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制杖》喵了个吱

3、ABACUS 算盘 03

　　遭遇核袭的时候，应该做什么？

　　如果你的手里也有核按钮，按下去。你不仁我不义，同归于尽，公平合理。
　　如果没有，那么，就近找一个可靠或者看起来可靠的掩体，或者很可能你找不到——总之以尽量减少头部冲击的姿势趴下，静静地趴着，等待核爆结束。

　　然后，你死了，或者你洗净核尘埃幸存。或者幸存之后不久，你还是死了。
　　毕竟在今天的地球，如果真的发生核袭击，短短几年甚至几个月内，上百亿人口会急剧削减到……几十万？或者稍稍悲观地估计，几千。

　　蘑菇云就像蟑螂，有一朵，就有一百朵。任意一国核武器的发射，都会引发全世界有核国同步无差别攻击。毕竟每一个有能力拿到核按钮的人，都早已下定决心，不会给任何路人势力黄雀在后白捡胜利果实的机会。所有果实都会被捏碎摔烂碾进污泥地里，再踏上一千只脚，确保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何况还有某些特殊地质条件下殉爆的火山、地震、海啸、极端天气……一连串自然灾害等着助攻。

　　一言以蔽，眼下的地球，核冬天就这么降临了，并将长期盘踞。
　　自称巡查确认过地球现状的玛德，这样对王一川解释着。

　　缠满绷带的王一川坐在地上，呆呆听他说了这么多，终于开口：“我妈妈她……”
　　“……其实也不是没有找到的可能，可是找到又能怎样呢？”玛德蹲下来，握起王一川缠成馒头的手，“川川，你是受过基本常识教育的人，你算算，只剩万八千人口，跟地球文明终结又有什么区别呢？”

　　文明需要物质基础，发达的科技需要雄厚的能源支撑，我们熟悉的现代社会，是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几十亿人合作的产物。没有足够的农民种田，工人生产，就不可能供养起恢复信息时代荣光必需的文化科技队伍。
　　现代科技分支如此精密细致，人力的严重不足会让绝大多数领域的技术和知识失去传承。
　　也许幸存人口能理智地及时停止战争，统一意见，用原始一些的方式——比如柴油发电机——给尚可启动的重要大型机械和计算机供电，维持起一个工业文明水平的基地。但是机器也有寿命，零件也会磨损。要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发现，根本找不到足够的技术人员来维护和修复，机械将成为废铁。
　　伴随知识技能的散失和设施的朽坏，文明会逐渐降级。
　　到一百年后，能守住工业革命前夕的水平，已经是最乐观的想法。这还是默认这万八千人全都道德高尚，勤劳健康，并能立刻找到生产和生育的平衡，设立新形势下新的婚姻爱情观，保持人口数量稳中有升……这样高难度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做到的。

　　其实以人类的尿性，这样一场核冬天，大约就是永远的冬眠了。
　　是谁说的来着，如果有第四次世界大战，武器将是石头和木棒。非常合理稳妥的推测。甚至可能已经过于乐观了。

　　王一川勉力挥动缠满绷带的手，打断这位外星制杖店主关于人类文明的演说：“玛德先生，现在必须救出我的妈妈王乐姗……她是科学家！是拯救地球的关键！”
　　他要求玛德救援王乐姗，当然首先因为她是自己的妈妈。可她并不是玛德的什么人，对玛德而言，她和上百亿濒临死境的地球人、甚至数不清的动物植物微生物之间，可能并不存在足够大的区别。面对这个穿越银河系卖法杖的生意人，王一川需要拿出妈妈的“价值”来说服对方。
　　虽然说“拯救地球”也未必是对方关心的事，但听起来总是稍微事关重大一点，王一川觉得应该努力尝试一下。

　　他对玛德简述人造子宫的意义：“理论上，人类是可以从塑料袋里种出来的，所以其实能够低成本短期大量增加人口……但这个理论，在我妈妈手里。”
　　“跟克隆似的？”
　　“具体我不懂！但人造子宫提供了基因杂合的途径，成本也低很多，长期看，比克隆更适合，嗯，重建地球。”

　　“重建地球？哈哈哈，小朋友很有志气。”玛德点点头，忽然笑了。
　　“不过，”他站起身，“并不用重建那么麻烦。这种情况下，只要读个档就可以了。”

　　读、读个档？他当这是在玩RPG吗？
　　王一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了。这么思路清奇的事情，自己的内心居然非常愿意相信。
　　他举起头，望向玛德：“你……存档了？”

　　“像我这样专业的独立商人，每笔交易前都会存档。只是读档消耗资源和能量极大，这种操作通常并不现实。不过现在，小店刚刚做了几笔好买卖，大约可以做到。”
　　玛德说着，笑眯眯地端起一个空酒杯，朝迪奥举了举，假装一饮而尽，又摇头感慨：“真遗憾，连我最怀念的那个酒窖都污染了。要知道地球风味的美酒，可是读档拯救它的重要理由。”

　　王一川艰难地坐直一些，看着玛德生疏笨拙地抓着鼠标这里点点，那里点点。不知是不是外星高科技药物格外优秀，他这会觉得自己从皮到骨都好受一些了，甚至能勉强爬起来，晃晃悠悠凑到柜台附近去看。
　　磨蹭了半分钟，终于响起了一连串的报错音。
　　玛德放下鼠标：“哎呀，我租的那个什么VPS连接不上了。”
　　“……你居然把数据存储在地球的互联网服务器上！”王一川真想抓住玛德的肩膀狠狠摇晃，“你一个高级文明物种！为什么要相信人类啊！”

