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76、帐暖

　　“今晚，似乎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幽沉的嗓音自耳后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心砰咚一声。

　　“别玩了。”双笙抬手捉着赤霄的手臂，想拉下来，却被他环抱得更紧。
　　她听到身后一声轻呵——
　　“原来你认为，今晚的大婚，只是‘玩’而已？”
　　几乎能从压着的声线里，听出一抹凛冽的冰。

　　“赤霄。”任自己被他抱着，双笙转过身来，清湛的眸子里带着一抹苦涩，“现在的你，对我根本没有记忆，只是凭借着本能喜欢我，这种像是被支配着去爱我的设定，我不喜欢。”
　　“你还活着，你有自由。”
　　“如果你真的爱我，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们是怎么相遇，你是怎么成为我的剑灵，我们第一次并肩战斗是什么时候，你第一次说‘我喜欢你’又是什么时候……”说着说着，牙关渐渐紧锁，出口的声音也变成了颤音。

　　从赤霄消散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很努力地活下去。
　　那句“不要惦记着我这个短板”成了她不愿去触摸的痛。
　　短板，是她。
　　因为她这个短板，因为她不够强，她失去了自己最爱的那个剑灵。

　　所以故人相逢时，纵使相逢亦不识，她也认了。
　　不记得她没关系，她可以重新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又忘了她也没关系，她可以等着他。
　　只要这辈子还能再见他，她可以不要下辈子。

　　可是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样，明明忘记了一切，却又对她情根深种的样子？
　　她会……贪心的啊。
　　贪心到，以为他还是原来的赤霄，他们还拥有一样的记忆。
　　却，明明什么都不是了。

　　“万家山庄。”
　　还低着头的她蓦地抬起来。
　　赤霄阖着眼，眉心紧皱，像是沉浸在无底的深潭里沉浮不得，很快额际就汗涔涔地一片。
　　“……赤霄？”

　　他缓缓睁开双目，桃花隐匿的眸子里，轻悄一抿，是细碎的星辉，波光湛然如水。
　　一如他们初见时。
　　“第一次相遇，是在万家山庄。”惯常磁性的声线低低的，一抹砂砾的质感轻轻浅浅地起落，拂过耳膜。
　　“你是祭品，而我是邪剑。”

　　［啧，你也太弱了。］

　　她蓦地捂住唇，空气里糅进零碎的哽咽声。
　　“第一次战斗，在暗巷。”
　　“对阵剑鬼，结果……你宁愿死也没有选择解放我。”

　　［你，不相信我？］

　　“第一次说我喜欢你，在华山秘境。”他偏过头，眼角的篆文逐渐泛起强烈的赤芒，那般浓烈妖冶的红，似要将他的血肉烧灼殆尽——剧烈的疼痛开始撕裂他的灵识，绞割他的心魂，他的脸色苍白，无数的篆文从遽然薄透的皮肤之下浮现，经络与文字交缠，每一寸都在剥夺他的神智，势要把他狠狠压制。
　　可这一刻，他直视着她，一字一句，一句一顿，无畏无惧。

　　［第五双笙，你是不是仗着我喜欢你就肆无忌惮了？］
　　［你说什么？］
　　［没有。］
　　［你喜欢我。］
　　［……］
　　［你喜欢我，你自己说的。］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顺着鼻翼滚落。

　　［是，我喜欢你。］

　　“赤霄……”此时此刻，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抬手抚摸他的脸，“痛不痛？不要再回想了，可以了……”

　　［你说我们何必呢……明明是互相喜欢。］

　　“双笙。”无法忍受的剧痛终于让他放开了她，生怕一不小心将她弄伤，紧咬的牙关不知何时从嘴角溢出了血丝，他的声音颤抖着，竭尽最后一分力气：“不是……被支配……你明白吗……”
　　喜欢你，这件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忽地上前将赤霄紧紧搂在怀里，“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记起来这些就够了，哪怕记不起来也够了，求你不要再想了，不要了——赤霄……”
　　有什么在脆裂的声音。

　　怎么办……
　　他的样子，是那个封印作祟吗……
　　双笙紧紧抓着他的双臂，泪水决堤。

　　虽然记得我很重要。
　　可是最重要的是。
　　我要你。
　　活着啊。

　　一寸寸的碎裂声从他的体内响起，赤霄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嚎，灼心的火，封印的寒，错综交杂，将这一片灵肉构筑的身体连着心魂齐齐绞割。
　　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死死地抱着他，如何都不肯放手。
　　她是始作俑者。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新房的蜡烛烧干熄灭，静谧中再度响起了低哑的声音。
　　“……双笙？”

　　恍惚间双笙仰首，偌大的圆月挂在他身后的窗外。
　　他一身红衣，披着月华星粹，面如霜雪。
　　一抬眼，长眸如桃花初绽，眸色深邃。
　　第一次见他时，也是这样。

　　“叫你不要惦着我这个短板的。”
　　“但既然你偏要记着。”

　　他轻轻弯起了唇角——
　　“那我就回来了。”

　　他们此时是席地而坐，双笙趴在他的腿上，许久也没有动。
　　赤霄又唤了几次她的名字。
　　唇瓣已经有些干涩，她抿了抿，止不住全身都在发抖。

　　赤霄歪过头，赤红的发绳随着墨色的长发垂落，坠在她的肩头。
　　“怎么这么丑？”他笑她的哭相。
　　双笙低头笑了下，丝毫没被他的调侃影响。

　　她从他的腿上撑起身，下一秒猛地勾下赤霄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不遗余力地，像是要证明一切的吻。
　　舌尖探入口腔，一往无前，搅动山海。

