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熟女魂穿之秘辛》小盏君

6、半世相逢之你欠我的半首越人歌

　　“这位客官，喝点什么。”
　　十六岁的店小二，围着一块草色的麻布方巾，一路轻飘飘地走过来。
　　抬起头，对上一双弯弯的眼睛，笑意忽闪忽闪。
　　“一壶毛尖。”我肃然排出五个铜板。
　　“今年的毛尖断货了，上去年的可好。”
　　“也好。”
　　他再回到桌边，我正望着槛外长长的河水出神。
　　“客官是外地来的？”他放下茶壶。“口音不似台州的。”
　　“随家里来贩货。”我解释道。
　　他看看我，又低下眼睛。毛尖的香气在桌前弥漫开来，古旧又单薄的味道。杯中添满，他还未离开。
　　“小青。”老板娘远远招呼。
　　“有事便喊我。”他笑着眨眨眼，这才转身。
　　一壶茶从晌午喝至黄昏时分，恍惚间嘈杂的檐廊静了些许。船撑过茶楼，不远处的拱桥上，叫卖的手艺人斜斜立着一杆蜜色的糖人。
　　他终于跨过凳子坐下来。
　　他说：“两年未见，诸事可好？”
　　“都好。只难为你还记得我。”
　　“你自是不难认的。我这两年容貌却变了不少。”
　　“我认得你的眼睛。”我道。
　　他眉眼弯弯：“当年连州学堂，弟弟多亏你照顾。”
　　我扣起茶杯。“当年，倒是你比较顽劣。”
　　“呵。”他不以为然。“不过挨了先生一顿戒尺。”
　　“那些闲书，本是看不得的。”我拿出兄长般的口气。“何况你还将糖人带去学堂吃。”
　　“只是先生盯得我紧。”他笑道。“你们吃便没事。”
　　“先生这两年时常说起你。”
　　“老人家身体可好？”
　　“开春已回了河州老家。”我呷了一口茶。“新来的知州到底容不下他。”
　　沉默一会，他道：“都说金兵要打过来了。”
　　“打不过来的。”
　　“打不过来吗？”他笑起来，不以为意的。
　　我也笑一笑，并不答话。
　　他撑着脑袋望着我，忽道：“没想到还能遇见你，柴路。你没有特意来寻我罢。”
　　我道：“是啊，好巧。牧茵。”
　　我看着他的眉眼。是过去的日子里每夜想起的眉眼。依稀记得那年正月十六月色很好，我在石桥上将半首越人歌念与他听。向他道：“虽于礼不合，但我心里，终究是挂念你的。”
　　十五月亮十六圆，地上的事，却终究得不到圆满。
　　我涩然道：“两年前知州府抄没，原以为人人都被株连。”
　　“见到你，我很欢喜。”他说。
　　“是啊。云胡不喜。”
　　“打算在台州待多久？”
　　“或许一月，或许明早就走。”
　　“还来喝茶吗？”
　　他问着这句话，空荡荡的长廊只剩下这对坐的二人。风长长掠过古旧的檐廊，吹散糖人的叫卖声，铃铎声由远而近地响起来。
　　“不再相见，或是最好。”我看着一点点收尽的天光。“今日一别，且自珍重吧。”
　　半晌，他道：“如此也好。”
　　往事似乎不再分明。从南到北，连州到台州。兵荒马乱中寻了这两年，今日得见，便可心安。
　　临别时，他扬起眉道：“那半首越人歌，我一直记得。”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只是岁月纷乱。那剩下的半首，或早已随河水长长流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