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将军》神算小仙女

4、黑刀鬼斩（2）

　　秦嘉在娇玉对面坐下，瞧着那女子款款推来一个三层木架，一坛坛米酒陈列其上。每一层的左右两侧各摆着一个酒杯。她盈盈笑道：“客官慢用。”
　　秦嘉拿起最上面一层的青瓷杯，在指尖把玩片刻，随后好整以暇得抱起一坛酒，坛身刻着“山鬼瑶”。
　　她掀开坛口密封的红绸。那酒体晶莹透明，红亮生光。

　　秦嘉直接抱着酒坛灌下一口，幽雅悦人的香气沁入心脾。
　　她朗声而笑：“好香！”

　　娇玉也抱了只黑滚滚圆亮亮的小坛子在手，闻言也饮下一口：“比你腰间那玉葫芦里的如何？”
　　秦嘉骄傲道：“玉碗盛来琥珀光。”
　　娇玉：“你倒不谦虚。”

　　秦嘉挑了挑眉，目光流连在坛身：“中土这高粱酒是好酒，可惜后劲不足。”她仰首咕噜噜大口喝下，双颊微红，模样带着几分豪爽和娇憨。
　　娇玉抱坛在手，眼角余光时不时扫过鬼斩，目光中的贪婪毫不掩饰：“姑娘终日背着鬼斩不离手，想必是不知道鬼斩的来历？”
　　秦嘉轻嗤一声：“你知道？愿闻其详。”

　　娇玉抚了抚紫玉耳坠，目光凝视着鬼斩，深情款款道：“鬼斩本是中土之物，是昔日魔道祖师眉山老祖在时，用数万活人之精血，辅以伏魔鼎，在北疆大山深处花了五年的时间练就而成。眉山老祖在箕尾山败于白虎将军姬会银之手，便将之沉入了无妄海。中土人已寻了千年，却不知道兜兜转转竟，到了你这个小姑娘手上。”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目光阴沉，边说边观察着秦嘉的反应，见她悠哉哉喝着酒，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是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
　　她目光转沉：“鬼斩是大凶之物，姑娘年纪尚幼，随身而带，必会损身损心性，心智稍动摇，他日被反噬，后果不可估计。”

　　秦嘉“唔”了一声，似是终于明白过来她想说什么。她揉了揉眉心：“那该当如何？”她似是觉得好笑：“交给你？”
　　转瞬间她已经饮下了一坛，此刻脸颊微红，然而眸似点漆，十分的清明。

　　她丝毫不在意娇玉变幻不定的神色，毫不犹豫从木架下层又抱下一坛，并将那层搁置的夜光杯一并取出。
　　似是看到了极好玩的事情，忍不住朗声笑起来：“有趣，太有趣了。”

　　娇玉不解，哼道：“酒才二两，你这是醉了？何事有趣？”
　　秦嘉笑的止不住：“方才那高粱酒，不配青铜酒爵，却给我们青瓷杯。这坛梨花白，不用翡翠杯，却上夜光杯。哈哈哈，简直闻所未闻，暴殄天物。他家门前还写着百年老店，你说有趣不有
　　趣啊？！”

　　她音色清亮，字字清晰，柜台后的那女子和娇玉闻之，两人皆是瞬间变色。
　　短暂的怔忪后，娇玉一喝：“卖酒的不懂酒？！什么人装神弄鬼！”
　　她话音未落，拍案而起。身形虽十分臃肿笨重，然而她行动却极迅速。只眨眼的片刻，便到了那少女的面前。

　　那少女面露惊恐，只见娇玉抬头就是一巴掌，这一下力道非常，扇的她脑袋滴溜溜转了两个圈。
　　不一会儿，她脸上的人皮掉下来一半，露出另一张面目模糊的女人的模样，只见那张脸泛着青紫，嘴角还挂着长串的鲜血。

　　秦嘉抱着酒坛自顾自得喝：“唔，我说哪家小姑娘会涂这样厚的粉，凭白把酒香都给熏得俗气了不少。原来竟是个小鬼。”
　　娇玉抬头又是一巴掌，这一掌卷起一阵厉风，将那女鬼凭地摔出去三尺，撞得身后的酒架东倒西歪。
　　酒坛碎在地面，一室的酒香弥漫。

