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198、第 198 章

　　“手帕？”苏子箬到底还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
　　相比于苏馥曦的不动声色，苏子箬倒是很惊讶，抬头看了看苏馥曦手中的盒子，疑惑地看着卓君磐，“殿下为何给姐姐一匹缎子，却给我一张做好的手帕。”
　　对于苏子箬这么直白的问话，卓君磐也不生气，笑的依旧温和：“馥曦最擅长的就是刺绣了，最喜爱的也就是罕见的布料了。正好待你们这次回去，馥曦就要和表哥成亲了，这匹布料不多，但是作一个盖头倒是足够的。至于你的……”
　　卓君磐看着苏子箬，继续解释道：“本就饯别礼，送什么金银玉器的就太假了，而且你们也看不上。正好司衣库在给宫里的各位嫔妃制手帕，我就派人挑了一张适合你的。”
　　如此一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这手帕，有香味？”苏子箬嗅了嗅鼻子，看了一眼苏馥曦，疑惑地抬头。
　　卓君磐见状，心下了然：“不是什么对身体不好的，我派人去太医院打听过，都是些宫里自制的香料，对馥曦的身子无害。”
　　苏馥曦挑了挑眉，起身欠身：“那臣女多谢殿下。”见状，苏子箬也赶紧起身拜谢。
　　卓君磐苦笑了一声，他们之间到底是生疏了。心中虽然苦涩，但是想到之前的事情，再想到接下来的即将要发生的时候，到嘴的话，转了一圈，倒也没说什么。等苏馥曦坐下之后，他沉默了片刻，待苏馥曦投来疑惑的眼神之后，卓君磐这才清了清喉咙，有些干涩地说道：“馥曦，你的病怎么样了？”
　　刚刚那阵子可疑的沉默，让苏馥曦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闻言，她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臣女的病情一直都是这样，倒也习惯了。”
　　卓君磐脸色如常，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茶，但是站在一边的卓然却看见卓君磐端茶杯的手指，不经意的颤抖了几下。卓然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眼神一凝。
　　“你是我的堂妹，是我父皇的侄女，又是我母后侄子的未婚妻，你的病情不管是我，连我父皇和我母后都很关心……”卓君磐不紧不慢地说道。
　　苏馥曦疑惑地投去视线，心里的不解越来越深，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谢：“多谢皇上皇后和殿下的关心，臣女心中不甚惶恐。”
　　“所以，昨日里父皇听闻你们要离开京城，和我闲聊的时候便觉得你的病情当真是放心不下。你们身边有一个医圣的传人，宫里的太医水平也未必比王子儒好，其实我们本不需要如此担心的，但父皇觉得，还是派一个人守着你比较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若是有急事，宫里也好出一份力，不是吗？”
　　屋外，一阵尖锐的鸟鸣声划过，像是一把尖刀划在众人的心上。紧接着一些脚步声响起，鸟叫声变没了。
　　苏馥曦耐下性子，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地听着卓君磐说话，若说一开始她还不知道卓君磐打的什么主意的话，现在是完全明白了。她心中冷笑一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看着苏子箬和卓然都是一脸震惊的样子，苏馥曦暗中掐了掐手心，提醒自己理智。
　　她就说呢，为什么皇后那里出了这么个纰漏，皇后与母亲见面不过几次，怎么会有话要说，还将他们打发出去了。原来，全是因为这个啊。
　　皇家虽然撤了苏子荣身边的暗卫，但是到底还是对他不放心。苏子荣那里不好下手，就找她下手了。
　　反正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成亲了，再者她与苏子荣的院子也靠的近，人放在她这里也放在苏子荣那里没什么区别。
　　卓君磐都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这就是皇上的恩赐，苏馥曦推辞不了，推辞了那就是不识抬举。努力压下心里的滚滚怒火，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又是一副淡然含笑的模样：“那馥曦在此，多谢皇上的恩典了。”
　　卓君磐闻言，暗中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知道，苏馥曦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咬牙切齿。监视，将自己的一切生活展示在一个不认识的人眼中，对于苏馥曦来说是一种屈辱。
　　“不过，殿下可否允许馥曦任性的提一个要求。”苏馥曦起身，笑吟吟的欠了欠身，举止合宜没有丝毫的情绪。
　　卓君磐眼皮子一跳，但是心中的愧疚感将一切给淹没了，当下点了点头：“你说来听听。”
　　“臣女因为身体原因，自小甚少出门。殿下也知道，臣女在江南生活这么多年，参加的宴会也甚少，接触的人很少，自然也知道臣女不太擅长于生人相处……”苏馥曦站在殿中，不缓不急地说着，说道此时，眼光一转，视线飞快地扫过了一边的卓然，然后眸色依旧地看着卓君磐，温和地笑道，“大夫说，臣女的心情也能够影响到臣女的身体。所以，臣女希望殿下能够派一个与臣女相熟的人来，也好与臣女相处。”
