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213、第 213 章

　　昏暗逼仄的石洞小路，细密凌乱的裂缝分部其上，一滴滴水滴从裂缝里一丝丝的挤出来，从上面滴落地面，从墙壁上往下流动，连绵不断。阴冷的寒风裹挟着刺人的湿气，直径侵入人的骨髓。
　　王子儒直愣愣地打了一个喷嚏，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手揉着鼻子，红着眼睛嘀咕道：“这苏子荣也真是的，非得把地牢弄在这么个地方，还这么冷，虐待人吗？”
　　这冷然的地下石室，对墨英这种有武功护体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却让王子儒吃尽力苦头。
　　墨英跟在王子儒身后听见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主子报仇没报过瘾，冷冷地说道：“这里是牢笼，不是给人享受的地方。”
　　“……”王子儒扭头看了墨英一眼，打量了一下两个人区别格外大的身板，觉得自己复仇无望，于是又愤愤的扭过头。他从前就觉得，苏子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现在他发现，连同苏子荣身边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沿着狭隘的小路越加深入，走过无数个空荡荡的罩着铁栏杆的黑暗囚室，王子儒听见了明显的声音——是人在痛苦、意识混沌时发出来的急促呼吸声，中间夹着这几声微弱的喘息。
　　这是个善于忍受疼痛的人，也是个不服输的人。王子儒凭借着自己在医学上多年的经验，一瞬间便下了这个定义。被关在这么阴冷的地方，还是囚室里，已经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还知道压抑自己的发出疼痛，这种人的任性不是一般的强韧。
　　按照苏子荣所说，现在这里关着的人只有赫连黎，王子儒心中不禁有些头疼。
　　大域呼声最高的大将军，不管秉性如何，都不会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这样的人，王子儒不懂自己过会儿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够从他嘴里逼问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果不其然，再走了几步之后，王子儒一转弯便看见了一身黑衣的苏子荣，站在一个囚室前面，背着手、目光冷然地看着里面。
　　“你还是不想说，是吗？”苏子荣显然已经在暴怒的边缘，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捏起来，手背上青筋毕现。
　　王子儒走上前，终于第一次看见了这个大域将军。平心而论，在不知道苏子荣和大域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只是通过民间传说来看，赫连黎这个大域的将军当的的确是恪尽职守，非常的有前途的。
　　直到听闻他对苏馥曦所做的事情之后，依照人护短的本性，王子儒虽然对赫连黎心中有所不满，却还没到恨之入骨的状态，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很理解。从赫连黎那个角度来看，他针对苏子荣也是正常。
　　于是，王子儒心里对赫连黎的不满，基本上也所剩不多。
　　到了现在，他看见了面前的赫连黎，心中那最后的不满也渐渐的消散，化作无端的叹息。面前的赫连黎显然已经不像一个人样了，他对苏馥曦所做的事情完完全全的触动了苏子荣的逆鳞。
　　王子儒一眼便看出了，这几日赫连黎恐怕也是饱受折磨。手脚筋被挑断，身上血肉模糊，被锁链锁住，身下地面一片暗红，显然是先前留下来的血凝固了。苏子荣把分寸把握的很好，每一处伤口都不致命，却让人生不如死。
　　在外人面前，苏子荣是一个风流俊雅的世家公子哥。在苏馥曦的面前，苏子荣是一个爱她爱到小心翼翼到卑微的男人。但是，又有几个人知道真正的苏子荣，知道他心中的那一片至深的黑暗？
　　这种折磨人的手法不常见，至少是生活在光明的世家公子们所没有见过的。如此的血腥、残暴，只有行走于黑暗中的人才能够接受的了。王子儒曾在几年的救治的一位病人身上见过这样的 伤口，就是他也为此呕吐了半天、一天未曾吃饭。
　　“唉。”王子儒忍不住叹出了一口气。
　　赫连黎意识模糊，再加上武功被废，他的反应已经非常的迟钝。此时他仅剩的意志力全部集中在苏子荣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子儒的到来。乍一听见这声叹息，他眼睛半睁，冷厉不减的视线扫去，盯着王子儒看了许久。
　　看了一会儿之后，赫连黎又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丝毫不关心来者是谁。
　　“撑得住？”苏子荣瞥了一眼王子儒，淡漠的问道。
　　“以前救过类似的病人。”
　　苏子荣点头，显然很满意：“那就行。”