　　那女鬼另一半假脸也掉下来，秦嘉一看，她原本样貌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只是不知已在人间徘徊了多久，身形单薄如纸，被娇玉扇在地上，呜呜的不敢动弹。
　　娇玉一脚踩在她的背上，怒声喝道：“原来是你这小鬼在作弄我们！原来的人呢，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秦嘉一哂，又拆了一坛酒，喝的津津有味。
　　她斜倚在椅背上，右手托腮，眼神清透，似是在自言自语，“再小的鬼总会有些凶性。她被你连揍了两下，竟连一点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莫非你们认识？”
　　地上的小鬼一愣，抬头看看娇玉，再看看秦嘉，原本就惨白的脸看着更白了几分，一时竟不知道是要反抗，还是不反抗的好。
　　她思索片刻，头往手臂间一窝，打定主意装死，连呜咽声都没有了，趴在地上再也不动弹。

　　娇玉虎背明显的僵硬了一瞬，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呸”了一声，吐出一口酒，转头冷冷的对视：“你发现的倒快！”
　　秦嘉晃着腿，酒杯往旁边一滞，梨花白正泼在一直坐在角落的那两人身上。
　　只听刺啦一声，两缕极浅淡的轻烟升起，两人顿时不见踪迹，只余两张人形的白纸飘忽忽的从上方落下来。

　　秦嘉捏着两张被打湿的白纸，翻转着打量，啧啧称赞：“白纸通灵之术，听说是仙家必修道术。但能化作人形的，却是少数。没想到，你一只成了精的老煞，倒能练出来。真是奇哉妙哉。”
　　她幽幽叹口气：“真是为难你了，还要造出两个人陪我喝酒。”

　　娇玉气的闷笑，她转了转脖子，伴随着几声咔咔的脆响，只见她面目狰狞，脖间长出几条交错的黑色裂纹，原本矮胖的身子暴涨了几尺，瞬间将身上长裙挣得破破烂烂。
　　秦嘉看戏法般饶有兴味得看着他：“我说你是千年老煞吧，你非要骗我你只有百年，何必呢！”

　　娇玉盯着她，面目狰狞，但音色沙哑柔和，听来像慈祥得像一个祖母在说教：“黑刀鬼斩，斩过成千上万的仙灵恶煞。它踩着累累白骨和九山八荒无尽的鲜血，才能登顶妖刀之首。虽不知这刀是怎么到了你的手上，但你以为你这个年纪和道法，你以为可以驾驭的了它？！趁你没有被刀灵反噬，只要留下鬼斩，我饶你不死。”

　　秦嘉如冷电的目光凝视着她，一本正经道：“你的道法，的确驾驭不了它！趁早放手，天大地大随你去，我饶你不死。”

　　她的话音中有几不可闻的慈悲，娇玉闻言，双目圆睁，怒吼一声，大步向前。
　　她动起来犹如巨人，压迫感十足，只两三步便窜到了秦嘉身前。她动作极快，一只手卡住秦嘉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向她背后，直奔那漆黑的古刀而去。
　　然而她的手方一靠近那刀柄，一股极浓烈的戾气潮水般裹挟而来，恍如成千上万的恶灵裹迎面啃噬而来，瞬间将她的手臂震得一麻。

　　秦嘉深呼吸一口气，趁机抬脚，这一脚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踢在她的胸口，登时将她踹飞了出去。
　　娇玉将墙壁撞出一个大洞，重重得砸在了屋外的空地上。

　　秦嘉飞身跟上，在娇玉窜起正要站稳的时候，抽出了背上的黑刀鬼斩。纯黑的刀身上刻着蜿蜒的曼陀罗花纹，刀刃成弧形，在日光下反射出森然冷冽的寒光。
　　刀一出鞘，便如山中猛虎，裹挟着惊涛骇浪般的杀气，带着撕碎天地万物的咆哮声，毫不退缩的向着面前的猎物，伸出了利爪。

