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忘怀》汐曦哩

4、原来不是书呆子

　　早自习。初中的早自习分成语文早自习和英语早自习，为避免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为了争早自习打起来，学校规定没逢单周则周一三五是英语早自习，周二四为语文早自习，双周则反之。今天恰好是英语早自习。

　　夏小淮抱着英语书走到讲台上，开始领读英语单词。先复习一遍上一单元的单词，然后预习下一单元的新单词。为了给大家领读，夏小淮通常都会先在家跟着复读机念上几遍，确保自己的发音准确无误。

　　可是今天是个例外，昨天和爸爸唠嗑唠了一晚上，回到房间后又难受地睡不着，完全忘记了今早是英语早自修，压根没准备新单元的单词。

　　夏小淮有点担心，再过5分钟严老师就会来巡逻，监督同学们有没有好好复习预习单词。可是夏小淮自己都不会念新单元的单词呢，这可怎么办呢？夏小淮有点焦虑，可是没办法，时间越来越紧迫，只好硬着头皮领读。

　　夏小淮一是没好好准备，二是昨晚喝了就脑壳还有点隐隐作疼，这不，心不在焉地连旧单词都念错了几个。吴以忘皱起了眉头，这丫头今天怎么回事？

　　正当夏小淮吸了口气，准备硬着头皮念毫无准备的新单词时，手中的英语书被抽走了。

　　转身一看，只见吴以忘站在讲台旁边，手中拿着她的英语书，夏小淮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正想发问，只见吴以忘转身面对同学们，开口道：“今天正班长嗓子不舒服，接下来的单词就由我这个副班长来领大家读吧！”

　　夏小淮当即明白了，假装咳嗽两声，跟同学们说了声抱歉，感激地看了吴以忘一眼，走下讲台回到了座位。严老师来班里巡逻时，吴以忘真字正腔圆地念着一个复杂的单词，可以听出来发音很标准，因为严老师真微笑着点头。

　　等吴以忘领读完回到座位上，夏小淮悄悄竖起英语课本挡住脸，小声问：“你咋知道我不会念？”

　　吴以忘斜眼看夏小淮，那眼神仿佛在说，“小样，你什么状况我会看不穿吗？”

　　不等吴以忘说话，夏小淮主动解释起来，昨晚高兴，我跟我爸喝了点酒，没睡好，这会儿还脑壳疼呢。说着无力地趴到了桌子上。

　　吴以忘眼里透过隐隐的担心：“你爸又走了？”

　　夏小淮趴在桌上动动脑袋以示点头，点完头她才猛地反映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爸走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是又？”狐疑的小眼神紧紧盯着吴以忘。

　　吴以忘被那小狼般的眼神摄住了魂，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根据上次听你和你朋友的对话推断出来的。”吴以忘说的是上次王小猫来找夏小淮放学时的对话。差点露馅了，吴以忘发现自己对着夏小淮时智商一直不在线。

　　夏小淮信了，不疑有他，闭上眼睛缓解醉酒后的头痛。

　　不过吴以忘小小的举动还是让夏小淮被感动到了。原来他不是只会看书的书呆子。开学半个月以来，吴以忘每天都在看书，课间看，课上也看，基本两天就能够看到他又换了新书。偏偏他又总能答对老师的问题，上交的作业也几乎全对，老师对他这种不听课的行为也就放任之了。

　　吴以忘似乎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交朋友。班上其他男同学在这短短两个星期内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中午总是呼朋唤友地一大群人占一个大桌子吃饭，聊篮球明星，聊游戏攻略，聊周末活动，聊八卦小道消息，总之很是热闹。但是这群人中没有吴以忘。

　　吴以忘总是独来独往。

　　平时偶尔也会和夏小淮说几句话，但通常都是夏小淮起的头，而吴以忘起头的通常都是让人无法深聊的对话，比如说：“给，你是试卷。”“好，我帮你发。”“借给你，不用谢。”之类的。夏小淮差点以为吴以忘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书呆子。在经历了帮早读事件之后，夏小淮对吴以忘的印象有所改观。这是一个性格孤僻但是观察力不错并且有点善良的读书狂。

　　夏小淮也很爱看书，但这种爱看书和吴以忘的爱看书还是很不同的。夏小淮看书纯粹是为了排解孤独的心境。夏望天的不在家是一种常态，虽然白天可以和小猫贝贝阿凯他们厮混在一起，但是到了晚上，总是避免不了各回各家。虽然小伙伴们万分不舍，夏小淮也总是被挽留在伙伴家中吃晚饭，但是别人家终归是别人家，夏小淮看着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比谁都细。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一个外人赖在别人家总归会造成他们的不方便。所以每次一到晚上，夏小淮总是固执地要回到一个人的家中。

