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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亮子看了我一眼,迅速转过头,跟“他哥”低声交谈。
      一时间,我的认知被巨大的蘑菇云光顾过,轰隆一声将神经末梢烧个干净,强烈的错位感让我不敢置信。
      我僵硬地喊出口:“亮子?”
      短暂几秒,周围的人放开我,魏基野敲了下为首黄毛的脑袋:“办的什么好事,那俩人飞了你知道吗?”
      黄毛惊讶地叫出声,而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谁。
      一群人撤走时,擦过我的身体,力度强硬,横冲直撞,我疑惑又愤怒地看着亮子。
      黄毛走时吆喝了一声:“走兄弟们,火车站捉奸去。”
      如梦方醒,我才想到事情可能有关宏羽,不敢停滞,紧跟着追上去。
      路过亮子身边,他拉住我,立马甩开他的手,太多疑问,但我没有时间跟他追究。
      “梁子,你要是走了,咱们就完了。”他的声音轻到颤抖。
      打架时都没出现过的挫败感统统袭来,我十几年来信任的人,要跟我完了。
      我想起这个常常跟在我身后的哥们,什么事都支持我,我们如同手足一样相处,到头来我竟然不了解。
      心乱如麻,我一刻不停、大步流星地离开,再停我就要窒息,就会暴躁地想要打人,我是个胆小鬼,不敢看到眼里心里的情谊化为泡影。
      茫然地追到火车站,谁都没见着。在人海里伫立了一会,多小的地方啊,却没有人跟我有关系,听见一辆又一辆火车的汽轮声,才发现即使宏羽要走,我连他去的地方是哪儿都不知道。为了掩盖我的在意,强忍长时间的不闻不问不关心,等到真的要走了,每一种表面上的否定,每一声压抑的叫嚣都更让我想念他。心空空的,回到班里,那个座位也空了,我跟老师请假说身体不适回家休息,其实我想去安里胡同看看,是否那盏灯也灭了。
      走到一半,遇到亮子。他拦住我说:“我们聊聊。”
      “聊什么,有什么可聊的?”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眼里透着凶狠的红光。
      “李宏羽,他还没走。”
      “他在哪儿?”我拎上他的领子。
      “他就这么重要?”亮子笑着看我的急切,眼里透着哀伤:“你都不想知道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放开他,想起种种不明白,身体垂下来,手指怎么都合不拢。
      “梁子,你知道你变了吗?”亮子慢慢蹲下来。
      “原本我在你旁边,喊你梁子也行,喊老大我也愿意,因为我们打小就一起,你初中就带着我跑来跑去,拉帮结派什么的,你都是往前跑,护着我,其实我也很有能力的,只是你不让我表现,有一段我不服气,我就去跟别人打,后来挑的不是对手,我被那些人揪着,是你第一时间来救我,还被对方闷了一砖在屁股上,疼了好几天,从那时起我就认定这是一辈子的哥们了……”他盯着晃眼的路灯笑起来。
      我勉强合拢了手指,这些事情真切地发生过,可是我遗忘了太长时间。
      “零五年的时候,我表哥搬过来,没错,就是那个怼天怼地的魏基野,那一年他头一次打架就闹出大事,你从场上把我拽回来,气得炸毛叫我不要掺和这种事,虽然一边是我亲表哥,但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为我好,我就再也不提他,因为我晓得你不认同他……”
      亮子回头看我一眼:“可是后来你就变了,准确来说,是李宏羽这个人来了以后,你都不知道怎么掩饰,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什么都替他想,起先我不信,我留意了下才确认李宏羽好你就开心,李宏羽不好你就跟疯了一样,文静从来也没让你这样过,我想不通,你怎么就把我们都忘在脑后了。”
      亮子挪动了一下,拿了地上的小石头开始画,昏暗的地面沙沙作响。我们小时候在院子前面玩,拿着捡的石头乱画一通,还要比赛谁画的快,谁画的好,每次我都输,因为他输了就大哭,我不想让别人笑话我的兄弟。
