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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人 ...

  •   壹
      大雪纷纷扬扬落了整整两日,本就鲜有人走的山间小道显得更是冷清。山林深处坐落的一方孤寂的小院,也因她的年迈无人打扫而潦落了许多。
      古朴的小木屋内炭火正旺,暖洋洋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打瞌睡,昏黄的灯光下,老人铺开纸张,侧首看了看身旁端放着的古琴,执笔认真写了几行字,边写边念叨,语气沧桑而悲凉。
      她说:“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短短几十个字,她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从春写到夏,从秋写到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停歇。
      写完之后,她依然一如既往的沉默半晌,然后直直的盯着那些字迹发呆,最后苍老的面庞之上是无尽的失落:“乃敢与君……唉!我等了你许久,你却不来,是否真将我忘了?……应该是忘了吧,都这么多年了。也罢,忘了也好……”
      身旁的古琴冰凉沉寂,无声无息,隐在这凄寒的冬夜里,尽显落寞。她用铺满皱纹的双手将琴托到桌上,仔细抚摸着琴身上精致古朴的雕饰,一寸又一寸,一遍又一遍。
      在旁人看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做得却是缓慢坚定,仿佛用尽毕生力气与期盼……
      她怔怔的在灯下坐着,这一坐,直坐到深夜灯火将尽时,直坐到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寒风袭来,灯火摇曳。她闻声向门外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白色锦衣的年轻男子,仔细一看,她愣住了。
      来人面若朗玉,眉目如画,一头青丝如墨,正是一副风光正好的年少模样。
      他望着她,语气仍然温润:“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学会关门么,也不怕坏人闯进来?”
      鼻头一酸,莫言眼底竟渐渐泛起泪光来,八十多岁的她,眼睛一时红得像个孩子的:“我怕我一关门,你就再也不回来了……”
      默了默,他走进屋子,轻轻为她擦干了眼角的泪水,不忍道:“对不起,我不会再走了……
      贰
      六十三年前的夏天,她回来了。
      其实,自离开长安城的那日起,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再回来,此次回来,不过是想圆了阿灵的唯一夙愿罢了。
      阿灵是她离开长安城的那年认识的,那时她无家可归,独自飘零在外,在她奄奄一息之际,阿灵救了她一命,并将她带回家中修养,阿灵于她有救命之恩。
      如今阿灵恶疾缠身,命不久矣,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来长安一趟,希望能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找到她儿时的玩伴,用仅剩的生命陪在他身边。
      可是,阿灵无亲无故又不怎么识字,对长安城更是陌生得很,于是,她只能陪着阿灵回到长安。
      只是,离开繁华的长安多年,再次站在这片土地上,沉静多年的心却又变得恍惚。
      “长安,我回来了。”
      ……
      离开长安的这些年,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各色各样的人和事,她以为她会不适应,可是,历经多年,她的内心却出奇的宁静。
      只是,不管过了多少年,她总是觉得自己缺了些什么。
      她暂时找了间客栈将阿灵安顿好之后,独自去找了阿灵口中所谓的蔺哥哥,但鉴于阿灵提供的信息中只有寥寥数句关于姓蔺的相貌描写,且还是儿时的相貌描写之外,其他的并未提及,是以,一日下来虽是累及,却一无所获。
      吃过晚饭,莫言倒头就睡,边睡边琢磨着明日是否该带着阿灵一起,虽说阿灵病重,但按照阿灵的描述找下去,她怕是永远也找不到阿灵口中的蔺哥哥。
      阿灵好歹是见过这个姓蔺的,虽然二人是在小时候见过,找到的机率也不大,但也比她一个人盲目的去找要好得多……
      琢磨着琢磨着,她实在抵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渐渐的入了梦乡,只是这梦并不是什么好梦,而是那年她离开时极力想忘记的往事。
      叁
      莫言独自一人离开长安的那年是长安城有史以来最为严寒的一个冬季,凛冽的风犹如刀刃般无情的剜过她有些苍白的脸颊,她也顾不得丝毫,依旧固执的冒着风迎着雪,一步步艰难的向前行着。
      她不想回去,身后的那个世界于现在的她来说,是极为不愿想起的,她想离开,永远的离开,再也不要回来,即便眼前的风雪冰寒刺骨,也阻止不了她想离开的决然。
      她此刻什么都不愿去想,只一心一意的赶路,身旁是枯败的枝条,脚下是咯咯作响的冰雪。手脚被冻得发僵,她也不去计较。
      不知走了多久,在在这漫无边际的风雪之中看到了一间小酒馆。
      她第无数次将冻得发红的双手伸到嘴边,呵出一团白色的雾气取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看店的小二见有客到,连忙上前招呼。
      想必是天气的缘故,加上外面的风雪又大,所以茶馆内也没多少人,一眼看去,入眼的也就三个人。一个是坐在正中独自饮酒的白衣少年,还有两个则是坐在靠左角落里悠闲吃着酒菜的中年男子,一个黑衣,一个青衣。
      她选了一个靠右的位子,叫了一壶酒来暖暖身,刚一坐下,身后便响起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嗳嗳,听说了吗,张家因谋逆获罪,一大家人,无论老少,皆于明日斩首示众。”黑衣男子一边喝酒一边朝着坐在他对面的青衣男子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
      青衣男子闻及,貌似来了兴致,也压低了声音回道:“嗯嗯,听说了,你说张家放着好好的四大家族之首不做,偏要步傅家后尘去做谋反的勾当,不是存心找死么?”