　　听着这段对话，赫连黎显然是猜到了王子儒的身份，嘲讽的笑了一声：“原来是个大夫，还不死心么，苏子荣？”
　　“你这是何苦呢？”王子儒看着苏子荣一抬手，让一名暗卫给赫连黎吃了什么药丸，紧接着 赫连黎的脸就开始扭曲，显然很不好受，“你们之间的事情，何苦为难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呢？”
　　强劲的药效飞快的在赫连黎的身体中爆发，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他那被咬的血肉模糊嘴唇上留下，流得下巴上全是鲜红一片。猛烈的疼痛把赫连黎折磨的半死不活，刚刚有所恢复的意识再一次渐渐地散开，但是自身倔强的性格却依旧坚定的阻止着自己，将已经到了嘴边的惨叫声挡在嘴中。
　　沉默了有一会儿，赫连黎似乎是稍微适应了这样的疼痛，也能够分散出一丝微弱的意识来注意到其它的事情了。他侧过头，狠狠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水，然后看着苏子荣和王子儒不屑地冷笑了几声：“无辜？呵呵……苏馥曦从和你苏子荣扯上关系的那一天，就不是无辜的了。”
　　说罢，他看着苏子荣陡然变白的脸色，似乎看见了什么让他愉悦的场景，即使是身处囫囵、满身痛处难耐的现在，也能够让赫连黎笑的出来。因为气息微弱，他的笑声并不是很大，但是却狠狠地穿透了苏子荣的神经，刺入骨髓心脏，使他万劫不复。
　　“怎么样苏子荣，现在知道了吧，苏馥曦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赫连黎笑的恶劣，“从一 开始我就被人误导，针对苏馥曦的一切其实本来是我要给你准备的礼物。我是十恶不赦，但是你 苏子荣，又能无辜到哪里去呢？”
　　你生来就拥有那么多人多喜爱，活在光明中，多一个人的或者少一个人的关心又有什么关心？为什么偏偏要夺走我的那一份，那是我唯一的一份！
　　你夺走我的那一份，那就用你最重要的人来换吧。如此，正好扯平了……
　　苏子荣本不欲在赫连黎面前展现更多的神色，但是这几句话，却歪打正着的戳中了苏子荣的死穴。从他知道一切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是知道他的曦儿，是为他挡下了原本属于他的劫难。
　　一瞬间的失态，在听见赫连黎变本加厉的笑声之后，再一次理智回归。苏子荣很快的就收回了外露的神色，冷漠的打了一个手势，然后站在赫连黎身边的暗卫一刀下去，那笑声被停止了。
　　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的清晰。王子儒本就是医者，再怎么见惯了鲜血，也终究是有着“慈悲为怀”的信念的。他默默地撇开眼睛，直到听见苏子荣冷声的重复了一遍“开始吧”，才再次将视线投向那里。
　　王子儒早就知道了苏子荣和赫连黎之间那档子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人都觉得，赫连黎此番行动，是因为苏子荣的出现让他失去了王位。但是王子儒却觉得不是，赫连黎在乎的不过是一个人的关心罢了。
　　因为这种理由——几乎是在别人听来可笑的理由，而残害了一个无辜的少女，王子儒深感无奈。苏馥曦无辜，但是赫连黎何尝不是受害者呢。
　　不过是一个盼望着那个尊敬的人，能够再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可怜人罢了，像一个想要取得关注的小孩子一样，掺合着一丝幼稚的赌气。
　　想到这里，王子儒眼神微动，探究的看着赫连黎。似乎是被这种怜悯且具有贯穿力的视线给激怒了，赫连黎睁开半阖的眼眸，带着怒火的看着王子儒：“有什么就问吧，反正我也不会说的。”
　　对于赫连黎恶劣的态度，王子儒并没有生气，只是问道：“你还在等待那个人的救援吗？”
　　只要大域王下令，只要她还不愿意失去他，那么就算是苏子荣也要给他一个面子，放出赫连黎。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不光问的赫连黎愣住了，就连苏子荣都有些疑惑的看着王子儒。赫连黎明白了王子儒的话，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垂下眼睛沉默冷笑：“怎么，你不是应该问我苏馥曦还有没有救么，怎么问了这么不相干的话题？”
　　“这个石洞没有窗户，你看不见外面，不知道时日也是正常。”王子儒依旧继续这个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继续道，“那我来告诉你吧，你进来已经有三天了。”
　　“哦，所以呢？”
　　“所以……你该知道，三天时间足够让关注这件事情的人收到消息了。但是你看，现在依旧风平浪静，毫无动静。”王子儒缓缓地走上前，抬头看着被锁在墙上的赫连黎，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赫连黎，你是被抛弃了，被你等待着的人给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