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214、第 214 章

　　“所以赫连黎，你是被抛弃了，被你等待着的人给抛弃了。”
　　囚牢中陷入了让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匀速低落地面的水滴，不缓不急的发出声响，仿若要绵延到亘古。王子儒不再说话，只是神色悲悯且淡漠的看着赫连黎。
　　他看着赫连黎垂下的眼眸中，意识渐渐地散开，一股浓烈的、名叫绝望的情绪在他的眼中铺天盖地的席卷而开，占据了他整个人的周身。
　　这句话不可谓不扎心，直戳死穴，斩断了赫连黎心中唯一的的希望，就像是斩断了挂在悬崖边的他唯一能够逃出去的绳索一样，干脆利落。
　　王子儒沉默着，耐心的等待着。他在等，等赫连黎心中的所有信念完全崩塌，等他万念俱灰，等他抓住他递给他的“绳索”。
　　“说罢，你想问什么？”良久之后，赫连黎抬起眼帘看着王子儒，浓密的睫毛下的眼中一片漆黑，像是毫无焦距又像是看着远方。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毫无起伏，已经全完没了刚刚争锋相对的锐气。
　　只是一瞬间，赫连黎就像是失去了活气一般，只剩下了一具行尸走肉……
　　看着这样的赫连黎，王子儒心中不难受是假的。和苏子荣不一样，王子儒虽然痛恨赫连黎，但是却没到他那种地步，而且他也不是像苏子荣那样，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即使见过一些黑暗，那也是站在黑暗的外面朝着里看，从未踏足过。这种摧毁别人生存念头的方式，是最残忍的，也是王子儒最不想看见的。
　　但是如今，他却用了这种方式，因为他知道他必须要赶紧苏馥曦配置解药了，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先说说，你给馥曦下的两次药的药方吧。”王子儒叹了一口气，退后两步，站在一个让两个人都相对舒适的距离。
　　赫连黎抬眼，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虽然不清楚你是谁，但是既然苏子荣能够让你来治苏馥曦，你的医术必然是不错的，连你也分不出这药方么？”
　　王子儒点头，对于自己不足的地方他向来不耻下问，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做的很细心，把药磨得很细，至今有几味药我都只是猜测，不能够确定。”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毕竟我不是大夫，只是拿药毒人倒是很有可能。”
　　“你是个细心谨慎的人，自己没确认过的东西，不会拿出来用。”王子儒淡淡地看着赫连黎，余光瞥见一旁已经有些烦躁的苏子荣。
　　在遇到有关于苏馥曦的一切事情，苏子荣就不是苏子荣了，只是个毛躁笨拙的十七岁少年。 此时赫连黎和王子儒一言一句打太极一样的对话，显然以已经让他失去了耐心，但是所幸还存在一些理性，知道不要随意开口说话。
　　毕竟按照赫连黎对他的厌恶，鬼知道他会不会在苏子荣开口之后，再一次将想要说出实话的念头给咽下去。
　　赫连黎嗤笑一声，却丝毫没什么攻击力，应该说是已经懒得去反抗什么了。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出了两个药方，而王子儒的神色在赫连黎的话语中渐渐的从惊讶变成了震惊，最后变成 了凝重。
　　药方说完之后，苏子荣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转头看着王子儒，却看见了王子儒前所未有的难看的脸色，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能找到配方吗？”苏子荣轻声问道，赫连黎还在这里，他不想露出太多的情绪，看上去只是有些焦急的样子。
　　王子儒不搭理苏子荣，缓缓地闭起了眼睛想了一会儿……

　　“……所以呢？”
　　西苏府的馥安居里，苏馥曦坐在亭子中，一边娴熟的绣着手上的嫁衣，一边问道。她说话的时候，手中的动作依旧不减缓，针线在她的手中上下掀动，快到让人眼睛有些花，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中，一丝一缕的余光都没有分出来留给旁边的王子儒，看上去漫不经心，很是敷衍。
　　王子儒默然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无奈。
　　这几天天气消了晴，苏馥曦就把她的嫁衣给搬到了院子里绣，日子入了初夏，太阳晒着有些让人热的慌。但是苏馥曦因为身子缘故，身体寒冷，这样晒着倒也正好。
　　为了防止太阳照了时间长了，眼睛花戳着自己，苏馥曦都是近半个时辰挪动一下，让自己能够背对着太阳。
