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203、第 203 章

　　苏馥曦有些失语，和卓君磐相处了那么久，她所熟悉的卓君磐都是像一个世家公子一样的，所以她实在是想不出卓君磐掌朝时会是什么样子的。
　　想到这里，苏馥曦不禁看向了旁边的这个人。这个人，也是大域的继承人，未来也是要掌朝的。她与苏子荣太熟了，熟悉的以至于她能够很快地感受到苏子荣所有的情绪，但是也还是有些想不到苏子荣临朝执政时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一身风流、无拘无束的苏子荣，身在条律繁杂的皇宫时，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苏馥曦走了一个神，沉默中，苏子荣继续说道：“他们说姑姑自杀是因为这些日子和皇上吵架心中有郁结，一时想不开开会这样的……”
　　看着苏子荣皱着眉的样子，苏馥曦反问道：“那你信吗？”
　　“我信。”
　　苏馥曦有些诧异，不解地看着苏子荣。苏子荣看着她，缓缓地说道：“因为我知道原因。”
　　这次，苏馥曦更加诧异了。苏子荣竟然知道原因？
　　显然是了解苏馥曦的，苏子荣大大方方地解释道：“姑姑当年嫁给皇姑父，是皇姑父多次上门求娶的，他们是真的相爱过的。但是时间，却是最容易改变人心的东西，再加上皇姑父是皇上，不可能不纳妃，所以后宫很快就有了新人。或许皇姑父其实并没有变过，要不然也不会在她死后这样，但是姑姑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这么多年，这么多嫔妃，这中间的误会必然不会少。姑姑和皇姑父的争吵也没断过。皇姑父就是再怎么喜欢我姑姑也累了，毕竟是一国之主。然后近几年，他们俩基本上形同陌路。”
　　“这次，因为我的身世问题，姑姑被我皇姑父询问过很多遍。虽然姑姑心知肚明，知道我的身世，但是这话从皇姑父嘴里问出来就不一样了。那就成了质问，是不信任她的意思……”
　　说到这里，苏子荣便看着苏馥曦，不说了。下面的，即使苏子荣不说，苏馥曦也不知道了。
　　当年那么高傲的皇后，与皇上之间必然是恩爱两不疑的。但是这么多年的是是非非的倾轧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早就渐渐地疏远了。再加上搁在他们之间，后宫里的那么多妃子……
　　一段爱情，只能够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多一个人或者是少一个人都不可以。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多了这么多的人呢。
　　苏馥曦想到她几次见到皇后时的样子，皇后的眼神其实早就既定了她最后的结局。哀莫大于心死，就是如此了。
　　不过从皇上的表现来看，皇上到未必就是对她真的无情了。但是这其中的是是非非，谁又说得清呢。
　　苏馥曦叹了一口气，伸手覆上了苏子荣的手背，轻轻地握住了他：“皇后这是样……其实是必然的啊。”
　　苏子荣和皇后毕竟不亲近，刚刚和苏馥曦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找个人聊一聊而已。现在已经调整好了心情，一闭眼再一睁眼，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苏馥曦的脸蛋：“我倒不是有多伤心，我就是担心我爷爷和奶奶，毕竟……”
　　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毫不客气的从苏子荣的魔爪里解救自己的脸蛋。捏着苏子荣的手指拉到眼前，指着微红的脸，娇气地抱怨道：“你手上好多茧子，下次少碰我的脸，疼死我了！”
　　说完，嫌弃地拍下苏子荣的手，端起水杯：“苏爷爷和苏奶奶那里怎么办？”
　　面对苏馥曦的抱怨和毫不掩饰的嫌弃，苏子荣也不介意，宠溺地笑了笑：“瞒不了他们的，他们在朝廷里的眼线比我多……我已经让人去告诉爷爷和奶奶了，也嘱咐了管家注意这点儿他们。但愿他们的反应不会太大，毕竟身子经不住了。”
　　闻言，想到往日里的那两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将会面临丧女之痛，苏馥曦就觉得心里闷闷地难受，仿若是有些窒息一样的感觉。
　　她蹙了蹙眉间，紧了紧咽喉，尽力压制着难受的感觉和越来越紧闭的呼吸。抬眼却看见眼前苏子荣正看着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看见苏馥曦在看他，竟然罕见的躲闪这视线移开了。
　　苏子荣这个人，其实有着能够骗人不眨眼的本事，但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是会在苏馥曦面前漏洞百出。
　　“苏子荣，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吗？”苏馥曦无奈地吸了一口气，太明显了吧，这个神色……
