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三尺之南

13、半把烟霞

　　“铁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郑晏冷下脸道。
　　铁九却满面诚恳地笑道：“公主，铁某绝无恶意，不过是知道公主及笄之喜，想略表寸心罢了。”
　　“不必，本宫同公子萍水相逢，竟是不必劳动公子费心了。”说完，郑晏朝外面喊道：“乔叔，咱们走。”
　　乔叔这个四十多岁的干瘦汉子瞧也不瞧团团围住马车的黑衣人，径自扬起鞭子朝马儿抽去。
　　黑衣人事先已经得了铁九的意思，哪里会让他就这么走了，忙抽出长剑想要斩断马鞭子。谁知那马鞭子好似活了一般，滴溜溜地绕着剑身而上，缠住了黑衣人的手腕。随即，在黑衣人惊愕的眼神中，乔叔用力一震，那人手中的剑便掉在地上。
　　一旁的铁九见了，微微叹息道：“公主这样，真的是令铁某很为难啊。”说罢，他后退了几步，对着黑衣人道：“请公主跟我们走一趟。”
　　黑衣人顿时一拥而上。承影见敌众我寡，忙自怀里摸了一个式样古怪的哨子出来，呜呜地吹了两声，道：“这是龙牙统领给我的，声音能传出去很远，我们的人听了，便会快速赶来。”
　　马车外的铁九听见了这声响，揉身就朝着马车扑了过来，承影提刀便迎了上去。铁九身形晃动，躲过了承影劈过来的刀身。
　　承影一击不中，正欲再次出手，却被一个铁九的侍卫蒙塔缠住了。蒙塔身形高大，使得竟是一口大刀，施展起来虎虎生风。承影则身形灵巧，刀法诡谲善变，双方一时间谁都奈何不得对方。
　　铁九没了阻碍，轻轻松松就到了马车前。
　　眼看着自己的侍卫连同承影乔叔都被拖住，无法救援，铁九又步步紧逼，郑晏自马车的暗格里拿出一把匕首塞在映雪的手中，道：“不要慌张，有人靠近只管拿这个刺过去。”又简单地把匕首的使用要领说了几句，道：“若不会，就照着我平日练功的那样就成。”
　　说完，不待映雪反应，她又从自己的袖中摸出烟霞，紧紧握在手中，道：“那个铁公子的动机不明，所以我们不能就这么等着，映雪。现在我们两个一起下去，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映雪也不畏惧，拉开车帘子就要下去。郑晏跟在她后面，叮嘱道：“不要慌乱，有机会就跑。”
　　映雪点点头。
　　马车前乔叔以一敌五，战斗正酣。承影也被几个黑衣人围了起来。郑晏同映雪悄悄地掀了帘子，正欲跳下马车。
　　谁知驾车的马却被一个自战圈中扔出来的黑衣人撞了一下，骏马受惊之下，扬起蹄子就向前跑去。
　　郑晏只来得及拉住差点跌下马车的映雪，一只手用力地抓住车厢的边缘，才勉强稳了下来。
　　正欲人打斗的承影及乔叔瞧见这一幕，都慌了神，手上动作比先前更添了三分威势，把对手逼退了几步后，忙飞身朝惊马的方向而去。
　　铁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惊的马拉着马车远去了。随后，他也提气朝马车的方向去了。

　　“公主，现在怎么办？”映雪死死地抓着车厢，万分惊恐道。
　　幸好马儿受惊之下没有跑到人多的地方去，此时又正值哺时，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否则的话，郑晏简直不敢想象将是何等的兵荒马乱。
　　她竭力镇静下来，认真打量四周。这里房舍连绵一片，规整严肃，瞧起来倒像是个大庄园的样子。
　　郑晏心中纳罕：不知是哪个巨商大贾，竟有财力在旸城内置下这么一大片的庄子？要知道，旸城作为穆朝的王都，几乎称得上是寸土寸金了。朝中许多三品四品的官员还是赁房过活呢。
　　眼看着马车的套绳已经在这疾速的奔跑中隐隐有些松动，马儿却没有丝毫慢下来的迹象。郑晏下定决心，道：“映雪，承影她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上，马车却已经不怎么牢固了。为今之计，我们只能赌一把了。看见前面的那块草地了吗？等会我们就一起往下跳。”
　　映雪还没有答话，却听得马车上面有人笑道：“公主，你胆子可真大！那不过是一层草皮子，你就敢这么跳下去，也不怕跌断了腿。”
　　是铁九！
　　说话间，铁九已经自马车上飘然而下，坐在了车辕上。只见他探下腰，捞起落的缰绳，双手用力拉紧。
　　马儿被这股大力拉得扬起前蹄，长长地嘶鸣了一声。铁九的力道却丝毫不放松，终于马儿挣脱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定了。
　　映雪喜道：“公主，马车停下来了。我们安全了。”
　　郑晏抬头看着铁九，铁九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得意地转过身，笑道：“公主，现在是不是特别感动？本公子这也算得上是英雄救美了吧？”
　　“哼！若不是你，此刻本宫已经回到家中了，哪至于遭此无妄之灾？”郑晏冷笑道：“不过是假慈悲、欲盖弥彰。”
　　铁九的笑容顿时裂了，他苦笑道：“长安公主，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可真毒？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送你件及笄礼物罢了。我虽出身普通，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上次舍妹冒犯，我担心惹上麻烦，就派人跟踪了公主。”见郑晏面露不悦，他忙解释道：“还请公主勿怪，我带着妹妹出来，总要万事小心才好。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心中很是自责。大将军在外保家卫国，我们却对他女儿不敬，着实不该。所以我便派人送了礼过去，想弥补一二。可惜，公主却不接受，所以我才想着借这次机会好向公主致歉。”
　　“致歉？你见哪家的致歉是派人强来的？”郑晏不为所动，冷笑不已。
　　铁九脸上的笑容越发诚恳，道：“请公主原谅我的鲁莽。别的都好说，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所以才会这样。那些黑衣人是我花大价钱雇佣来的，只为了想要在气势上吓吓人罢了。”

