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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鸿门盛宴 ...

  •   广陵春是广府的化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既有港口城市的好客,也有商业城市的狡诈奸滑,从扶南到大食,从佛国到拜火,这里的汉人味道算是不浓厚的,最浓厚的要数帝都人不屑的“铜臭味”。雕塑我佛金身是沉甸甸的金箔,这佛与其说宝相庄严,倒不如说是黄金富贵,上面嵌着刺目的蓝色宝石,剔透着棱角分明,将汉人那些温润如玉埋葬的一文不值了。

      “到底道学先生们再怎么讲,还是南面的这些宝石了!听说南国之海是不同我们的,广府的海太浑浊了,生生被那些粗俗的渔民给毁坏了!这些人只知道捞鱼打贝,什么脏的臭的都倒在里面。”

      “这些俗艳的东西,哪有我们的色彩分明呢。你瞧,我们的蓝色重了便是沉色,轻了便是缥色,青色越浓便是石绿色,萱草要比土色淡雅,姐姐你是大俗人,怎的懂雅人之解。南国的宝石太过好恶分明,没有过渡,太不容人,极致浓烈会灼伤人心,若说温润有法,还是我们汉族的色彩呢。”
      “两位姑娘言之有理,不知道同我一起玩儿可好呢。”

      两个碎嘴的小姑娘即刻便回过头,见到来人吓得浑身颤抖:“许…许大人!”

      解晋连忙从后面跟上来,便将那樽通身气派体金的多罗菩萨捧在手中,连忙宝贝似的嗔怪:“你们这两个丫头,如此毛手毛脚,朝暮兰真是不会选人。这扶南国的贡品如此珍贵,哪有你们说三道四的道理!许老弟啊,难得难得,平日里你都忙得很,也终于懂得这交友宴饮了。”

      许桓殷也不论解晋的挤眉弄眼,只看到一身白色斗篷,眼中逐出笑意:“叶大人才是稀客哪!”
      叶适之解了斗篷,甫一开扇子,抖掉了薄薄雪片与一身寒气。解晋屏住了气息,在两人间分明看到足以灼伤寒气的电光。“这牢狱大刑,叶大人不感兴趣,这两国邦交,叶大人不感兴趣,叶大人喜欢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窝着,既然如此,何必来现眼呢。”

      瞧,这两个的火花又开始了。

      叶适之着衣是极为清雅的,接近于天水间的素雅恬淡,偶尔也会有广府那种奇特的赭土色,但是这色泽总是被雾气剥了最远来的艳色,被水化开后便是一番风雅了。

      解晋一手抱着那亮瞎人眼睛的佛像,一边在硬挤出笑容:“两位,两位,一会儿宴请的都是贵客,咱们不能输阵啊。”话语一转便是讨好:“听闻叶大人是丹青圣手,曾经为宫中作画,还流出过许多粉本为那些画生临摹,闻得您尤以手绘沙洲佛像最为闻名,大人若能造像,也可挫挫那扶南国的锐气。”

      叶适之微微一笑,眼见解晋抱着佛像那笨重的样子,却是轻身上前,丝毫不顾虑对方惊恐的眼神,上下其手将那佛像敲个遍:“太空!太空!太重!太重!大巧若拙。”

      “叶大人你!你们两个不要再玩儿我了!”解晋将那佛像抱住,已经是快急出破音了:“人家来这儿,先是在祭祀上挑衅,然后死了使节,现在又增了一樽绝世佛像,明摆着是来挑衅的,二位大人可先将此事圆过去罢。咱们四司损荣一体,别被人看了笑话!”

