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81、幻海

　　是的，断后。
　　即便他们围剿了嘉龙山内的魔族，但只要魔族元界在轮回谷存在一日，魔族的援兵就不会断绝，所以必须一鼓作气断了他们的来路，也是断了他们的后路。
　　可是这样一来，原本救人绰绰有余的他们，若加上正面进攻嘉龙山，又要奇袭轮回谷，根本分身乏术。

　　一干剑灵思考战术的时候本是从孤军奋战的角度考量，一气呵成歼灭魔族这种事，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这就好比一张卷子，原本打算及格就好，现在突然要做满分，难度自然提升不少。如果是之前的重夜还好说，重新结契成为双笙剑灵的赤霄，不得不囿于宿主的境界，能力自然被削弱了。
　　“人手？”双笙只是轻笑了声，目光向窗外街头上来往的修者一瞥——“那不都是人手么？”

　　不久之后，从客栈内缓缓踱出一个少女的身影。
　　这一次她不再遮遮掩掩，只是端正地站在那里，抬头环视着周遭千姿百态的修者。
　　或三五成□□头接耳，或远眺群楼心思深沉，明明与嘉龙山近在咫尺，却都在等一个契机。

　　她叹了口气，慢慢阖上眼，下垂的手臂渐渐抬起，挽了一个剑花。
　　手中明明没有剑，却能在一招一式中听到剑身铮鸣。
　　少女没有停下，空空如也的柔荑于虚空挥舞，竟好似舞成了剑身的实质，飞速挽出剑影缭乱。

　　起初不过一两个修者好奇地把目光投注向她，再后来越来越多人被少女舞剑的身姿吸引，禁不住驻足。
　　“好剑法……欸……这好像手里没有剑啊。”人群中有人疑惑道。
　　“行云流水，真的是行云流水，这剑花！这步法！”
　　也有人隐隐发现了什么：“等一下，这女修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然而更令人震骇的是，少女剑花停顿的那一霎，凭空凝结出百余柄灵剑，眨眼间飞升围绕成环，将斐镜城笼罩其下。
　　在修者们还在迟疑该不该阻止之时，少女再度挽起了剑花，天空中的灵剑一并挥舞，仿佛是同一柄剑的万千虚影，天际跃动的凌厉剑光交错，不知何时，整个斐镜城起了一片茫茫白雾。
　　修者们惊觉不对，再回头去寻找少女的身影，那一处已是空无一人。

　　“那……那是什么？！”
　　白雾深处，有黑色的影子趋近。
　　视野里，雾气尽头影影绰绰，那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随着时间推移愈发靠近，古朴的长街震荡，群鸟惊慌地振翅而起，却迅速被雾中飞出的残影开膛破肚，尸块坠落在地。
　　虽然此时此刻斐镜城街头留下的多是修者，但面对未知的敌人，多少仍会心生畏惧。

　　长街被白雾吞没，雾气深处传来斐镜城百姓的撕心裂肺的嚎哭与惊叫，很快血水沿着石板从雾气里漫延到了众人脚下。
　　胆小一些的散修，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
　　但后来发生的一切没有给人喘息的机会——有火光自雾中来，白雾烧成了浓烟，长街两侧的屋舍接连倒塌，到处是断臂残肢鲜血四溅，隐藏在雾中的那些东西，终于出现了。

　　丑陋可憎的魔族，不会有半点的怜悯之心，所过之处，唯有人间地狱。
　　惊愕于所见所闻修者们，纷纷拿出了法宝武器，然而妖魔如山海涌来，遮天蔽日的数量甚至让整个斐镜城都黯淡了天光，只有地上劈啪作响的大火照亮了魔族们可怖的面孔，甚至有魔族当着修者的面，分食了上一刻还在哭泣的孩童。
　　“杀啊——”有人持着法宝，发出怒吼向妖魔冲去。

　　但他突地楞在了原地。
　　数不尽的魔族元界大门自空中乍现，更多妖魔倾巢而出，继而伴随着一身长吼，一只巨大魔兽扇动双翼，从天而降砸下的气流如波纹扩散，震颤方圆百里！
　　不过和它至阴至邪的双瞳对视一眼，那些门派的低阶弟子连手中的法器都在瑟瑟发抖，如此庞大的魔族数量，再加上上古凶兽穷奇坐镇，这一战，黄泉界已经败了——想到惨死的百姓，想到即将赴死的同门，想到再不能见的亲人挚友，年幼的弟子彼此抱头痛哭。
　　但也有一些修者渐渐发现了端倪，手执法宝一步步走向了排山倒海涌来的魔浪。

　　就在两方箭在弦上即将交锋的一瞬间，一切奇景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褪去，戛然而止。
　　斐镜城没有大火，长街上也没有妖魔，半空中更没有元界之门，小城还是原来的模样，安静，又萧索。
　　有人思忖间找到了关键：“那些灵剑！那个女修！那个女修——”
　　原本以为大难临头的低阶修者们睁开哭肿的眼，茫然朝客栈的方向看去。