　　郑晏也诚恳地看着铁九，笑道：“铁公子，本宫觉得你好像弄错一件事。”
　　“什么事？公主请讲。”铁九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本宫虽称不上聪明绝顶，但也不是个二傻子。所以，还请铁公子下次便谎话的时候，最好能把逻辑理顺了。”郑晏靠近铁九，出其不意地朝他的脖子划去。
　　铁九倒是一派淡定，从容地抬手抓住了郑晏的腕子，笑道：“公主，知道你擅使匕首，你说我会不防备着吗？”
　　郑晏面上闪过失望，手指却暗暗用力，烟霞立即一分为二。她以另外一只手接住掉落的烟霞，反手就朝铁九的胸口重重刺去。
　　铁九完全没想到这竟是把鸳鸯匕首，更没料到郑晏瞧起来温柔和善，下起手来却一点软。他朝郑晏的肩膀上拍了一掌，同时双腿用力朝后退去。
　　映雪早被这一连串的事故惊呆了，见郑晏吃痛之下朝后倒去，才慌忙接住她，颤声道：“公主，你怎么样了？”
　　郑晏却看着铁九的方向，吃力道：“烟霞。”另一半的烟霞还插在铁九的胸口。
　　映雪见她脸色惨白，额冒冷汗，嘴角竟然沁出了血丝，忙道：“公主，承影他们已经追上来了，烟霞会拿回来的。公主你还是安心休息一会吧。”
　　郑晏听了这话，方才放下心来，头一歪，竟是昏了过去。铁九也发现承影还有两个年轻男子追了上来，兔起鹰落间，一惊不见了他的身影。
　　承影赶到之时，却恰好看见郑晏昏过去。她心中一惊，忙扑上去问道：“公主怎么了？”
　　映雪指着铁九逃跑的方向，急道：“快去追那个人，公主的烟霞在他那里。”
　　同承影一起来的两个年轻人见了，忙道：“有我们过去就成，承影你快带着公主回去。”说话间，人已经追了上去。
　　承影点点头，抱起郑晏进了马车。然后把她肩头的衣服略略褪下来一点，却见郑晏雪白的肩头已是一片青紫。承影伸手摸了摸，见郑晏痛苦地皱了皱眉头，忙缩回手，道：“映雪，你来半抱着公主，我们现在马上去找华先生，方才那厮下掌颇重。”

　　华先生看了看郑晏肩头的伤，又摸了摸脉搏，语带愠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晏晏竟被人这般重伤？你不是一直贴身保护她吗？”
　　承影立在床边，满脸自责：“是我学艺不精，没有保护好公主。”
　　“晏晏有些伤了心肺，我先给开些散瘀镇疼的药。你快去找蝶姑娘过来，掌伤这种事情还是她更再行些。”
　　承影听了，闪身就朝外跑去。

　　“九爷，你这是怎么了？”蒙塔见铁九胸前一片血迹，大惊失色。
　　铁九把手中的半把烟霞上下抛了两下，又自己把胸前的衣服扒开，淡淡道：“无碍，你给我拿些金疮药来。”
　　他的胸前露出个寸把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铁九伸手触碰了一下，轻笑道：“她倒是力道不小，竟不像个娇滴滴的公主了。”
　　蒙塔见他受了伤，竟还是一副高兴地样子。心下奇怪，却也不敢多问，只看着他自己上了药后，帮忙把绷带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