      柳孜亲王先领在众人前头,一直昂着头居高临下,便也只是随众一扫:“郑大人,你们广府也就这种水平了不成!”解晋见了,先是赞叹大于埋怨的,皆因这女子虽然傲气,可是如今亲服加身,自有威仪姿态。他便是视线转到了身后素衫的柳选,明明是男子,却气势孱弱,反倒像一个单薄文士。解晋叹了口气,深感如今阴盛阳衰啦。

      柳孜将众人甩在身后,抱臂便是一阵嘲讽:“你们汉人啊,就是嘴利,真要是管海呢,也就是半吊子了。”

      郑国知晓她不忿在天妃大典上被压过一头,便同众人使了个眼色,请众人入了雅阁。柳孜进去后便是眼前一亮,她生长在蔓箩参天的海域中,虽然广府亦是半个海域,总归汉人气息太浓。可这雅阁不知道是何人布置,便真如归家一般,依稀可见柳叶女王的当初搏击海浪的风采。

      郑国便笑着招呼众人落座:“今日一来,也是两位亲王至此,咱们广府都未曾款待一二。近来诸事繁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灯火通明,此是夜色,鱼贯而入的侍女开腔,手中环抱着琵琶、月琴,林林总总。既不同江南水磨调子在细碎圆木上的绵长,又不同于北派戏曲的粗豪大气,唱的是一派精神利落。个个身姿纤袅,开口清唱,原来是广府独有的月光小调,这些原是入夜时分,女子模仿海潮细涌而出的调音,可谓带着几分夜寐的清亮。

      在这乐声之中,柳选亦是极为虔诚的:“友邦不必如此,我国的两位将军,彼时性格鲁莽,如此后果,也是天意使然。无论结果如何,我们深谙贵邦之诚心。”

      “慢着!”柳孜向弟弟投去一个阴暗的眼神,转过来却是笑:“上菜就不必了,福氏将军是我国使者,奉我主上之命护送贡品,如今身死,我听说许大人给出的答复不大好。许大人是打量着我们身在异乡,所以可欺吗!”郑国好似叹了口气,便拍拍手,只叫那些歌女下去,屋内顿时冷清了许多。

      许桓殷只坐在一旁,本是手中随意摩挲那细润的青玉杯,逐见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在于他,却已明了柳孜的挑衅之意了。

      这位女亲王对福氏将军的死可有半分悲痛吗,更多的怕是咄咄逼人的威慑吧。

      解晋虽然协理此事,可是歪歪眼睛,又觉得有些庆幸,这军权虽言在其手中,却被分割出残杯冷炙,做人若是贪多,承担的就多!

      许桓殷纤细的指尖中便夹着一杯酒,嘴中含笑,若非旁人,必定以为是色若春晓,可偏偏口出讥涵,让人为难:“殿下请了,想必郑大人这般‘快人快语’之人必定已经将起因经过说的明明白白了。”

      解晋在一旁便做菩萨,心中却不妨事犯嘀咕的,眼见郑国虽然笑意不改,然而毕竟是颜色微动。他心中也是焦躁,便起身敬了一杯酒:“下官主管兵司,许大人主管刑狱,原本此事是下官的过错,可问及前因后果,方知到是有人犯上作乱。”

      “犯上作乱?”柳孜微微转了转额头,很是不屑:“无论是什么因果,都是你们治下不力,真是废物!郑大人方才说,你们本来抓了两个凶手,可是却放走了一个,难道说广府与这些凶手有所勾结吗!既然抓到凶手,就该带到我的面前,由我来处置杀人凶手,你们如此藏藏掖掖,这是什么道理呢!”

      许桓殷一手挡在解晋面前,倒是不见惊慌之意:“郑大人如同陀螺,总是那般大成无锋,下官还以为您能熄灭王公的怒火,这倒是下官失算了。”

      郑国却微微皱眉:“年轻人办事到底有些不知事,人情既在法理之前,你将嫌犯就这样放了,这事情做的总是引人诟病。”

      一方是绵里藏针,一方是针锋相对。

      许桓殷心中也猜上七分,心中顿觉的好笑,只是再老奸巨猾之人也要狗急跳墙,只不过跳墙的姿势比旁人好看一些罢了。

      他却忽然转首,看着一旁凝神闭目的叶适之:“叶大人方才进来便不见说话,想来是我俩太过快人快语,叶大人不欢罢了。广府出了这般令人痛心疾首之事,叶大人难过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此悲痛之情真是我辈汗颜!可是您总算咱们广府四司的长官,您怎么看呢?”