　　暖黄色的太阳打在她的身上，像是批了一层薄纱外衫，隐约泛出了一层层的光晕，让苏馥曦一瞬间有种朦胧温柔的美。但是却让身处在阴影中的王子儒觉得，他们之间似是隔着一个看不见的屏障一样，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昨天赫连黎说出的药方和王子儒推测的八九不离十，知道了药方之后，最重要的就是解药了。他今天过来就是来给苏馥曦诊脉的，瞬间看看她的状况。
　　“所以什么？”王子儒正和苏馥曦说着昨天的事情，却突然被无厘头的打断了，一脸茫然。
　　苏馥曦终于从忙碌中抽空大发慈悲的掀了一下眼皮，吝啬的赏给了王子儒一个白眼：“这些东西还要你来说？苏子荣昨天晚上就跑过来告诉我了，说是问出药方了。”
　　“哦，这样啊。”王子儒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经意的黯芒，继而不动声色的问，“他说了什么？”
　　“和你差不多，但是他貌似挺忙的，没说解药什么的，说了一声要去可能要去一趟大域，然后就急忙忙的走了。”苏馥曦手下一顿，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却又说不上来。
　　苏子荣果然没说啊。王子儒心中叹息。
　　昨天在问出药方之后，王子儒就想到了药方。但是这药方中的每一味药都是世间罕见的，有的甚至已经数十年没了消息，他曾一度推测可能是世间已经绝迹了。
　　下毒的药方如此，配对的解药亦是如此。
　　乃至于曾经王子儒在看到这一药方的时候，甚至觉得这毒药，可能往后都没有再在世间现世的可能了。孰料那几味貌似已经绝迹的药材，竟然在大域皇宫的药库里还有珍藏。
　　他不知道赫连黎是怎么弄到这些药材的，总归不会正经的渠道，否则他的行径早就已经败露了，但是他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当即就开口，报出了解药。解药中有几个药材虽然少见，但是不是没有的，他点出了几个世间难寻的药材，询问苏子荣大域那里还有没有。
　　毕竟赫连黎能够从那里凑齐一副毒药，那么去那里碰运气、找出解药说不定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接下来，赫连黎说出的一句话却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他听见王子儒的话之后，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葛溪为什么抛下我自己走了？我们分开前，我最后给他下的命令就是，去皇宫毁了那些药材。”
　　一句话，轻飘飘的击碎了众人心中升起了希望。
　　苏子荣捉人的时候，主要盯着赫连黎，完全忘了葛溪，那时候他也想不到会有着一出。于是当即，苏子荣便派人即刻去大域，并命令他们务必在葛溪之前赶到皇宫。
　　听着赫连黎的嗤笑声，王子儒默默的闭上了眼睛。葛溪已经提前动身了好几天，而且身手未必比苏子荣的暗卫差多少，能够赶得上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苏子荣不想在看见赫连黎，用内功将他劈晕了之后，和王子儒出去了。
　　看着外面的日光，苏子荣眯着眼睛：“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王子儒摇了摇头：“有是有，但都只是拖时间的罢了。”
　　苏子荣觉得阳光太刺眼了，亮的他有些发晕：“那你先给曦儿配这些药吧，没的药材找我们两个府要。我安排一下，明天就动身，我亲自去一趟大域。”
　　“喂？王子儒！”苏馥曦的声音把王子儒从回忆中拉出来。他看着苏馥曦不满的说道，“你怎么怪怪的，你还没说之后怎么样呢？”
　　王子儒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倏尔有很快的抬起眼皮，笑的温文尔雅一如初见一般，不急不缓地说道：“不用担心，已经找到解方了，就是有几味药材比较难找，苏子荣这次去就是听闻大域那里貌似有，去找药材的。”
　　“呃，真的吗？”苏馥曦似乎有些狐疑，眯着眼睛用一只空闲的手托着下巴，目光如灯的打量着王子儒。
　　王子儒毕竟有些心虚，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无奈地笑道：“怎么，不信我？”
　　闻言，苏馥曦收回视线，笑着耸了耸肩：“怎么会，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王子儒松了一口气，却忽略了苏馥曦垂下去的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的光芒，似哀伤，似释然。
　　是夜，待苏馥曦躺下之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动作敏捷的闪出了馥安居。一身普通的夜行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风过无痕般的踏过高低错落的屋顶，那绑着头发的发带在黑夜中划过一道痕迹。
　　发带上，精致的镂空玉雕青竹搭配着工艺罕见的猛虎云纹图案，相映成辉，低调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