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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纠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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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谢家人却没有在昨日钱蔓蔓说的道观里抓到人,搜遍洛阳城,也没有。谢云流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同时消失的,还有钱蔓蔓。
哦,钱蔓蔓不算消失,她只是昨夜回到钱府后就立即启程去洛阳下属的一座县邑——清平县视察商号去了。
初春的早晨还是寒气料峭,但小城明显已经苏醒了,铮亮的青石坂道被晚间的一场雨冲刷地干干净净,不算宽阔的街道两侧布满了零星的摊铺,小贩走卒的吆喝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哒哒哒——”一辆马车停在了东来客栈门口,桃红掀开车帘,对里头的侧身休憩的人道:“小姐,我们到了。”
钱蔓蔓缓缓睁开眼眸,车外的光线射进眼瞳,她眯了眯眼,活动了下连夜坐车的酸疼筋骨,好在她有武力傍身,不算太难熬。
昨夜收到分行商号说有批西域绸缎出了些问题的信笺,钱蔓蔓连一刻也没多待就赶来了。钱家如今虽是业大,但绸缎生意乃是发家之本,重中之重,所有绸缎商号都是钱蔓蔓亲手打理的,一听到有问题,她自然也要亲自前来解决。
钱蔓蔓掀帘下轿,吩咐桃红将东西收拾进客栈,她自己就要往商号走去,桃红惊讶道:“小姐,您不上去休息一下吗?”
“不了,我先去商号看看。”钱蔓蔓简单地说了句,就理了理衣襟,往前走去。桃红深知她家小姐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就没再多言。
钱蔓蔓拐过一条街道,余光突然瞥到巷道对面一大一小的两道人影,顿了顿,然后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但是对面的二人却是注意到了她,只见当先一人假装不经意地挤开人流,一步一步靠近她,然后在她身旁一步之距的地方招了招手,笑道:“呀,这不是钱掌柜吗,贫道玄诚,游历至此,没想到掌柜也来清平县,真是好巧啊。”
钱蔓蔓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玄诚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而一旁的小尘子却是十分不解,玄诚师叔怎么空口说大话啊?
他怎么记得是师叔昨天半夜突然火急火燎地把自己从睡梦里薅了起来,连夜赶到了清平县,然后从凌晨开始在街上瞎逛,害他现在还困着呢,而且……师叔的伤还没好呢,看到这位‘钱掌柜’,不应该马上跑吗?
玄诚没理小尘子,他塞了点钱给小尘子,让他先进前面一家东来客栈休息休息,自己则立马提步追上了前头的一抹倩影。
“钱掌柜……”玄诚又走在了钱蔓蔓身侧,小声地叫了一声她。
钱蔓蔓依旧没理他。
眼看着钱蔓蔓走进一家店铺,然后自己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伙计拦在了门外。
玄诚有些无辜地摸摸鼻子,眼光却紧跟着那抹倩影,依依不舍,直到人被垂帘彻底遮住。
*
钱蔓蔓在里面商谈了会儿事,所幸没有大的问题,就是运输的路上因匪寇有所耽搁,所以没赶得上漕运。了解清楚情况,钱蔓蔓立刻下令调动洛阳其他商铺里的绸缎,先补足缺口,然后修书一封,寄回洛阳威远镖局。
等她处理完事情,已近午日。
她正想掀帘,却发现铺子外有些嘈杂。
“道长,那我这个命格没有办法改变吗?”
某人神神叨叨的嗓音悠悠响起,“倒也不是,虽谓命理在天,但运气在人,小哥若想改变你的运势,可以试一试贫道的这一道符。”
“道长道长,那你能不能算算、就是就是俺啥时候能有那个啥桃花运啊?”
“道长,我小儿近来常夜啼不止,是否是招惹了邪祟?”
“莫慌莫慌,来,这些符你们收好……”
钱蔓蔓听着外头的声音,走出去正看见众伙计纷纷掏钱给玄诚的场景,于是故意地咳了一声。
几个伙计一见来人,忙作鸟兽散,安静地低头开始擦桌的擦桌,扫地的扫地。
钱蔓蔓冷飕飕地看了他们一眼,搁下一句,“既然钱多,下个月的月钱就减半吧。”就抬步走了出去,身后众人忙哀呼。
不一会儿,她身后那条尾巴又跟了上来,“钱掌柜,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地方,我请你吃饭吧。”说着,玄诚扬了扬手里刚从伙计们赚来的钱,淤伤差不多消退后的清俊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但钱蔓蔓充耳不闻地向前走去,因身负武艺,她的步伐一点也不逊于人高腿长的玄诚。
玄诚看着她飘然远去的身影走进巷子,好像要永远离他而去,心口一紧,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蔓蔓”
钱蔓蔓的步伐果然一顿,玄诚一喜,上前几步,伸手想去碰她,但他的手还没碰到钱蔓蔓的衣角,自己就被人猛地反压到墙上。
因为身高的差异,对方温热的呼吸全喷在他的颈脖上,玄诚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玉颜,喉结滚了滚,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层红色,他低低开口,“蔓蔓……唔!!”