　　娇玉呆立在半空，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左臂被斩断。那左臂重重得摔下去，滚到一边草地上，变成了大小不一的石块。
　　她随即大怒，仰天一吼，四周的尘土被一阵飓风裹挟着冲向天际，空中慢慢现出一张青面獠牙的凶狠面容。
　　秦嘉被这股邪气肆虐的暴风吹的眯了眯眼，背上的和风一字雪越发冷冽。她按下狂躁不安的鬼斩，一跃至半空中，劈刀砍下。
　　刀风擦过之出，掠起一条青龙般燃烧的火焰，，将那飓风和娇玉当空砍成了两半。

　　这场争斗开始的多磅礴激烈，结束的就有多安静迅速。

　　秦嘉轻巧的落地，收刀回鞘。
　　她看着娇玉的头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不再动弹，变成了一块栩栩如生的刻成人形的青石块。
　　她踢了踢脚下滚作一团，大大小小的石块，石块下散着大大小小的金丹，看着像是修道中人的仙元。
　　她随手捡起一块珍珠大的仙元，往身后颓败的酒馆墙壁上一扔，“还不出来。”

　　墙壁轰然倒塌，方才那个被娇玉揍得不敢动弹的女鬼和一个男孩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

　　秦嘉的目光从那女鬼移到那男孩，来回打量了一圈，惊讶道：“咦，你不就是旗子上的那个小鬼？”

　　珈蓝拍了拍脸上的尘土，将上身短襦的衣摆整理妥帖，再将发带正了正，这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谢过救命之恩。”
　　秦嘉看这孩子模样俊俏，但性格虎头虎脑的，天真中有些老成，大奇：“恩在何处？”

　　珈蓝走近她，在那石块中扒拉两下，拣出一块眼珠大小的仙元：“我的仙元被这噬魂煞吞了，多谢你帮我取出来。”
　　秦嘉俯下身，看着他眼中的一抹臧蓝色，心想城墙上的那狗老三倒没有看错。她调侃道：“那，你要怎么谢我呢？”

　　珈蓝咬了咬唇，面色浮上一层天真的迟疑。他许是没有想到秦嘉会有此一说。
　　秦嘉戳了戳他的脑门，“没想好？！”
　　珈蓝不吭声，点了点头。

　　秦嘉被这孩子的古板逗笑，“你叫什么？”
　　珈蓝小小不满：“问人名字之前，总得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才是礼貌。”

　　秦嘉轻笑：“你的规矩倒不少。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叫秦嘉，你呢？”
　　珈蓝板正道：“珈蓝。”说罢他神色认真道：“我会的不多。你当真要我报恩，我只有一个办法，你可要一听？”

　　秦嘉心下疑惑，她憋住笑，这少年严厉的模样，着实有趣。当下她故作沉稳道：“愿闻其详”。
　　珈蓝面色一白，警惕得往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两人一鬼。他这才稍稍安心，随即脸色一红，微微低头，睫毛在白玉般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似是为自己的慌张感到羞愧。
　　秦嘉戳戳他的脸，他似是想躲，然而没有挣得开秦嘉另一只手的牵制。

　　“不能给人看到啊！”秦嘉看这少年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凑近他悄声道：“放心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秦嘉盘腿坐在地上，右腿支起，坐姿十分的不成体统，她望天想了想：“哦不对！”她打量着一直呆呆站在一侧的女鬼：“还有你知。啧啧啧，这就有点复杂了。”

　　珈蓝一惊，挡在那女鬼的身前：“云落是我的家仆，她是为保护我才死的。我可以帮你看这噬魂煞的前生，你不要欺负她。”
　　云落安安静静立在一旁。她原本的模样苍白清秀，或许是刚死不久的缘故，犯着青紫，乍看有些可怖，但看久了，只觉得她满脸的呆滞忧郁。

　　秦嘉心下大惊，只听说仙术修炼到一定的境界，是有人能问灵一说，但这只是传说，她从未见过。
　　她来回打量了他们俩一眼，按捺下心头的怀疑，不置可否，道：“那就开始吧。”