　　赤霄怔楞了片刻，很快就回抱住她，任她予取予求。
　　两具身躯贴近到了一起，一下子就热得烫人。
　　赤霄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热情起来让人这么承受不住，本来交缠的吻像是天雷勾动地火，越发深入到无法自制，喘息间被她按到了地上。

　　他摊着手，左右两边都被她按住了手腕，那双幽暗的桃花眼微微挑着眼角，凝着她在自己身上作乱。
　　“……你确定要继续？”他低眉眄向趴在他胸口的少女，“可不要后悔。”
　　“悔个屁。”这是赤霄第一次听她说脏话，双笙蓦然从他身上挺起身，两只手依然压着他，目光和他平视着，直直望进他的眼底，“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在你说那番长篇大论之前就应该把你办了！”

　　长睫微微晃，扇动鸦羽似的影，他眼里那些揉碎了的星辉像是落在深潭之上，随着他低低轻笑声潋滟开来：“你最近……进步不少。”原本不知沉寂了多久的心头，因为她而快速跳动，他说话的模样看似淡定，其实喉结早就紧张地滚动了一圈。
　　她已经开始扯他的衣服。

　　“那个……”赤霄的薄唇动了动，“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床上？”
　　虽然被她侵.犯很有成就感，可是地板真的有点硌。
　　双笙一僵。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拼着一股作气，现在突然被点明，一下子就像是皮球泄了气，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悻悻地放开他，坐到了一边，之前尚未流尽的眼泪沿着泪痕落在大红喜服上。
　　赤霄撑起身，慢慢倚上去：“你这后悔的速度也太快了点，真是不经夸。”
　　双笙破涕为笑：“你别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后悔。”

　　“真的？”他挑眉。
　　双笙低头闷声：“好话不说第二遍。”
　　“那我喜欢你刚才那样。”他把她搂进怀里，“不用说的，你做就好。”
　　双笙把头埋进他的肩窝，一只手抵上他的心口。

　　那里，鲜活地跳动着。
　　“我有问题要问你。”她突然说。
　　“你问。”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赤霄抬头想了一会儿，又纠结了很久。
　　“……你果然，还是不记得。”她的目光黯然下来，带着一份意料之中的感慨。
　　赤霄垂首，气息打落在她耳畔：“十方剑阁，我被打神鞭打伤之后。”

　　“……不对。”双笙更正，“不在那里。”
　　“嗯？”
　　“那是吸取魂气，又不是接吻。”
　　赤霄的眼神蓦地一顿，咬着唇笑，笑了好半晌才幽幽地问：“你真的以为，那时候我只是想吸取魂气？”

　　双笙僵硬了片刻，才默默地抬头看他。
　　“你那时候认真的样子太可爱，我忍不住就……”赤霄深吸了口气，目光撇向一边，轻咳了一声后，又从眼角的余光里偷偷瞄她，见她还是望着自己一动不动，赤霄挫败地转过来：“我是在夸你。”
　　“我知道。”双笙终于有了反应，抬手掩住唇，好像刚刚才被偷亲了一样，眉睫无力地轻轻阖上。

　　少女带着一抹微赧的红，拨开了沿途的迷雾，走进了他的心里。
　　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是克制了许久，最后还是打横抱起她，走向床榻。
　　她惊呼一声，勾住他的脖颈：“赤、赤霄？”
　　“你说你不后悔。”他重复道。

　　双笙抿着唇，心跳比往常快了好几倍。
　　她想的。
　　可是第一次难免会紧张。
　　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赤霄把她放了下来。
　　他轻呼出一声长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新婚快乐。”

　　红烛帐暖，夜深且长。
　　当痛感涌来的一刻，她怔怔望着赤霄的眼睛，忽然记起了自己所忘记的东西。
　　“赤霄……等、等一等……”她压抑身下的疼，努力拼凑出完整的字句，“阮城的上元夜，我让你说点好听的哄我，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关键时刻叫停，可她身上的人却真止住了动作。
　　低头深深望进她眼中。
　　她带着希冀，又带着小心翼翼。

　　许久，他才按捺住喘息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是，你的。”
　　女孩清湛的瞳仁微张。

　　所以，你一直都在。
　　“重夜……”她轻喃，伸出双臂将他环紧。
　　所有他们在一起的记忆，全都还在。

　　隐约中，双笙感觉到赤霄的身躯定住了，她忍着疼，反而轻轻安抚他，问：“怎么了？”
　　他许久没有回应。
　　“……赤霄？”

　　他撑起身，怔怔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他见着她光滑的肩膀，视线又慢慢下滑——
　　直到双笙看到了他耳根的红。
　　……什么？

　　“别、别动。”他似乎努力克制着自己，目光不自然地微微低下来。
　　明明痛的是她，他的反应却比她奇怪。
　　思前想后，她意识到了什么，禁不住睁大了眼——
　　“重夜？”

　　这一次，挫败更甚。
　　他抬手，遮住自己满脸的通红。
　　指缝间轻轻溢出了一句话。

　　“抱歉，我忍不住了。”

　　结实的身躯重新覆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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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在旧章里。
后半段看起来可能有些断断续续，你们懂的。
我大概有更流畅一些的写法（使眼色），想了解我请来微博找我聊天。
能追到这一节的大概都是我最棒的小天使了吧~（毕竟断更且失去手感那么久）
微博名：流苏有点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