      叶适之极为慵懒的抻了抻身子,遂即倒真的似刚刚转醒,眼若春水,风雅柔致:“大人说这佛像吗,我做佛像不是专长,今知一望,果然技巧精湛。”

      许桓殷知他装傻,便冷哼一声,却对柳孜笑道:“叶大人在京之时便是难得的聪明人,那些推案讼狱之事,他可是个中好手。”

      柳孜却又些不耐:“不管你们几个谁,我现在要知道,凶手到底是何人,又为什么私放嫌犯!你,你一直不说话,怎么,我们福氏将军在你的治域身亡,你竟然无动于衷?”

      叶适之对这凶恶的女亲王也以礼待之,遂即微微一笑:“下官多治农桑,对此不大通透。只是许大人为人从不容人插手,但广府从未有所质疑。莫说质疑,无人敢质疑。关于两位福氏将军遇害一事,许大人可未曾向我们透露一二。不过下官只能说,这佛像造的‘不通规矩’罢了。”

      柳孜被他绕的有些烦,什么隐藏话意倒是听不出来,银刃一出,登时将酒桌一劈两半。她的刀锋指向许桓殷,双目怒极如同喷火:“你要给我个交代!”

      许桓殷却轻身坐下,纤细的手指一步一步的敲击着桌角:“两位大人遇害当晚,正赶上广陵春的人开启‘佛光’,来往宾客众多,两位将军也不过时慕名而来。这种盛会在广府已经是习以为常之事,恰赶上白莲会、金兰会的部众也驱车而至,可二会交恶,还动了兵器,两位福氏将军在二楼之上,众人只看到烛火中不清楚的剪影。”

      许桓殷环视众人,一片笑意:“福大将军死前喊了一声,听广陵春那些小侍女说,与其是忧惧或者惧怕,倒是更像愤怒。哈,众人只看到一个身影出了一剑,众目睽睽之下,烛火灭了,只有那些横飞血迹喷溅的四处都是。闻得小福将军为人寡言,死前也不说一声,大福将军为人为人暴躁,或许死前那一声愤怒也是其鸣也哀了。”

      柳孜眼神一顿,却冷笑道:“既然两会动刀剑,还能是谁。我只问,你捉到了白莲会的匪首,又为何放走金兰会的匪首?”

      “问得好!”许桓殷自饮一杯,双目迥然有神:“然金兰会想来没什么动机作案,她们一向不牵扯域内诸事。白莲会可就不那么老实了,啧啧,我想…郑大人会清楚很多。”

      郑国眸子微沉:“许大人这话说的我就不甚明了了!话不能乱说。”

      许桓殷的笑容也冷了下来:“近来白莲会妖言惑众,大肆传法。自冬日降下大雪以来,广府冻死数百人,那些失父的孩子,孤寡的老人,在街上焚烧飨祭,俨然无视法纪,甚至屡次与官府对抗。究其所有,便是白莲会以邪术毁坏广府。听闻郑大人是慈悲菩萨,对此呵然一笑。民众对抗官府,白莲会不加以管教,我看他这挑衅是越发的深了!”

      解晋怎么看都觉得意思不对,倒不是说他鲁莽无知,眼下这几个人的气氛怎么看怎么怪,倒像是心里都清明,只是表面上装出剑拔弩张的样子。可他看看叶适之,对方仍旧如同缱绻公子,目光含笑,倒是已经在窗外漏出的一丝雪色上了。

      许桓殷自是微微颔首,倒是显得微微桀骜:“您要凶手,我便将凶手交给你如何,那位号称‘多罗菩萨’的匪首就在广府的大狱之中。”他环视一圈,将众人的面色都收在眼底:“至于有没有人半途劫狱,到底他的同伙是会不会狗急跳墙,一切就交由亲王殿下定夺如何!”