　　“文明发展有路线和阶段差异，但不好说谁就绝对高级，所以欣赏并信任你的同胞并没有错……好吧，”玛德看着王一川不赞同的表情，终于还是挠挠头，“好吧好吧，根本来讲还是怪我。我数学不好，计算失误，在错误的时间跑来错误的坐标。”
　　“然后和错误的对象做了错误的交易，搞出一场错误的核战……”黑貂迪奥顺着他的话补充着，忽然嘶地抽了一口冷气，敏捷地蹿到高高的货架上去了。
　　玛德看到王一川呆了一呆，眼睛里忽然像要喷出火。
　　王一川重重捶在柜台上：“是你——引发世界大战的？！”

　　玛德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是你才对。”他避开王一川的视线，左右张望，忽然扫见那把乌黑的算盘。
　　玛德抓起算盘，递到王一川面前：“你看，按照《银河系游商法草案》第233条补充说明，我以商业经营为理由跳跃到某个时空，那么在离开前至少要做成一单生意，否则将被认为是极大的资源浪费——而我们知道，银河系资源有限，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可是你，王一川同学，我的第一位顾客，却几次三番不肯接受交易，跑得比迪奥还快……总而言之，结果就让你有野心的同胞钻了空子嘛。”

　　“你、你这是典型的错误归因！”王一川抬起粽子一样缠满绷带的手，狠狠锤了一记柜台。
　　“小朋友逻辑常识不错嘛……但你说我引发世界大战什么的，好像也是？”玛德指出这一点，并趁王一川愤怒的表情刚刚凝固立刻补充道，“事实上，都是无耻政客和无赖好战分子的错嘛——你瞧，我也只是考虑到人类地球与银河系先进文明发展水平的差距，稍微提供了一点纯技术层面的建议，谁让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统治世界呢？没学会走就想跑，把不可控的力量放出笼子，人类不灭亡有天理？”

　　“所以，没法恢复存档了是吗？”
　　“也不是。只是需要做一下数据恢复而已……”玛德耸耸肩，“可惜我不会算这些，我只是个制杖师，个体手工业者。呐你看，我可不是什么数学家。所以现在，去找王乐姗女士，可能……”

　　哔——哔——哔——————

　　话未说完，柜台后造型古朴的老式收音机忽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整面墙的货架颤抖起来，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法杖也纷纷有了反应。马桶造型的像打嗝一样在喷水，拖鞋和蟑螂造型的跨过中间的格栏你追我打，镶嵌了宝石的开始发光。

　　黑貂迪奥鼻头在空气中嗅了嗅：“亲爱的玛德，我们又被攻击了。”

　　玛德翻了个白眼，掀开柜台盖板，露出约半个平方米大小的控制台。
　　控制台中央是个拳头大的红色按钮。以王一川阅片无数的眼光来看，非常像传说中的核开关。

　　“还磨蹭什么！想被围剿吗！”黑貂迪奥从高高的货架顶端跳下来，重重按下红色按钮。

　　玛德制杖的震颤瞬间稳住，随之是一阵说不清从何而来的眩晕感。
　　几分钟后，王一川直觉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是看来看去，四周都还是那个古旧的法杖店模样。

　　“随机时空跳跃，”玛德解释道，“紧急避险手段之一。简单来讲，我们已经离开你的故乡了，王一川同学。至于这是哪里，还需要进行观察和计算。对了，迪奥——”
　　“不用谢。”迪奥扬着尾巴蹲到一边。
　　“我是想问，随机跳跃之前，那个地球的时空坐标，你记录了吗？”

　　“呃……比起我的一点偶然失误……”迪奥尾巴抖了抖，重新跳到货架高处阴影里，指着玛德身后，“快看！有你的信！”

　　柜台旁立着的展板上的“今日推荐”字迹褪去，整面板子发出淡淡的光。

　　“屎特那小子。他追不上我，我打不过他，到底有什么通信必要……”玛德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按下通讯指令，展板光幕显现出一张脸。
　　这是一张分辨率有点低，杂色噪点有点多，还时不时抽动变形的人脸，嘴巴一张一合动着。随之，收音机中传来断断续续的语音：“……玛德……我……抓到你了……”

　　“超时空跳转中，信号不稳定，听不清。”玛德敷衍地回答着，切断了通讯。光幕板闪了闪，变回画着便便形状法杖的推荐广告。

　　回过头看到王一川，玛德意识到这里有未成年幼崽，脸上现出一丝抱歉：“咳，刚刚那个叫施伊德，是银河长老会官方认证商，贩剑的。”
　　“同时他代表长老会，正在猛烈追求，呸，追捕玛德。”迪奥从货架上跳下来，补充说明。

　　……贩剑的。而且玛德分明习惯称呼对方为“屎特”。
　　这位从名字到职业都跟玛德挺配，可是王一川不得不关心似乎更紧迫的一点：“追捕？”

　　玛德转开脸，漫不经心地操作着制杖店寻找着陆点：“兴许因为我偷税漏税？谁知道呢。我数学不好，算不出该缴多少，干脆就……咦？”
　　他动作一顿，又对着仪表盘确认了一阵，忽然笑了：“这次随机跳，运气不错嘛，迪奥。”
　　迪奥努力维持矜持的仪容，点点头：“酒神星。骄奢淫佚为所欲为的好地方。就只是一点——”

　　一人一貂同时转向王一川：“未成年人禁止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