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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金缕衣曲 ...

  •   秦勖不知道小王爷在纠结什么,单纯觉得他沉思的模样很有趣,若非此刻正在天子面前查一桩离奇案件,必然好好捉弄一番。

      李重淮第一次听叶之刃提“隔空取脑”时,解释说不过是变戏法的提前准备一个空心胡桃,用障眼法偷梁换柱,将空心胡桃替下之前实心的。若是人尸体完整,颅内大脑不翼而飞,无法与之类比。

      如今他觉得,这个案子,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戏法,不,连戏法都算不上,他们不过是被真凶转移了视线。

      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出真凶转移视线的那一刻。
      没有完美的犯罪,凶手的破绽就藏在那里。

      天子需要休息,文武百官、皇室贵胄不可能彻夜待在此处,他们最好是当场找出凶手,再不济也要将毫无嫌疑的官员送出皇城,同时防止真凶混出去。
      真凶一旦出了皇城,便是飞鸟归林。

      在天子面前悄无声息地杀一个宫女,目的是什么?是特意挑了这个宫女,还是无差别地滥杀无辜?
      不知道死因,也无从判断凶器,该从何处查起?

      长安城一百一十坊,坊有墉,墉有门,宵禁严格。每晚漏刻壶中浮箭到昼刻尽时,会擂响六百下闭门鼓,次日早上五更后,擂响四百下开门鼓,这段时间不允许行人出坊。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秦勖正要回忆关于那个宫女的所有记忆,眼角余光瞥见李重淮正闭目沉思,额前没有束起的一缕长发随暮风飘动,明月初升,清秀干净的面庞格外撩人。

      这样的平静让人生出想守护的感觉,他的表情与在沄舍落笔前回忆刺客“鸩”文身的时候一模一样,毫无波澜,睁开双目的一瞬,却如同打通任督二脉,利落下笔。

      秦勖看的痴了。
      同时看痴的,还有太子,回忆往昔,太子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李重淮记忆力的确惊人,睁开双目的时候,几乎回忆起了那个宫女在宴席上的一举一动,然而没与任何可疑之人接触。

      时辰倒回到戌时,宴会开始,宫人掌灯,宫女素素立于杜秋娘身后侍奉。杜秋娘与天子推杯换盏之时,她非常合时宜地上前斟酒侍奉,那个时候,她的‘脑子’应该还在的罢……
      杜秋娘梳着宝髻,着直领大袖衫,高胸裙,丝绸染花帔帛,白皙的脖颈配上通透的璎珞项链,穿着为了跳舞特制的云头履。如李重淮所料,太常寺的乐人奏起了《金缕衣》,杜秋娘在天子面前起舞,舞姿婉转舒展,倾倒众生。
      只有这个时候,他们的目光基本都在杜秋娘与天子之间,忽略了宫女。
      但杜秋娘回到席位上时,宫女在她身后。
      紧接着是异郎的表演时间,异郎风度翩翩,在天子与百官面前表演丝毫没有怯场,使尽浑身解数博天子一笑。

      当敲开空心胡桃时,天子啧啧称奇,百官也跟着附和,气氛一直很热闹。
      那个时候的异郎,跟在东市看到的一样,爽朗精明,热情地展示着自己的才艺,而此刻的异郎,神色紧张到恍惚,只是因为有宫女死在面前吗?
      异郎还表演了几个其他的戏法,例如在笼子中凭空消失。李重淮在民间见过类似的戏法,笼子内有暗格,消失的时候藏在其中。异郎消失的时间极短,走到宫女身边一个来回都够呛,不大可能用不知道的方法悄无声息地杀人,再若无其事地回去。

      不过有一点李重淮基本可以确定,其他戏班子的人,与其说是异郎的伙伴,不如说是他的侍从,案发之后,那些人的神色同样很紧张,条件反射般的将异郎护在中心,这不是普通的合作伙伴会做的事,倒像是主仆的关系。

      身为南诏国人,异郎对长安了解不少,见多识广,出身应不低。
      秦勖也注意到异郎的反常,两人目光相接时,点了点头。

      “尸体还有什么可疑之处?”常跟大理寺打交道,秦勖与裴珩多年的交情,说话不拐弯抹角,“看得出凶器吗?”