      他自是端凝,却看柳孜眼色微微一遍,像是一瞬间有些涣散,她暗自咬紧了牙齿,立即便恢复了平静。然而在许桓殷的锐利的眼中容不下一丝的隐藏,因为这双眼睛分明就是在盯着一旁的郑国!

      他冷笑一声,越发的气势凌人:“喔,下官明白亲王的意思了,亲王认准了金兰会必定是凶手之一,而对白莲会没有兴趣。这样的结果,亲王殿下失望了。”

      “你胡——”

      手中银刃耀目,柳孜的刀不过三寸宽,可是那形状怪异的尺刀却锋利无比,许桓殷丝毫不惧,依旧在风口处矗立。柳孜极怒,然而刀刃未及许桓殷的咽喉,这刚劲的力度便被化作绵柔的绕指柔,一柄细细的扇骨盘桓在刀刃上,四两拨千斤的便如风一般直插入一旁的窗扇中。

      “叶——叶大人?”解晋的大小眼还颇为滑稽,叶适之忽然出手,淡若春风,却又遂即一拜,便微微一笑:“亲王是被悲痛所致,怒意伤心,不知道现在是否冷静下来。”

      柳孜气的浑身发抖,颤抖着手指便指着许桓殷:“你们竟敢——!”

      这时候忽然出现一声细微的喘息声,虽不大,可是如同沙漏中那抹忽然失了规矩的痕迹一样,在僵滞的气氛中格外清晰。

      众人眼神都不由自主的转了过去,心中却都有所怀疑——扶南国的柳选亲王身旁,什么时候跟着一个以纱覆面的女子?

      这个看起来年轻的女子像是空气一样,几乎没有人注视到她的存在,可是她在柳选的身旁,忽然如弱柳一般,仿若由中心折断,一抹烟云般的倒在了柳选怀中。

      柳孜愣在那里,一面也是看着自己的弟弟。这位年轻文雅的亲王似乎不经常露面,一直是有些温柔到怯懦的,这温柔不同于叶适之那种超然与神秘,在柳孜的面前格外的弱气了。可是这位柳选亲王满面珍爱的看着怀中的女子,那眼神如爱至宝,爱到令人感觉到怀疑与自疑,他缓缓抬起头,一丝怯懦都没有:“姐姐,她发病了。”

      柳孜不耐烦,甚至带了些恨意:“那和我有什么关——”

      “姐姐!”

      这一声太阴郁,柳孜好像想起了什么,便咬着牙,丝毫不掩饰的攥着拳头,却将面容调转过去,直勾勾看着郑国:“郑大人,给我个交代!”极致的暴怒之后,这位女亲王倒是忽然变得冷静下来,只坐在一旁冷眼视之。她方坐下,柳选便起身淡淡扶着发病的爱姬:“本王失礼了。”他看起来很急切,匆匆便失了踪影,满座的人在这诡异的安静中皆沉默不语。

      这一宴真是杯盘狼藉,初始的风雅皆不见了,倒是中途动刀动枪,人也散的稀稀落落,将这满桌的佳肴砍的一干二净。

      郑国的确是第一次露出极为不善的深情,人说金刚怒目,人不敢犯难,可是菩萨也怒目,那就让所有人都怕了。

      然而许桓殷却是不惧。他也不问叶适之道谢,对郑国隐隐有逼之衅:“咦,刑狱大案什么时候变成郑大人的领域了。下官好像没记错,纵案大权似乎在下官手里吧。”

      手中的杯盖一声声的划在瓷杯的边缘,郑国淡淡垂首,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许桓殷:“年轻人做事未免莽撞,学学你的族叔许钩吾会更好。”

      许桓殷朗声大笑,倒是平日阴郁多毒,一向同旁人针锋相对之时,竟多了些少年人的朗然风采:“我治法家,他治春秋,我不过是个杀人的刽子手,人家却是光禄大夫,一边是名士风流,一边手中抓着功名利禄。这我可不敢学了!”

