了许多。回来之后，医馆又重新开张了。
　　他走的这八年，安宁县变化不大，只是有的人长大了，有的人老了，有的人走了，又添了些新出生的人。县里的医馆比以前多了一家，这里的人还是那么朴实热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如同八年前一样。
　　易桓回到安宁县至今，也有一年了，这一年里，人们发现他的医术比以前更高，他还收了两个徒弟，跟着他学医打下手。
　　经过端午龙舟赛一事，安宁县的百姓也知道了林知县家有一房远方亲戚的姑娘来投奔他，因端午落水，众人还好一顿自责，自此江亦歌也算是在安宁县有了些名气。不过林夫人与林知县着实被吓了一回，从此后就不再允许林佩秀与江亦歌两人单独出门了，两人的出门次数骤减，只在庙会时林夫人带着一起出去。两人平常也就在闺房里读书写字，绘丹青，绣女红。
　　毕竟江亦歌与碧荷是外来人，不是真正的林家亲戚，刚开始一段时日还好，在江家住久了，江亦歌总是会有些不太习惯。这边都要按照林夫人这边的意思来，何时晨起，何时用膳，今日有今日的事，明日有明日的事，寄居在他人屋檐下，总归是不太好的，不论林知县与林夫人对江亦歌如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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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看见林璋玉休沐回家，林知县一家人其乐融融，一桌子吃饭有说有笑，江亦歌心里忍不住泛酸。之前江父仕途一帆风顺，未遭朋党之争时，江父也是个称职的父亲，平日休假也会陪着江亦歌，教导她，指点她，会请西席教授她。
　　只是自从立了新皇后，江府江河日下，在江父遭受牢狱之灾的前一晚，江父遣散下人，将多年积蓄给了江亦歌，叮嘱她道“歌儿，为父此次怕是不能生还了，你拿着这些银两，去你林伯父那里，我已经同他交代过了，你林伯父在岭南安宁县，任一方知县，虽然地处偏远，但能够护得住你一世安宁，有你林伯父在，我也能放心些，这辈子，我最对不住，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生来你母亲便撒手人寰，徒留你我父女在世相依为命十几载，而如今我也要···歌儿，我不在时，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回到京城了。在安宁县买一处宅屋，这些积蓄，也够你这一世衣食无忧。”
　　“爹，我不要，你若去了，歌儿也随你一起去了，绝不独活，歌儿生来母亲就不在了，如今你也要丢下歌儿，让歌儿一人独活于世吗？”江亦歌双眼含泪，此前并不是不知道这场变故，父亲也曾暗示过，但江亦歌给自己心理暗示，一定能渡过难关，化险为夷的。最后还是逃不过，江家败了，父亲要离开，徒留自身一人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家人去地下团圆。
　　“傻歌儿，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是在劫难逃了，你是我们江家唯一的血脉，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在岭南找个殷实的老实人家嫁了，平平淡淡度过这一生也就足够了。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我也算是明白了，人这一辈子啊，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重要。什么功名利禄，权势富贵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时能够长长久久的，你大了，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我老了，也会离开你，此番不过是我离得早了些。歌儿，你也不要难过，把你抚养大了，我也有些颜面去见你母亲了，这一刻，我等了十几年，早就盼望着能够和你母亲团聚，这回终于能了结心愿了。你不要做傻事儿，你还有几十年的时间，看看这人生百态，体会这世事无常。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任何事，不要太轻贱自己了，性命哪里是你说丢就能丢的。”江父也舍不得离开女儿，她还这么小，还没看到她成亲，还没将她的下半生托福给能够护住她一世的人就要离开。江父一万个放心不下。
　　“歌儿，听话，不要做傻事儿。你平平安安的活着，我就死而无憾了。”
　　“爹，歌儿知道了。可是女儿不愿，不愿你就此离去，为何偏偏是爹，不是别人。新皇不是明君吗，爹并非贪官污吏，也从未做过谋财害命之事。为何还要···这样又如何担得起明君二字，既无文帝武帝的才能，又无太宗皇帝的胸襟，更没有太祖皇帝的杯酒释兵权之计。这样如何让天下人信服。父亲太冤，为这样的皇帝，不值···”江亦歌两行泪从脸庞滑下，还不成熟的她，沉浸在即将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已经失去理智，无语伦次，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歌儿，话不可乱说。”江父听闻女儿的话脸色瞬即严肃，警惕的看看周围。新皇登基不久，政权不稳，也许会有什么监视的人在附近。自己是将死之人倒也无所畏惧，但是女儿让自己放心不下，要是这话让新皇听了，流放边疆都是轻的。“不可对皇上不敬，我知你伤悲，但你要长大，要学会自己去面对，官场之事不是你看几本书就能随意猜测的，新皇的决断也不能任意评判。父亲我最终如何都不会有何怨言，你也不要有。好好活下去，永远都不要踏入京城。”江父叹道，语重心长的交代。
　　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许多人都觊觎，位子只有一个，想要的人太多，权位之争只会一赢多输。自己辅佐的三皇子就是输的那一个，新皇为巩固自己的位子，杀鸡儆猴。首选就是三皇子及其党羽，而自己又是三皇子的心腹，铁定是逃不开的。好在新皇为了收买天下人心，没有诛三族，只是追责参与的相关人员。江亦歌得益于此，逃过一劫。江父已然接受这个结果。只是对这个女儿，诶，江父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了，太过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