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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临江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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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文无第一。
论及诗文,本朝享誉天下的风|流才子少说也有数十,到名家大儒举办的文会中,吟诗作赋相互切磋,自是百花齐放,各有千秋。众人依着自己的喜爱偏好,总能排出个先后次序,却不成公断。
但若是说到书画造诣,却是无人可出关氏家主、镇国公关恒之右。
未及不惑,关修期的名声早已遍传南北。人称其书画“双绝”,却是“痴儿”,更有授业恩师所言“不通人情,多一灵窍”。
从那幅“素节凛凛,笔意翩然”的醉后墨君图,好风雅者竞价到万两黄金,最后还是被明阳长郡主抢去,挂在漠北将军府镇宅辟邪,便可窥见一斑。
话说回来,在名士品析之下,最为附庸风雅者推崇的,自然是这幅墨君图。若是撇开那些赏鉴,关恒那一屋子的画作,最于市井之中出名的,便要属三年前为独子关临即兴而作的“临江仙”了。
那年,在漠北交由明阳长郡主教养的关小少爷初次进京,镇国公夫妻俩当了十二年万事不让管的傻爹娘,乐颠颠地跑去迎人。
漠北沙重地干,到了天旱的年头水连供人饮用都算得稀缺,更别说水路航运。关小少爷不过十来岁,还有些孩童心性,上京时央着姑母求来了一路船行,到王都附近时河道狭窄,就催着行礼仆从沿陆路先走,自己带着小厮乘了乌篷船飘飘荡荡顺流而下。
十二岁的小公子,轮廓仍是柔和,眉眼间还带了几分女气,说话语调也不沾漠北黄沙的凶悍,温温软软的。
于是他爹瞧见的,便是个粉雕玉琢的矜贵少年正同船家话别。画痴一时兴起,当即牵着夫人回府,铺纸研墨,凝神挥洒,直到快两个时辰后,天色昏暗灯烛燃起,才停笔盖印。
也是这时才想起,自己把儿子丢在了码头忘了领回家。
待远在北疆的关大将军晓得此事后,如何指着哥哥骂得撼天动地鸡犬不宁暂且不谈,镇国公对自己这画里的盎然意趣倒是十二分的满意,题字后更是逢人便拉着要一道品品,听人啧啧称叹,再炫耀道这画中璧人是自家孩儿。
只是题字那句“皓齿信难开,沉吟碧云间”,却让不少人误以为关小公子是位闺阁小姐,甚至还有人闹了笑话上门求娶,镇国公也呆呆傻傻的不知应对。牛头不对马嘴地聊天多时,还是关临亲自出面,才将人扫地出门。
这事儿原本怕也就是做个笑谈,被小人们拿住不放,说些“堂堂男儿却养成个女娇娥”“关氏一脉果真是代代纨绔”之类的闲话,伤不到镇国公府分毫,却也实在膈应人。
关临拦住了不知道会不会闯祸、反正做不了什么好事的爹娘,压下了姑母险些爆炸的脾气,流言也是听一嘴便放过,置之不理,倒让那些背地里话事的以为他们认了怂,闲言碎语越闹越凶,甚至编排起关家男儿素来的不问朝政来。
气氛炒了半月,连皇帝都有所听闻,还未请镇国公入宫饮宴问询,便得知关小公子在国子监半年一度的论辩中一举夺魁,一道呈上的还有那封锐利逼人的《定安策》。
据传圣上阅完那折后反复询问,确认了这策论是关临当场所作,年龄也绝无谬误,才赞了句“不世之材”,又想到关家老祖宗定下的祖训,抚须长叹。
圣上的表态在前,自有人会一拥而上替镇国公府洗净名声打击异己。关家的置之不理也从懦弱认怂变成了宽容大度,声望又无心之间往上攀了一层,自是不必多言。
而关小少爷的日常仍一如既往,同他在漠北一般,也同京中流言甚嚣时一般,倒成了他年纪虽幼但气度不凡的一大佐证。
也不知是谁,得缘品过镇国公那幅即兴作,连连称扬,说这卷轴当得起一句“临江仙”。这传言一出去,倒恰好成了关临的名号。
在国子监留了名的人,即便本尊只在京城小住数月便回了漠北将军府,却还是有人常年帮着宣扬。
故而三年后,乘了同一架船回到京城的关临看着护城河两边乌泱泱流动着的人群,还能听见里头有人叫着“给我也挪点地方瞧瞧仙人”,懵了。
关临:三年不见,为什么整个京城都被我爹传染了?这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