　　珈蓝看了看地上的石块，想了想还是严肃的叮嘱道：“你先设个结界。”
　　秦嘉越发觉得这孩子有趣，她抬手画几个符，将方寸之内用一层烟瘴般的结界笼罩起来。

　　珈蓝这才放下心来，他捡起路边一根枯枝，绕着那散乱的石块，极专注地画上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符咒。
　　忙了片刻，他擦了擦小脸上的汗珠，抽出腰间一把短刀，眉目微蹙，极快的在掌心划出了一条血痕。
　　他竖起手掌，将那鲜血滴在符咒中。六滴之后，他握掌成拳，在秦嘉身侧端正得盘腿坐下，另一只手握住秦嘉的手，“闭眼。”

　　秦嘉抽出手，在珈蓝惊愕的目光中，极快得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将珈蓝手中的伤口严密的包好，边包边念叨：“衣服刚才打架的时候沾了尘，就凑活着用吧，小古板。”
　　包完她发现这衣片似乎撕的有些长了，挂了一截在外面，于是又打了个蝴蝶结，方才很满意得摇了摇珈蓝的手。

　　珈蓝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一颤一颤的蝴蝶结，将这只手收回来，紧握在身侧。另一只完好的手抓住秦嘉，他正襟危坐：“开始！”
　　秦嘉微笑，依言闭上眼，飘飘忽忽间感觉自己到了一座陌生的山中。她俯身向下看，明白那就是娇玉的前尘往事了。

　　它本是符禹山中一方受香火供奉的镇魔石，机缘巧合被巧匠牧和带回了家中。牧和妻子名唤娇玉，是一个绣娘，在当地金家的绣房中工作。
　　金家有几房妻妾，整日明争暗斗。三房设法坑害二房，安排了一桩失窃案栽赃陷害，然而那三方小妾并不是个多有头脑的人，事情做得错漏百出，很快就被金家掌事的查清了原委。
　　原本只是一桩家丑，但坏就坏在，那失窃的白玉蝴蝶是朝廷所赐。偷盗白玉蝴蝶，理当问斩。金家掌事的虽然不愤这糊涂小妾做的事情，但心底又对这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有几分舍不得。
　　交人的日期越发紧迫，他竟生出一计，将这事栽赃了到了娇玉的头上。金家权大势大，牧和求救无门，只能眼睁睁她的妻子被斩杀在观刑台上。

　　牧和思念妻子成魔，一念之差，将它刻成了人形。然而他的妻子含冤而死，他满心愤懑，终日对着人形的石头倾吐心中的怨气和思念，最终泣血而死。
　　那鲜血一滴滴的滴在它的身上，怨气终年萦绕不散，竟将它练成了大凶之物。是为煞。

　　它一日日的吸收天地间的怨气，且凶狠异常，四处作祟扰人，便引起了一些仙门世家的注意。但它本就生在山中，南边丛山峻岭无数，但凡情况不对，它往山中一躲，倒也相安无事。

　　只它徘徊人间千年，渐渐有了人的思想，且本身是怨气所出，渐渐厌倦了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怨气郁结，心中杀气越来越盛。
　　煞是死物所化，且凶悍异常，按理对仙门世家避之犹恐不及。

　　时间长了，它竟想出了一个法子，抓了好多修道的小弟子，化了他们的仙元为己用，日积月累，周身竟也聚拢了些仙气，躲过了许多次险情。
　　但仙气和戾气终究水火难容，它翻阅古籍，动起了黑刀鬼斩的主意。

　　鬼斩是十二妖刀之一，遇神杀神逢魔降魔。有鬼斩在手，它自然不必再惧怕仙门世家。
　　只是它万没想到，会死在鬼斩手上。

　　前尘往事如一出戏剧，咿呀唱起，又飞快地落幕。

　　秦嘉率先睁开眼，十分的想不通，这娇玉被刻成人形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这千年它是吃了多少魂魄，活生生把自己养的这般珠圆玉润。

　　她侧头看身边的小古板，说不吃惊也是不可能的。他眼中的血腥红色一点点得褪去，又变成瞳孔漆黑，泛着一点点蓝光的样子，

　　大荒北经记载，天之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它睁眼时普天光明，即是白天；闭眼时天昏地暗，即为黑夜。万年前被顿工长箭伤一目，神识流落人间。
　　古籍上曾记载过曾有幸得到部分神知的人，能和人鬼恶煞共情，看到他们的前尘往事。
　　却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打滚球评论球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