　　苏馥曦的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皇家打着“关心她身体”的幌子，在她的身边安插人，那她就以自己的身体为由，讨一个自己与苏馥曦相熟的人。那并不出格，甚至合情合理。
　　但是，与苏馥曦相熟的人……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即便是京城里随便的一个世家小姐，在宫里相熟的人都挺多的。但是这却是苏馥曦啊，苏馥曦生在江南，长在江南，这是第一次进京，宫里的人，就连皇上和皇后都说不上相熟，倒是和卓君磐勉强算是相熟的……
　　不对，其实还有一个人——卓然。卓君磐想到这里，视线不由地朝着卓然看去，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苏馥曦刚刚看卓然那一眼的意思。
　　苏馥曦是想要卓然过去！
　　而卓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但是卓君磐没有表示，他也就不方便说话。片刻之后，卓君磐似乎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一样，笑着问道：“那馥曦心里，可有什么人选？”
　　苏馥曦眼眸一抬，一双杏眼笑的眯起来，笑的娇憨天真，仿若不谙世事一样：“殿下，臣女很喜欢卓然。”
　　“卓然？”卓君磐眼睛看了看一边，笑道，“卓然虽然是戴罪之身，但是却是难得的人才，我很欣赏他。虽然他一直在我身边侍奉我，但是我却一直都是将他当弟弟对待的，这件事情，你得问他。”
　　问题，一下子抛给了卓然身上。看着苏馥曦和卓君磐的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卓君愣怔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倒也不慌张，不仅不缓地走到卓君磐对面，欠了欠身，垂头低声到：“属下之事，全凭殿下做主。”
　　苏馥曦站在卓然身旁细细地看着卓然，一丝一毫的变换都没有放过，自然他眼中的诧异也被她收入眼中了。
　　苏馥曦倒也不逼问卓然，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卓君磐：“那殿下觉得呢？”
　　反正，在苏馥曦心里，若是拍个人来监视她的话，她应该会很膈应。而且，按照苏子荣的性格，那个人应该不会好过。但是若是那个人是卓然的话，苏馥曦倒也没那么烦了……
　　不过，这就苦了卓然了。一边是他效忠的对象，一边是苏馥曦，他夹在中间，难免会有些难做人。特别是，苏子荣其实并不是清白、不怕查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世界上一切事情，只要 做过了，都会留下痕迹。若是有一天，卓然发现了苏子荣的秘密，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不告诉卓君磐，他就是不忠。告诉卓君磐，那于苏馥曦便是灭顶之灾……
　　这么一想，苏馥曦突然游侠后悔了。她突然觉得，随便一个人来都比卓然要好。她心中有气，却一不小心将卓然拉进来了。这件事，她有些鲁莽了。
　　就在苏馥曦心中懊恼的时候，卓君磐再一次询问了卓然：“我知你很喜欢馥曦，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情，其实也够了。你难得遇到一个亲近的人，若是心里愿意，便不要犹豫了。”
　　通过刚刚的情势，从小便在宫里混着长大的卓然，已然知道了卓君磐派人的目的。心中一番思绪翻滚，担心的事情俨然与苏馥曦担心的重合了。太子殿下是什么他知道，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愿意他离开，那就是真的愿意的。但是，那些派给他的任务，他是否能够一丝不苟的做好呢？
　　监视一个人，应该是以一个中立的视线，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但是若是自己陷在其中，这就会有失偏颇了。
　　他在忠义与情意之间，来回纠结了良久……
　　知道卓然心里的纠结，卓君磐倒也不逼问，和苏馥曦一样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的决定。
　　身后是一片朱墙黄瓦，璀璨夺目，来往的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宫女、侍卫和太监，人多而不乱，井然有序。
　　在往后，穿过宫门，就是条条官道，在那里有来来往往的大臣。离开的皇宫的桎梏，官员们终于可以不用战战兢兢地说话，话题开始变得随意，语气也轻快了些许，就连那踩在青石板上哒哒的马蹄声，也透着一丝的愉快。
　　过了宫门之后，就是京城的街道。与皇宫里的巍然不同，那里充斥着吵闹和纷争，就像是天堂和人间。天堂，华美精致却冷然；人间，吵闹纷乱却随意……
　　这一切，不过是一墙之隔。
　　卓然闭了闭眼睛，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的挣扎和疑迟不定全都不见了。他下跪，郑重地行了一礼：“殿下，请允许属下与郡主一同前往江南！”
　　一切答案，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