      “我想也许等高考完就好了,你跟他分开,我们还跟从前一样,可我没想到。你会为了他去跟魏基野抢李颖,其实…”他顿了一下继续:“去年过年的时候,魏基野来我家走亲戚,突然看到我这么个弟弟,一直游说我跟着他干,我没同意,他就让手下的人查我,知道我喜欢李颖,他就不断追求李颖,李宏羽不识相,硬要往枪口上撞,我警告过他很多次……”
      “亮子,宏羽他……”很久没有说话,我的嗓音有些沙哑。
      “看。你还是提他,可你知道吗?”赵亮霍然站起身,小石子被丢弃到角落里:“李宏羽是在利用你,他知道自始至终是我俩在较量,而我是你兄弟,他拼不过我表哥,就让你来挡着一切给他开路,你傻不傻啊。”
      他的声音回荡在窄小的胡同里。
      瞪大眼睛,可是我怎么能相信:“宏羽他从来没让我为他做过什么,连一句话也……”
      “那是你自以为是,他温和的外表全是装的,还一步步编织笼子,让你受骗,往里跳,让你心甘情愿为他达到目的。
      “亮子!”我呵止他,你说的不对,你不了解,是我一直在剥夺宏羽,从他身上压榨我想要的感情,这些我无法说出口,因为我输在那句心甘情愿上。
      我心甘情愿,所以即使他真的隐瞒什么,我能为他做的一定要做。
      “你醒醒吧梁子,为什么不愿意看清啊,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亮子冲上来摇我的肩膀。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听,初夏的凉风吹来,本该惬意,却冻了我们两个一身。
      最后亮子放开手,背过身,声音微弱:“他在废钢厂子后面露场那儿,李颖被他送走了,我不晓得他们要对他怎么样。”
      我知道亮子控制不住事情的发展了。然而只要我走上背对他的那条路,就是在做一个选择,可他能理解吗,我根本没得选。
      良久,我像一个久违的朋友般,张开双臂拥抱他,喉咙动了动,却说不出任何语言,亮子没有拒绝,我只能固执又沉默地希望向他表达那句“对不起。”
      穿过昏暗阴森的废钢厂子,踩在铺满沙子的地面,宏羽的安危令我胆战心惊。可是露场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远天外的几颗星子撑起稀微的光明,我不敢大意,仔细地搜寻。
      亮子不会骗我,我怀抱着这点信心手脚并用,半个小时后在一片低洼的苇草中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我心里咯噔一下,慌不择路跳下去,摸到那人身体上的温度才稳住颤抖的手,就是宏羽,细软的头发,温润的身形,可是裸露的皮肤透出非比寻常的热度,这群不要脸的玩意儿,把人伤的都发烧了。
      我骂了几句背起他往回走,颠簸中他意识忽醒忽散,醒时叫上一句“哥”,我不确定是不是叫我,就没应,散时整个人连呼吸都几乎断了,怕的我大气都不敢出,一路抄近道疯跑回我家。
      大晚上我直接没去医院,家里什么药都有,我刚打开门,发现屋里竟然有人,我妈迷迷糊糊从卧室起来招呼我:“小宇,怎么才回来?这背的是谁啊?”
      我没时间回她,把宏羽轻放在我床上,将退烧药碾碎,和着冲剂,喂他咽进去一些,老妈不明就里跟着濡湿毛巾敷在宏羽头上,我的朋友她向来不拒绝,只是用一种迟疑的眼神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我。
      我胡乱解释了几句,把老妈推出门,掀开他衣服,好多伤口破皮流血,沾了碎草,我拿消毒毛巾轻轻地擦干净,敷上药膏。
      好一会儿,宏羽脸上的红褪去一点,不过还是双目紧闭,没有反应,我慌了,叫我妈看着,大半夜敲响附近诊所的门,把医生请来给他打上点滴,到凌晨四五点钟,情况终于好一些。
      他睁开眼茫然地看了一会,意识并不清明,我喊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宏羽说:“哥,疼。”
      这一声,真叫我欣喜若狂,视若珍宝。自从那天晚上,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话,还跟我说他疼。
      “我在哪儿?”