      “犟气!”郑国抬头笑骂了一声,真像个关心后生的好好前辈:“孺子不可教。许钩吾是当今第一名士,你也不屑,封家的后辈皆是麒麟儿,你也不屑,当真狷狂!”面色忽然沉落,犹如滴水入针孔:“唯国之大,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你既然执掌律法,自然该知道,不该滥用权力!”

      他遂即起身,在屋中环步,俨然上司威慑下属的态度:“既然怀疑二会的嫌疑,为什么不公平相对?二者皆是嫌犯,犯案者既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是合谋共作。金兰会的许贤如顽石之硬,又颇有手段,你怎么知道不是她犯上作乱?至于白莲会,若说他们宣扬邪术,这也不尽然。”拱手让天,郑国的眼神仿佛真的飞入了天都的御座之上:“今上虽然崇道,对神佛也是尊敬的,广府传教传法,历来不予干预。这盲从的百姓作乱,有时候也不要迁怒他人为好…那日二会相争,即有人说金兰会挑衅在前,这是非分明,你可要拿捏好。谁是迫害之人,谁是被害之人。或主或次,哪里由一些小辈来姑息养奸了!”

      “好!”许桓殷却像是对这指桑骂槐的意思毫无了然,竟抚掌而笑:“大人教训的好,晚生受教了。那么晚生还要说,证据已有,金兰会已经脱了嫌疑,至于白莲会,在证据面前抵赖,罪加一等!至于有什么证据,下官说了,执法无需向您汇报,你若有异议,随时大开‘方便’之门!”

      郑国面色冷冽,然而许桓殷却等闲笑之:“周西铮数十年来,始终未曾越雷池一步,他既然喜欢在水中打鱼,安安心心管好他的漕运,那就让他去管!他既然不能涉刑权半分,旁人自然也不能!”
      像是时候恰好,门外忽然想起少女娇柔孱弱的声音,似是不敢打扰一般:“许大人,佛像托来了。”
      解晋在一旁神游太虚,忽然便见到门一开:“你你你你——”原来这竟是那入门时看到的碎嘴少女,这少女便是后面讽刺扶南国佛像空洞无韵之人。她相貌柔媚,但是看着太过瘦弱,身型仿若扬州瘦马,那双小脚托着佛像,极为笨重的跪在许桓殷面前。

      许桓殷轻轻的拍了拍她的面颊,那冷意另少女打了个哆嗦。然他面貌美丽,声音更丝毫柔中带笑,像是滴出水来:“去将佛像交给亲王,咱们今日论雅,还是不要让俗世坏了心情。”

      那少女更怕了,便莲步轻移,方要靠近,柳孜大怒:“滚开!”

      “啊!”少女被那忽然打碎的佛像碎片割的周身是血,白皙的肌肤没有一块儿好地方,她看着那块镶嵌在佛像上的蓝宝石,倒像是嘲笑自己一般,像是崩溃了,便在屋中大哭,连解晋都看的心碎,越发骂那个女亲王的粗俗无礼了。

      “原来真是泥塑的菩萨啊”,许桓殷倒是像恍然大悟,也不管那少女哭的没了声息,只是笑着。

      柳孜冷然起身:“你们令我很不满意——竟然连交结皇帝的佛像都碎了,你们该如何再按照扶南国的古法打造一个新的佛像呢!若是失去贡品,你们的皇帝怕是要大怒吧!”

      许桓殷颇为掩饰的惊慌失措:“这可真是——不错呀。”戏也落幕,忽然便生出笑意,手指着叶适之:“这位叶大人是天下闻名的丹青名士,他这个人不算太笨,不仅会捏那些外面是金、里面是泥的西北货,还会镀真金佛像。”

      眼含水波,仿若望着情人,眼尾上挑,更带着几分魅惑,声音慢慢拉近:“我说叶大人,据传你手触一物,便能原封不动的拟型。方才你摸这佛像摸的多了,既然如此,就麻烦你拯救下官等的性命了!”