下一刻,他的下巴就被一双小手强硬地掐住,深入皮肉的劲道激地他差点没痛叫出声来,幸好及时闭住嘴巴把嘴边的惨呼及时咽了下去。
“道、长、自、重。”钱蔓蔓阴着脸凑近玄诚,一字一顿道。
然后,她踮起脚,轻启的红唇擦着他耳边,道:“还有,如果不想再被我揍,就……滚远点。”
说完,钱蔓蔓不带一丝留恋地放开手,转身走远。
怔在原地的玄诚后背还贴在冰冷的青石砖墙上,隔着单薄的道袍有些硌人。
他目送着钱蔓蔓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后,才摇头一叹,有些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
东来客栈——
当桃红在一楼走过,看见门口那个散漫地晃进来的人时,眼睛都瞪圆了,她好像又看到了……
钱蔓蔓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发髻微乱,不怎么修饰边幅的人,深深地蹙了蹙眉,不是警告过他了么,怎么还来……
玄诚讶然地看了她俩一眼,仿佛第一次见面,“钱掌柜,桃红姑娘,你们也在这里,真巧啊。”
钱蔓蔓:“……”
什么叫做厚颜无耻,她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桃红看了眼进来后就把目光直放在她家小姐身上的玄诚,又看了看脸色明显不好的钱蔓蔓,要是没那件事,她该叫他姑爷的,但现在……桃红想到眼前这人曾给她家小姐的难堪,于是脸色臭臭道:“谢少爷。”
玄诚摆摆手,“贫道玄诚。”
欸……谢三少爷真的打算出家?桃红不解为什么有人会放下万贯家财和如花美眷不要,去当什劳子穷道士,但碍于自己的身份,还得道一声,“玄诚道长。”
钱蔓蔓看了眼桃红,又看了眼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玄诚,“理他作甚。”
玄诚有些尴尬地笑着,但不以为忤。
*
午膳时分,钱蔓蔓正在二楼雅间里吃着饭,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她疑惑地抬眼,桃红走去打开门,看见一脸赔笑的小二,道:“有事吗?”
小二将巾子搭在肩上,点头哈腰道:“打扰客官了,就是今日客栈不知为何涌来了很多人,堂下坐不下了,楼下有位道长说与钱掌柜是旧识,让小的上来问一句,可否添一副碗筷?”
钱蔓蔓闻言,顺手推开雅间的窗,往楼下看了一眼,只见大堂内,涌进了很多乞丐,纷纷掏出铜钱板点饭,老板见他们有钱,又不好赶他们出去,只能上菜。
见状,钱蔓蔓心思一转,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便对桃红道:“让他上来吧。”
桃红讶然。
而县城街角,一个粉嫩可爱的小道士正向周围的乞丐们纷发着铜钱,嘴里无奈地说道:“给,你们去前面那家东来客栈吃点东西吧。”
二楼雅间内——
玄诚对懒懒靠在窗边的人道:“打扰钱掌柜了,真不知道今天客栈怎么这么多人……”
钱蔓蔓没理他,只是用纤纤玉手指着几道素菜,对小二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撤下去吧,重新换几个菜上来。”
小二哈腰道:“好嘞,钱掌柜要吃什么?”
钱蔓蔓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玄诚,眼波流转,勾唇道:“……大荤。”
玄诚眼睛一瞪。
后来,在楼下吃得打着饱嗝的小尘子看着从楼上雅间下来的玄诚,意外地听见他肚子咕咕叫了一声,惊讶道:“师叔你不是和钱掌柜的去吃饭了吗?”
玄诚把他的小脑袋板正,一脸萎靡,“快去给你师叔我点几个素包子,快点,不然我要饿死了……”
*
中午摆了玄诚一道的钱蔓蔓心情格外地好,晚间用过晚膳后悠然自得地往客栈后院走去,却看到庭院里已经站着一人。
钱蔓蔓眼睛一眯,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玄诚转过身,看着钱蔓蔓道:“钱掌柜也出来赏月吗?”
钱蔓蔓抬眼看着天井上空悬挂的一轮皓月,抱着双臂淡淡道:“一年到头都是同样的月色,有何可赏?”
玄诚竟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感叹了一声,“可惜年年岁岁月色如常,但是……”他低头看了钱蔓蔓一眼,唇瓣轻掀,“……人不同……”
钱蔓蔓看着逆光站在月色下的玄诚,身材颀长,一身破旧道袍,一副闲散模样,依旧掩盖不住这个男人骨子里散发出的光风霁月,他有如玉兰生于庭阶,端的是玉树临风,脱尘绝俗。
这样一看,钱蔓蔓竟然觉得他去当个道士竟比当个太守公子要合适多了。
但是无论他要去做什么,千不该万不该……来招惹她!
“道长不在道观里清修,出来作甚?”钱蔓蔓抬了抬下巴,言外之意便是质问他为什么要回来,还要再次打破她的平静生活。
玄诚一步一步走近钱蔓蔓,直到眼中完全盛满那张娇艳的脸庞,他才慢慢开口道:“……万丈红尘,也是修行。”
钱蔓蔓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勾唇一笑,下一秒,猛地勾拳一记打在了眼前这张令人讨厌的脸上,阴测测道:“那么请问道长,我这一记重拳是否也是你修行的一部分?”
玄诚扯了扯嘴角,伸手摸了摸破皮渗血的嘴角,目光注视着她,低声道:“只要是你给的,……都是。”
“你!”钱蔓蔓又扬起拳,将要挥下,却在看见那双不闪不避深情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时顿在了半空。
二人僵持片刻,钱蔓蔓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低低响起,“……谢云流,你到底……回来干什么……”
玄诚看着她闪动着气忿神色的双眼,嘴唇动了动。
“……不要嫁人,好不好”
钱蔓蔓一怔。
然后她突然扯出一个冰冷的笑,丢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玄诚望着她的背影,眸色复杂,将上半身靠在旁边的一颗合欢木上面,一声叹息,溜了出口。
——谢云流,你以为当年的那场笑话,能束缚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