　　“呃、这、这个……”苏子荣皱着眉头，有些紧张的伸手挠了挠脸颊，视线一会儿看着这儿，一会儿看那儿，就是不看苏馥曦。良久之后，就在苏馥曦的耐心将要告罄的时候，他才垂着头，低声道，“刚刚来的那个人还带来了一个消息……皇后里那个消失的宫女找到了，是在京郊的一个废弃不久的民家中。同时一起找到的，还有寻春的尸体……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仵作验查推断，应该已经死了快十天了。”
　　屋内一片沉默，苏馥曦安安静静地坐在昏暗中，沙哑的声音传来：“那就是说，她失踪之后不久就……”
　　看着苏子荣点了点头，苏馥曦的身子晃了晃，眼前的景色渐渐地开始有些模糊。刚刚费尽心机才压下去的难受，再一次涌上了心头。周围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就被抽空，她感觉自己有种快要窒息的压迫感。
　　“好难受啊……”苏馥曦艰难的张了张嘴，然后在苏子荣冲过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又晕过去了啊。”苏馥曦在心里不满地嘀咕道，“这幅破身子！”

　　苏馥曦晕过去的当天夜里，再一次发起了烧。即使有王子儒这个神医在，也依旧昏昏沉沉的昏睡了一晚上，在意识不清中一边咳嗽着一边还含含糊糊的说了一晚上的梦话。
　　虽然在这短短的半年里，苏馥曦昏迷都快成家常便饭了，但是众人还是担心的一晚上没睡好。因为这半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苏馥曦的每一次昏迷之后，身体就会更加差上一点儿。
　　也许是昏迷成了习惯，苏馥曦这次第二天清晨竟然也就醒了，但是额头依旧很烫，眼前看人都是带着重影的。苏馥曦起身，还没站稳，又很快地摔了下去，听着人说话的声音，都是像是隔着九重天远远而来，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竟还带着一些回声……
　　众人看着苏馥曦的症状，纷纷表示大不了休息一天在赶路。但是一想到江南的苏家爷爷和奶奶，苏馥曦就觉得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坚持认为自己可以赶路，毕竟自己是坐马车，也是睡一路。既然是睡觉，在客栈睡觉或者是在马车睡觉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众人依旧反对。最后，苏馥曦将视线落向了王子儒，王子儒了然，在一通诊脉喂药问闻望切之后，下结论：“可以赶路，死不了！”
　　最后，一行人还是上路了……一路上，苏馥曦依旧是睡了一天，不过这一次没有要王子儒的安眠药就睡着了。或者准确的说，是昏迷着。
　　身上的旧疾，心里压着的心事，发热……让苏馥曦的身体状况已经几近了临界点，王子儒坐在马车里听着一边睡梦中还在流泪哽咽的低语，一整天都没看进一页纸。
　　失去，背叛，旧疾，病痛……这个女孩儿在这短短的半年里，经历了太多的事了。只差一点儿，哪怕是一丝毫不起眼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这个客观开朗的女孩儿崩溃绝望。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王子儒心想：我一定要治好她，她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再来一个爱别离……
　　想到这里，王子儒不再想下去了。他不敢想象，若是苏馥曦知道自己药石无医之后会是怎么样的。也不敢想象，苏涵卿和苏子荣失去苏馥曦之后，会是怎样的。
　　医者需要有慈悲之心，但是却最忌动情，因为感情会成为他们为病人看病途中的绊脚石，会让他们变得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但是这近一年，他与苏馥曦他们接触的太多了，也改变的太多了。他已经不是一个冷漠慈悲的医者了，而是一个会医术的朋友而已。
　　苏馥曦的病情，其实并不乐观。赫连黎和他们之间的恩怨，他在这几日已经知晓。了解了一切背景之后，他也迅速的查询了许多相关的材料古籍，有一种隐隐约约不好的猜测日复一日的在王子儒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他们给苏馥曦用的药，不是毒/药，但是对身体病弱的人来说，却比毒/药狠毒太多了，他们只是将苏馥曦身体里的“猛兽”放了出来罢了……这太像他之前曾看见的一个药方了。若真是那样的话，那就是无解了。应该是要告知他们的事实，却到现在都被他隐瞒下来了。
　　王子儒扭头，在这寂静的马车中默默地看着苏馥曦苍白充满泪痕的脸颊，他实在是不忍心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了。连他都不忍心看着她香消玉殒，更何况是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