      解晋已经被这一番动作弄的不知如何吹胡子瞪眼了,这亲王不满而有意挑衅,许桓殷更是针锋相对。这许桓殷和叶适之看起来也颇为冷淡,可是如今祸水东引到了叶适之身上,他若是接了这活计,那么这亲王从此便恨上他了,他若是不接,佛像砸了,不仅是大罪,还会失了国格,这左右都不好选,怎么看怎么难哟。

      叶适之微微颔首,虽似扬眉,也依旧淡而有礼:“可。”

      柳孜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只是郑国却冷哼一声,便半句话未留,颇为严厉的留下一道门风。柳孜先是看着那背影冷笑三声,而后便如同毒蛇一般,马上便要吐出芯子咬死许桓殷同叶适之了。她踢开那浑身是血的少女,便也出了屋子。

      解晋还沉浸在这心惊肉跳的大宴之中无法自拔,他看着那少女满面的痛意,连忙大喊:“快、快来人!”

      披甲士却笨重的夺门而入,解晋在一旁不知忙什么,总想是苦大仇深的叨叨唠唠,却映出一旁的二人像是个垂钓喝茶的。

      许桓殷微笑着将手中的茶杯推到叶适之的面前:“真没想到,你对我如此情深意重,竟然在关键时刻为我解围。想想过去我们也算多年同窗,除了见你坐山观虎斗的恶心样子外,还真的见不到半分波澜。”他唱念俱佳,俨然这面容之上充满了人类的无限生趣:“封溯暗中改弦更张,然后又装作世外人的样子固然令人厌恶,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若说没有无缘由的恨,也必定没有无缘由的爱。却不知是老天太过仁慈还是邪恶,昔日共修澹台氏之法的几人终究还是在广府重聚。仿若当时每个人就选择好了日后的路。彼时无人知晓郑无的身份,那个幼小的少年是武院出来的好手,可惜这孩子穿的总是带着补丁的衣服,在一群公子哥面前毕竟显眼。他一向是沉默寡言,旁人叫他要饭货,他便从文院打到武院,嘴上不说话,只是上去比谁都要狠辣,就算遍体鳞伤也不肯认输的。这时候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哥,难免有拉帮结派的、怒气大盛的。通常如此,封溯必定在一旁笑着,然后拉着挑事的状似无意的耳语几句,这阵仗就在挑唆之下越闹越大,且向着对郑无有利的方向发展了。叶适之一般都会隔着窗子,淡淡颔首,调拭朱砂的色彩,将那窗户剪影中的打架斗殴画成一幅滑稽可笑却又柔美的画作。许桓殷在想,他自己在做什么呢,对了,他也在笑,可是一把横剑横在中心,他将文院、武院的人,一幢幢罪责问个明白,但多少人怒意而视,可自己依旧我行我素。

      “现在想想,果真那时便是每个人最无造作的时刻了。”

      叶适之对许桓殷的话并不在意,他便起身,轻轻将手中的扇骨置于桌上,那扇骨轻盈,亦散发着檀木的清香。叶适之的指尖恰好落在许桓殷散落的碎发旁,便只是淡淡制住:“作法者自毙。”

      许桓殷的肩头微微转着,亦看着那淡色离去的身影:“不要以为你永远是另旁人高山止,你是圣人,也给我下神坛。更何况,你不过是个比旁人贪欲更重、重到无痕的凡夫罢了。”
      他打开那充满香气的扇子,只见上面用淡色茶渍点了将要消退的痕迹。

      “纵横…合纵连横。”许桓殷轻声喃喃,纵横,那是在角斗场上,随意变换朋友和敌人的最佳方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鸿门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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