　　寂静的夜，窗帘被风吹动发出的窸窣声被无限放大。夏小淮也会害怕，害怕的时候就让自己沉浸到书本中，在那个世界里，夏小淮是其中的一员，不管是欢笑还是痛哭，都不孤单。

　　所以夏小淮只爱看小说书，不管是中国古代名著，还是世界现代名著，亦或是小摊贩上出售的不知名故事书，夏小淮都爱看，只要有情节。但是吴以忘就不同了，吴以忘看的书很杂，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量子力学。从夏小淮的角度看，吴以忘就是一个天赋与勤奋并存的真学霸，而夏小淮自己则是一个爱偷懒的凭小聪明考高分的伪学霸。

　　要是这个真学霸好好学习碍不着别人，那也无话可说，但是，他还偏偏碍着人了，这个人就是夏小淮。夏小淮最近有点不高兴，不高兴的原因是课间太闷了。之前，课间时候夏小淮都会到处溜溜，这里串个门，那里讲个话，可是，现在离开学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同学们都找到了红颜或蓝颜的知己，人家成天出双入对的，只剩夏小淮自己，守着一个闷葫芦同桌，整天就知道捧着本破书啃吧啃吧，脸上写着别扰我几个大字，快把夏小淮憋出病来了。夏小淮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大眼睛咕噜咕噜转，是时候动动歪脑筋了。

　　“咕噜咕噜，啪。”一块嫩黄色的四周被磨得异常光滑的不明胶状物从吴以忘桌角滚落掉到他脚下。准确地说，是从夏小淮桌子的左上角，一路沿桌面对角线做匀速滚动，被桌面靠右下角方的一只泛着黑光亮的钢笔阻挡了去路，然后一个急转弯滚到吴以忘桌角边沿最终掉落的物理运动过程。当然，我们都知道，物体在不受外力的情况下不可能从静止变为运动。始作俑者此时正挽着袖子，用一只细的不能再细的手腕撑着大脑袋，身体稍稍□□，伸出不必撑大脑袋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戳一戳吴以忘，“哎吴以忘，我橡皮掉你那里了，帮我捡一下。”

　　吴以忘停下看书的眼睛，微微弯腰，大长手上仿佛长了眼睛，一下就捡起了离左脚后跟斜后方3厘米处的某块不老实橡皮。直起腰，把橡皮放回夏小淮桌上，吴以忘继续看书，全程没讲一句话，没看夏小淮一眼。事实上，从夏小淮开始那一系列小动作时，譬如把桌面左上角的书都挪到右上角，从课桌里翻出很久不用的爱漏水练字钢笔，并将它以一定角度放置于桌子右下角时，吴以忘就已经注意到了。他可以一边看书，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到夏小淮的所有小动作，而某人以为他正全神贯注看书呢，丝毫没有放轻动作的意识，因为当她全神贯注看书时，旁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很久以后她才惊觉他的这项神技能，一边惊叹，一边骂他不正常，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当这块橡皮第5次掉落在吴以忘课桌下，吴以忘有些微恼了。夏小淮戳他，他不动，不理睬她，继续看书，可是眼珠子却出卖了他，目光停留在一行话上已经久久没有移动了。他不理，夏小淮就不依不饶地戳他：“快给我捡捡，掉你右脚那边去了。”吴以忘没有动，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她：“自己捡。”“在你右脚边，太远了我够不着。”吴以忘不应，坐在椅子上稍微往后挪了一点，留了一大块空地好让夏小淮捡橡皮时不至于磕到桌角。但是当夏小淮做出下一个动作时，吴以忘就后悔了，他怎么就让这个鬼丫头自己捡了呢！夏小淮弯下腰去的时候，一手撑在了吴以忘腿上，另一只手去够橡皮，但是由于手不够长够不到橡皮，只好把整个身子向前倾，直到整个人都挂在他腿上了才够到橡皮。

　　有温度的掌心和指节分明的纤细手指，软软的像没有骨头的身子，被接触到的皮肤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火辣辣的烫，随后一整天，吴以忘的整条左腿都是麻的。虽然他是想看看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但她也太能整了！

　　玩了一整个课间的滚橡皮游戏，夏小淮心情好转了许多，当然，好转的主要因素是欺负到了吴以忘。

　　因为是实验中学，又是实验中学里面的尖子班，夏小淮班的学业还是被抓的很紧的，校长隔三差五就会来他们班巡视，看到学习氛围很是浓重，就满意地背着手慢慢悠悠又转到隔壁二班去巡视。实验中学一共有25个班级，其中尖子班有5个，分别是一班二班三班四班五班，都是小班化教学，一个班才二十几个人。尖子班里的每个同学除了平常上课，还要参加额外的竞赛培训。因为初一的化学和物理底子还不扎实，所以只要参加计算机竞赛和数学竞赛，到初二开始才有化学竞赛和物理竞赛。