      “你懂什么,人心都是野的,站得越高的人,想得到的东西就越多,尤其是权力这东西,谁会放手?”
      莫言静静坐着,一字一句落在她的耳旁,她却恍若未闻,
      一旁的白衣少年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发话了:“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前几日,我从我那在朝廷任职的舅舅那处听到关于当年傅家的事,说是傅家并无谋逆之心,乃是因为知晓张家图谋不轨,意欲查找证据,结果被张家反咬一口,白白断送了一家老小上百口人的性命。”
      青衣男子:“是这样么?”
      白衣少年:“是啊,我那舅舅是这样说的,而且,我从不相信傅家会谋反,傅家那位嫡长子你们知道么?”
      青衣男子:“知道,叫傅什么安来着?听说是个少得的人才,为人谦和有礼,温文尔雅。”
      白衣少年:“不错,他叫傅长安,年纪轻轻的便是文武全才,我舅舅说,这次张家倒台,都是亏了傅长安留下的线索,可惜当年先帝经不得小人谗言,不听其辩解半句便将其满门抄斩,实是冤枉。”
      “还有这一出?”黑衣男子有些讶异,“那这次揭发张家阴谋的又是谁呢?”
      白衣少年:“这说起来巧了,正是当初和傅家有过婚约的莫家,但是后来傅长安不知怎么想的,将这婚约退了,以致两家关系闹僵……不过,好在他将这这纸婚约退了,不然连莫家都难逃一劫,更别提莫家那位如玉的嫡女了!”
      黑衣男子:“若真如你所说,那傅家岂不是太寃了?还冤了这么多年……”
      白衣少年叹了口气:“是啊,唉!”
      ……
      喝过些许酒水,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她轻轻放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默默的走出了酒馆继续盲目的赶路。
      她突然想起离开莫府时,丫头小巧问她的那句话,小巧问:“小姐,你走了,老爷夫人可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他们?”
      想过?她抬起头望向天空,痛苦一笑,她曾经是想过他们,可是,他们想过她吗?小时候,因为她有些呆笨,学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妹妹,结果如何,他们将她关在梨园,受尽苦楚。好不容易她遇到一个待她好,鼓励她一步步向前的人,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要她放弃他,让她成全他和妹妹,好!她也依言做了,可人家看不上二妹她又能怎样?”
      莫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而他们又是怎么做的?他们将这一切全都怪在她身上,她有什么错?
      当她才名远播,他们终于肯接纳她时,她以为她可以和他在一起时,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就因为几句谣言,他们生生拆开了他们,致使他孤立无援,竟……
      而她,却连他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
      酒馆内听到的对话,她是知道的,因为这是皇帝亲口答应她的。明日,张家便会伏诛,当今皇帝将会昭告天下,说傅家无罪,反倒有功。之后傅家的诸多追封不必再提,只可惜,功臣已逝,诸多嘉奖已再无意义……
      雪越下越大,漫天遍地的雪似要将眼前的世界全数覆盖,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绝望,穿梭在枯木山间无情的风一次又一次的划过她的脸颊,她扶着一棵枯死的老树,不禁泪湿了眼眶。
      “长安……”
      ……
      醒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未干,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翻身下床。
      多少年了,她不做这个梦已经多少年了?五年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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