      我按住他要起身的动作,安抚他说:“这是我家,不记得了?你先躺着,疼就要养着,我先给你弄点饭。”
      “我吃不下,宇梁哥。”
      “我知道,可是不吃怎么有力气恢复,黄毛他们不是东西,回回下手不要命,你赶紧养好看我给你报仇。”
      “我想走,哥,李颖还在等着我。”他苍白的嘴唇对我说。
      “哦,你看,我给忘了,你先吃点饭,等天一亮,我就送你走。”我苦涩地咂摸这句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洒脱,立刻转身去了厨房。
      “哥,谢谢你。”
      我停住:“别再叫我哥啦,我们是兄弟朋友,互帮互助,叫我宇梁就行。”
      事到如今要较什么劲呢,大概我无法心安理得享受这种亲昵地折磨。
      喝了小半碗稀饭,他看着我满足一笑,像是向我证明他很健康一样,这个人就是不爱言语,只愿意淡淡地笑,但我就是知足了的。我真的就想把他揉碎在生命里,刻下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不说话也好,一说话就让我活来死去的,就让他哪儿也去不了。
      怀着幼稚的心思,看着他觉得越发动容。
      待他慢慢能下床,简单地收拾好东西,我们出门,遇到我爸早起刷牙,他说开车送我们,我说不了,以后就见不着了,我单独送送吧。我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听到后宏羽冲我笑笑,没有说话。
      “那你们的退学手续怎么办?”我心不在焉地问。
      “我爸会回来办妥的。”
      他爸吗,他爸连儿子被欺负成这样了都不出面,只体面地负责送出国吗,我摇头禁止自己乱想,我没有权利质疑别人。
      我把宏羽安置在火车站,买了两张通往深圳的票,又悄悄返回去接李颖,其实李颖一直按照宏羽的计划躲在一个地方,并不是走了,我想这小子挺有想法的。
      两个人上了火车,我在站台上望着他,仅仅看着他疲惫地陷在座椅靠背上,闭着眼睛歇息,晨光也不愿惊扰的少年气质,仍令我心动不已。我眼里紧盯着的这个人,短暂地出现在我生命里,温润如玉,蜻蜓点水,那点少得可怜的交集,抓不住的过往,都不能妨碍我把心交给他,这完整十七年中难得的惊喜,温暖,伤感和绝望如同升起的鸣笛,前进的轮子伴随他一程,却长久地埋葬在我人生里,他应该从不记得我在床笫之间说过的那句话:“我喜欢你,用我的生命来保证。”只要你听见,只要你敢信,我真的愿用生命来打破俗世叨扰,兑现承诺,只可惜不会了,不会再见。
      其实不对,我从来也没有送他走过,这一切皆是婆娑世界里的一场梦。当我在昏暗高崮的看守所里接受审讯时,我的想象开始异常的发达,外面的世界与我隔绝,我就生造出马良手里的那只笔,在脑海里描摹所有理所应当的画面,只有这个我能接受,而不是将大好的年华折手在我从不理解的地方,就比如此时,带着星徽帽子的人问我拿的是什么利器,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好说我不知道啊。
      因为真的不太能理解,我没能送走宏羽,而且我杀人了。
      那时候场面乱的不行,大家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突然出现满地的血,很快地汇聚成细流,我张大嘴巴看四周,挨着我近的那些人都离我越来越远,仿佛我是一个怪物,可我还没明白,不是围着攻击我嘛,却又都怕我了,再接着救护车来了警车来了,那人被血掩埋着,面孔模糊,我俩分别进了两个车,他抬上去的,我押上去的,我喊了声宏羽,还却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被塞进车里,不知道他在哪,我很担心。
      所以我根本没送宏羽走成。
      审案手续进行的很慢,直至于我一个人待得很无聊。我爸找了律师来跟我谈,说那个人没死,但伤到了脊柱神经,估计要瘫痪一辈子,对家不同意和解,死磕要我付出法律代价,而律师大哥要我坚持自卫理论……听他叽里咕噜说一大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伤了谁,那时候人太多了,记不住,我摇头表示让他说慢一点,然后律师停顿下来整理手中的文件,说,你记一下那个人的名字,他叫魏基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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