　　开学第二个星期，竞赛培训被正式提上日程。每天下午第三、四节自习课都被拿来作培训课。这让夏小淮很是苦恼。每天的作业非但要拿回家写，而且还多了每天两套的竞赛题，一套数学，一套计算机。

　　数学竞赛题倒还好，毕竟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参加奥数班，这数学思维也是锻炼的很是熟练，出题人的思路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十几条，考察的知识点总是超纲，但是奥数班都是从初中数学开始讲起，等夏小淮小学毕业，奥数班都已经教完大学的微积分了，所以夏小淮做起数学竞赛题还是很得心应手的。倒是计算机竞赛题很是让她烦躁，什么循环语句啦，条件语句啦，二进制十进制啦，编程啦，夏小淮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冒！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夏小淮是学不会的，她很绝望。

　　教计算机竞赛的是一个三十几岁长相严肃的男老师，讲课一板一眼，时慢时快，夏小淮实在是跟不上他的节奏，总是控制不住地走神。等回过神来，已经连老师讲到哪里都不知道了，怎么翻书都翻不到。偏偏同桌也是一个不听课的主，比夏小淮还不清楚老师讲到哪儿了。

　　这天计算机竞赛课讲理论部分，夏小淮听得云里雾里，正准备睡过去。

　　“夏小淮，这道题你来答一下。”

　　听到自己名字，夏小淮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乖巧地站了起来，可是根本不知道老师说的是哪一题。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夏小淮，无助地扯了扯同桌的衣袖，可是同桌并没有任何回应，很显然，吴以忘也根本不知道老师问的哪个题，他甚至连课本都没翻开。

　　停顿了两秒，这两秒过的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夏小淮从来没有那么难堪过，从来没有碰到过不会做的题和听不进去的课，这是第一次，夏小淮感到很是丢脸。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同桌不要也罢！一点忙都帮不上！看看别人家同桌，回答不出问题同桌都会伸出援手，课间还可以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自己这个同桌如同虚设！

　　又气又羞又无奈，还有点小难过，谁来帮我解解围啊......

　　空气中传来老师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催促声，“你到是说话呀。”

　　还没等夏小淮说出“老师，我不会”这几个字，吴以忘站了起来：“老师您问我吧。”

　　不料老师没理吴以忘，开始攻击夏小淮：“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你是怎么考进尖子班的？站着好好反思一下。”

　　夏小淮就这么站了两节课。下课铃终于响起，老师收起课本疾步走出机房，其他同学也动作迅速地收起书本背上书包走人。因为机房在教学楼的南端，而一班教室却在教学楼的北端，为了方便，同学们都会趁第二节课间收拾好书包直接带到机房，这样放学就可以直接走人，不必再绕回教室。

　　直到教室里人都走完了，夏小淮才一屁股坐下，两条腿都站麻了，一时半会根本走不了路，不高兴地敲着腿，眼里渐渐升起雾气。哼，不就一破计算机竞赛嘛，我就不信我学不会，我自学都比你讲的好，等我学好了，拿个大奖回来，看不后悔死你，哼。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伸手擦掉眼眶里快要溢出来的泪水。

　　“哪里不懂，我教你。”

　　教室里突然有人说话，着实把夏小淮吓了一跳。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上课不听却什么都会的书呆子吴以忘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很好辨认。

　　“你不是走了吗？回来干嘛？”夏小淮没好气的问。偷偷抹眼泪被抓包了还是有点小害羞的。

　　“你不是想让老师刮目相看吗？我可以教你。”吴以忘单肩背着包，缓缓从后门走到夏小淮边上，坐定，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计算机编程书，不是老师讲课的那本，是他买来作课外书看的那本，前几天看到他课间在翻看。

　　夏小淮搞不明白吴以忘为什么要帮自己，但自己对计算机确实没天赋，没人教自学实在很难，怕是连书都看不懂。偏着脑袋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教我有没有条件的？”虽然便宜不占白不占，但是机灵鬼夏小淮还是首先想到了陷阱。“没有条件，纯粹出于人道主义，你站在那儿影响我学习。”确实影响他学习了，整整两节课他都在担心夏小淮腿会不会酸会不会麻自尊心会不会受损，但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怎样可以在不触怒老师的情况下让夏小淮坐下，两节课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部活动剧烈运动，最终以白作功告终。但是这话在夏小淮耳里就变成了嘲笑，这人嘲笑我被罚站，不行，我必须让他刮目相看。就这样，两人缔结了教学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