      裴珩摇了摇头,看着秦勖,又似自言自语:“凶手的手法更利落了,严判官后脑勺还有不致命的创伤,而这个宫女身上一点别的磕碰都不曾有。”
      “严判官后脑勺还有别的伤?”秦勖皱了一下眉头,小白竟然漏掉这么重要的细节没告诉他。
      “小白说不是致命伤。”裴珩当时也确认过。
      “后脑勺的创伤,说明他是被偷袭的——凶手或许有帮凶。”秦勖凑到裴珩耳边低声说。
      小宫女身上没有别的伤,死前也没有呼救,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她认识这个凶手,对凶手毫无防备。

      “素素在镇海时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吗?”秦勖转而问杜秋娘,直觉告诉他,这个凶手不是无差别杀人,选择素素,或许是因为杜秋娘。

      杜秋娘仔细回想,素素的父亲是镇海节度使李锜的心腹,自幼长在李锜府上,机灵懂事,她跟着李锜时素素就是她的贴身婢女,几乎形影不离。素素的机灵也体现在会审时度势,李锜兵败被杀,她们一起充入宫中为奴,虽然李锜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但好歹夫妻一场,她心中不无悲痛,又一下从藩王宠妃沦落成奴,变得郁郁寡欢,那时是素素开导她陪伴她,告诉她以后日子还长,而且为她能在君王面前展露才华出谋划策。

      她如今能得到天子的宠爱,重获新生,与素素的帮忙分不开,她也常在天子面前夸赞素素乖巧懂事,天子因此赏赐不少好东西给素素。

      莫非因此遭人嫉恨?杜秋娘委婉地向秦勖说了素素平日为人,聪慧低调,善解人意,末了还加了一句,怎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对素素下此毒手?

      秦勖不予置评,不会是因为嫉妒才对素素下毒手的,杀素素的原因跟杀严判官的原因或许不同,但应是同一人所为。

      素素此前在镇海、严判官外出行军是在成德、异郎在南诏国、容娘在江陵府,这四个地方,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又是什么,能将这四人联系到一起?秦勖脑中正一团乱麻时,留意到冷静地不像话的假建王,怎么忘了,还有一个出现时机极其巧合的琴师。
      不知道凶器,也就无法挨个搜身,秦勖找不到突破口。

      天子见夜风中的杜秋娘情绪低沉、楚楚可怜,为她披了一件外袍,下令宴会结束,皇族和百官可以离场,禁军在这里守好现场,封锁咸泰殿。同时命王守澄给秦勖配专门的牒牌,可自由出入咸泰殿查案。
      哥舒禹调配禁军,护送百官陆陆续续离开咸泰殿。因真的建王回来,天子派了一辆马车,由哥舒禹亲自送假建王出皇城,趁机不动声色地将两人身份换回。

      假建王一路心事重重,直到回到平康坊一间伎馆门口,才回过神。
      平康坊伎分三等,南曲、中曲为优,琴师所在的伎馆在平康坊中也算是别致,大门外的曲径两旁种着垂柳,门旁有个小池塘,池水映盆栽细竹,绿波似潇湘水,细看竹上有斑,颇有娥皇女英驻足的意思。
      此刻的伎馆正是热闹时候,哥舒禹送他走了几步,有点受不了这里的脂粉气,向假建王道:“陛下说今日辛苦你了,你的曲子很好听,若还想去太常寺,可以找不良帅引荐。”
      假建王正欲叉手行礼,又听哥舒禹道:“但今夜咸泰殿发生之事,若从你口中传出,别怪陛下无情。”
      软话硬话都是一个语气说的,叫人摸不清底,假建王瞬间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个伎馆琴师。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请天子放心。”琴师淡淡道。

      哥舒禹刚转身没走两步,与一个青衫圆领袍的男子错肩而过,不由得回过头看男子的背影——他未曾见过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但男子脚步沉稳有力,似乎武功不低,而且身上有股戾气。
      或许这几日压力太大,一个嫖客都能让他疑神疑鬼,哥舒禹摇了摇头,想起那天突然闯入他军营的少年,才舒了口气,竟不自觉地唇角扬起。

      辞别哥舒禹后,琴师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内胡床、镜台、毡案摆放整齐,幽情雅致。从沄舍买的熏香刚点燃不久便青烟袅袅,满室弥香,案上竹篓插着应季的凤仙玉蕊,延年花香与熏香为伴,舒缓安眠。几节断竹斜倚做饰,缀着一架鹿角灰斫琴。房间在伎馆的最边上,倒是隔绝了红尘嬉闹声,有帘外婆娑木樨花影为伴,也算惬意。
      门吱呀一声打开。
      经常有醉酒的客人误入,正在宽衣的琴师头也不回:“郎君走错房间了罢,在下是这里的琴师。”
      言下之意,不接客。

      来人却没有离开,径直上前从背后将他抱入怀中。
      “阿稹?”琴师认得那双手,和熟悉的感觉。
      “她死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琴师点头。
      “没人怀疑你吧。”
      想说真建王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却终究什么都没说,琴师摇了摇头。
      “做的不错。”
      身后之人的手探入他衣下,掌心指腹都是粗茧的手在光滑皮肤上摸挲,琴师一阵苏麻,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累了?”
      身后之人虽然这么问,但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撕扯他的衣物。
      琴师任由那人亲吻着他的脖颈,将他推倒在榻上。
      帘外风起,烛影曳,香灰散。两身交缠,衾被翻红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金缕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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