　　那里没有人。
　　“——害怕吗？”
　　循声抬头，客栈屋顶的青瓦之上，少女迎风而立，身边还多了几个男子的身影。

　　“如果皇极门败了，这就是黄泉界的下场，所有人都一样。”
　　双笙面容清隽，算不上惊艳的漂亮，但五官线条干干净净，让人忍不住被她眉宇间的自信吸引，高挑又不单薄的身段伫立于青瓦之上，说话的声音舒朗有力。
　　“放肆，你居然对同道施展幻术！”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然后想起什么：“——空蝉剑派的女修，杀人凶手，原来就是你！”话末，人群一片哗然。

　　双笙居高临下地扫过长街上的修者们，此时此刻但凡有一些修为的掌门大能都在静观其变，真正开口的反倒是马前卒，她也没有客气：“别一口一个杀人凶手啊，那日登极台我已经证明了我不是，要我真的是，那日在场的那么多长老前辈们能放我走？总不能说他们怕我吧？”
　　客栈里天悲谷的长老喝着茶，眉峰皱了皱。

　　“再怎么说，你抢亲是真，你、你还敢回来？还和……红莲前……红莲修罗一起？！”那人当然也不好质疑大婚那日前辈们的决定，否则等于质疑前辈放虎归山，或是真的怕了那女修，但又不想直接败下立场，只好找了另一个由头来说。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那么亲事本就是诱敌的安排，重夜前辈与我两情相悦——”双笙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过多：“如今皇极门有难，前辈念在旧情，也念在天下大义，连我这个你们口中的妖女都不计前嫌随他回援，你们呢？一群正道修者在嘉龙山前静观其变，权衡利弊，怎么，要等皇极门死绝了你们才甘心？！

　　她这话说的极重，但又无可指摘。一时之间群情激愤，找不到宣泄口。甚至有人将目光放在了赤霄身上，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应该往日最具威望的皇极门三师兄开口的机会，却全让这小女娃出了风头。
　　赤霄但笑不语，只是看了她一眼，以站在她身旁的实际行动宣告了自己的立场。

　　“我们尚在探查嘉龙山内的形势。”从长街另一端慢慢走出一个身影，竟是天武宗的掌门沈仲华，“贸然闯入嘉龙山，万一中了埋伏，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前辈说得对。”赤霄原以为双笙还要反驳，却不曾想她竟然就顺着沈仲华的话尾说了下去：“所以我们已经打探清楚了，穷奇正被皇极大阵封印，阵法最多再撑两日，明日是我们最后出手的机会，如果错过，黄泉界将要遭遇什么，相信……你们已经感受过了。”
　　这个消息瞬间在修者间炸开了锅，各门各派纷纷交头接耳，之前的幻境显然对他们造成的影响不小。

　　赤霄微倾身在她耳边低语：“我以为你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振奋人心呢，谁想到你居然用幻海。”
　　“说得再多都不如亲身体会来得有用。”双笙强行平复下呼吸，饶是她现在到了断弦境，一口气维持全城的幻术还是有一些力不从心，不过她不能让外人看出来。
　　赤霄：“可是阵法最多再撑两日这种话，我可没跟你这么说过吧？”
　　“不逼他们一把，难道真要等皇极门被灭门再出手？反正到时候发现我撒了谎，也没法再回头从长计议。”
　　“……你学坏了。”

　　半晌，沈仲华抬眼问道：“你如何证明所言非虚？”言末，他又将目光游弋到了一旁的赤霄身上，与其说在问双笙，倒不如说在等红莲修罗一个交代。
　　而赤霄领会了他目光的含义，敛了敛眸子走上前：“夫人所言，做不得假。”
　　“夫人”两个字让双笙霎时顿了顿神色，不自然地低头。

　　既然已经是“夫人”的位置，有红莲修罗的保证，这个消息就已经坐实了，但仍有人不满——
　　“虽说你曾是我辈的楷模，但背叛师门又有什么资格——”说话的人是个年轻的修者，憋红了一张脸，愤懑的情绪更多源于失望。
　　“红莲修罗诛魔千千万……谁能比我更有资格？”这一瞬间，一双冷眸下的嘴角轻挑，连双笙都分辨不清眼前站着的人究竟是赤霄还是重夜，“再则……”
　　“拯救苍生……”他从容地抬起头，一字一句匀和沉缓，“——要什么资格？”

　　这一问，问得狂，却问得斐镜城的修者们哑口无言。
　　许久之后，沈仲华背手而立，声音响彻长街：“天武宗诸弟子听命！”
　　立刻又有门派站出来：“金陶宗诸弟子听命！”
　　“纯阳火坊诸弟子听命——”
　　“罗喉堂诸弟子听命！”
　　“天悲谷诸弟子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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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两章左右结束这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