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余生十二弦》秋风倦客

20、第十九章 羽檄北来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张良看着整幅绢布的隶书，想起嬴政设立的那个妄言罪，唉，说给谁听谁倒霉，自己写那么多，根本不能在百姓中传播。
　　不过，气气嬴政也好。这样想着，张良换了幅白绢，又换了字体，洋洋洒洒又写了一整篇，字迹端秀隽丽，感情悲歌慷慨，从大到小从重到轻细细数了无数罪状，并无一字不雅，却将嬴政骂了个狗血淋头，叫人读着既义愤填膺又挣扎绝望，只恨不得将那暴君生啖其肉。他一连写了十几幅，用语并无重复，罪状各不相同，到最后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没骂的，干脆昧着良心瞎写起他的外貌来：“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写完了又在心里比对了一下，嗯，虽说用词有些怪怪的，但实际上还挺符合的，就看大家怎么想了。
　　他一路向东走，那十几幅绢书却慢慢去往了咸阳。所有百姓大臣内侍，凡看了的无不噤声。然而却没能气着嬴政。那么多的数落，却没有一句话是真正往他心上戳刀子的，似乎在骂他的同时，又不忍心真的让他难过。而最后一句“荒淫无耻”，更让他确信了写这些东西的人是谁。
　　在被监视的情况下还能找着空子骂朕。但是真正会让朕又伤又怒的几件事情，比如赵国，比如母后之事，又一字未提。子房啊子房，朕该说你什么好？
　　赵高本以为陛下会气得将这些绢布统统烧掉，谁知道陛下看过一遍后，竟然当作宝贝似的整整齐齐折好放在枕下。赵高惊得目瞪口呆，猛然想起了什么，匆匆拿起张良留下的几幅字作比对，却更不明白了：“这也不像啊……”

　　褪去了平日里一身飘逸素衫，换上了箭袖白袍，一头墨发挽成了高高的马尾，腰间凌虚，背上□□，银鞍烈马，这一身装束，倒是个完完全全的侠客了。
　　自从国破家亡后，张良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恣意时刻。云天水色，白草红叶，马儿脖子上铃声清冽，正诉说着主人的好心情。他仿佛是第一回看到这样明丽的风景，一瞬之间什么也不去想了，只愿纵马长歌，继续做那个还不知何谓家国的相府小公子。
　　他并不知道，正有人为他的平安喜乐不顾性命。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他还是在约定的时间到了桑海。最先来迎接他的，却是仓海君和大铁锤。这位君侯极重义气，将墨家人安置得十分妥当。他与大铁锤都是粗豪之人，一来二去，倒也成了不折不扣的知交。
　　“之前我拜托兄长照顾墨家，现在，兄长恐怕要连我一起照顾了。”劲装束发的少年语气轻快又俏皮，英风凛凛，脸上肌肤也泛着蜜色。大铁锤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张良，顿时有些傻眼：“你是子房先生吗？”张良笑了笑，伸手将发带解下，稍稍揩了下脸，又变作了从前的白皙雅秀。
　　仓海君哈哈大笑道：“无妨！子房在我那里住一辈子也无妨！”说着就命人牵马，自己领路。张良跟着他去往东华谷，即墨家所居之处。
　　“既然如此，那我可要谢谢兄长了。”他本来想先去小圣贤庄，让两位师兄不必担忧，但想来想去，他们终归还是不知道的好。
　　“对了，子房你接到消息了吗？北方匈奴来犯，蒙恬已经离开桑海了。”
　　“啊？”听到这句话，张良的第一反应并非是“墨家安全了”，而是想起了自己为了气嬴政写的那一条“不御外侮，专欺子民”，还有那句“长城垒，征夫血”……嬴政做的事情，细细想来，好像有些道理。
　　他是不是，并没有完全懂嬴政？

　　很快便是新年，祭天大典，嬴政又一次碰到了刺客。那个刺客被当场杀死，尸体被处以车裂之刑，传遍天下。
　　墨家人难免又想起了昔日刺秦的荆轲，叹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形。
　　“我怎么觉得，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个人就是姬揽？”说了许久，高渐离突然想起来，旧韩之人，之前一件谋反案的漏网之鱼，那不就是姬揽吗？不过——
　　“他现在不应该在颍川吗？为什么又去咸阳刺杀嬴政了？”
　　墨家其他人并不知道姬揽是谁，但知道的，目光都纷纷投向了张良，却见他容色苍白，失魂落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面前的书简上。
　　“我一直都喜欢你。”
　　“只是，我不想你以后想起我时……算了，子房，就此别过。”
　　“当场被杀，五马分尸。”
　　张良忽然想起，姬揽是见过嬴政的，所以姬揽对他们之间的事情是懂的，所以他刺杀嬴政是因为……
　　昔日之言犹在耳边，人却已经尸骨无存。
　　五年的光阴本就已经将那些不好的记忆冲淡，而死亡则湮灭了他的一切不堪，张良能想起的唯有临别一席话与他那些天的缄默。
　　杀便杀了，何必非要挫骨扬灰？
　　张良，你醒醒吧，嬴政从来不知仁慈为何物。他本就满手鲜血，现在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而已。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的皇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