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196、第 196 章

　　模糊不清的情景，一闪而过的画面，渐行渐远的熟悉身影，让人有种深深的窒息感。翌日天一亮，苏馥曦就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睛看着床顶，伸出手轻轻地揉着额头，平定心中起伏不定的汹涌。许是最近身体不好的缘故，身体上的疼痛都通过梦境反应出来了，睡梦中也难得会有什么好的梦境，几日里都是这种让人窒息的梦境，一晚上一个接着一个不停歇。
　　今天应该是要进宫的，苏子荣和哥哥念及她的身子，说是下午再去，上午让她好好休息。但是……苏馥曦苦笑，其实她很想说比没有什么必要的，因为与其做着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她宁愿不睡懒觉。
　　既然都醒过来了，苏馥曦也就睡不着了。她撑起身体坐在床上，看着面前发呆。
　　昨天一天下来，守在使馆的墨英传来消息，寻春并没有被藏在使馆里。墨英的消息应该是没错的，没有确定的把握，他是不会过来禀告给苏子荣的。
　　寻春她，应该已经……苏馥曦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苦涩的笑意缓缓地爬上嘴角。
　　哥哥他们也许知道是寻春下的药，但是却不知道她是怎么下的。但是，在昨天苏子荣将一切都告诉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寻春是将那些药下在她佩戴的香囊里的。或许还不止，以前也许还有下在她喝的汤药里的，因为苏馥曦以前的药是觅雪和寻春轮流看顾的。
　　按照赫连黎警惕，不应该会将寻春掳走之后还留下那么一包药的，那就是说，那包药粉是寻春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苏馥曦不知道寻春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都已经背叛了她，为什么最后还要留给她一个看似是救赎的药包呢？
　　苏馥曦其实很冷静，也很客观。在这方面，她不像是苏涵卿和苏子荣一样，总是抱着什么美好的期待。没有缘由的，她心中隐隐约约的知道，她的这个身体以后无非是两个结果。
　　一是就这样，时好时坏，死不了但是也好不了了。每日里用源源不断的药物吊着生命，然后拖着这一副残破不堪的身体浑浑噩噩的度日。还有就是，身子越来越差，直至死亡。
　　苏馥曦不认为一个经历了数年战场厮杀、手上染上无数鲜血的将军，对自己厌恶的人能够有多少慈悲的心情，所以赫连黎用的药，从一开始应该就没有给过她什么活路。
　　想着想着，苏馥曦竟然也没觉得面对死亡有什么可怕的，心里甚至有些毫无波澜的平静。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不过想到寻春的香囊……苏馥曦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口渴，懒得说话，便掀开被子，想下床喝些水。她一边走神，一边走着，紧接着就感觉到一脚踩空，伴随着响声和她的叫声……
　　一炷香之后，苏馥曦坐在梳妆镜前侧着头，眼睛吃力地透过镜子看着后脑勺，一边指挥着：“左边些……”
　　“小姐，是这里吗？”春回拿着一块过了冷水的毛巾，看见苏馥曦点头，小心翼翼地敷在苏馥曦指的位置上。
　　旁边不远处，被惊动的苏子荣和苏涵卿，再加上自家爹娘还有苏小荣，几个人外加一只狗，声势浩大的站满了一屋子。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得知苏馥曦无事，过了一开始担心的劲儿，众人渐渐也回过神来。都有些忍俊不禁，特别是苏涵卿，嘴角的弧度可疑的上扬着，这么压都压不下去，一副辛灾乐祸的嘴脸，让苏馥曦怎么看怎么碍眼。
　　“想笑就出去笑，看见你就难受。”从镜子里看见兄长那毫不掩饰的样子，苏馥曦没好气翻了一个白眼，气呼呼地继续指挥着春回，“再往下一点儿。”
　　苏馥曦这个跟头摔得着实有些狠，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后脑勺处就肿起了一个圆润饱满的包，摸着挺吓人的，也挺疼的，但到底没摔成一个傻子……
　　吃过午饭之后，因为后脑勺的那个包，苏馥曦实在是想不到能够用什么姿势睡觉会碰不到她，再加上也不是很困，于是干脆就不睡了。正好看着外面天气不错，便抱着苏小荣坐在外面的院子里晒太阳……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因为苏涵卿早上被苏馥曦赶出去了缘故，苏子荣便很开心的过来提醒她。
　　听见苏子荣的提醒，苏馥曦这才慢吞吞的从凳子上起身，不情不愿地抱着苏小荣朝着屋里走去。
　　“这只狗长这么快，你抱着它不累吗？”苏子荣有些吃醋地盯着苏小荣。
　　苏馥曦在镜子前坐好，安安静静地让春回给她梳妆：“还行……嘶！”即使是细心的春回，在给苏馥曦梳头的时候也免不了会碰到那个包。
　　“小姐，奴婢……”春回惊慌地看着苏馥曦，手中拿着梳子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苏子荣坐在旁边的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看见这一幕又想起了事发的原因，于是嘴角再一次可疑的上扬。其实，对比苏涵卿那夸张的模样，苏子荣这个略带掩饰的已经算是比较含蓄、给面子的了，但是奈何却偏偏被眼尖的苏馥曦从镜子里看了个正着。
　　“很好笑？”苏馥曦眯了眯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苏子荣，笑容天真无害。
　　苏子荣急忙摇了摇头，两手摆好坐直，一副乖乖到不行的样子：“不，一点儿也不，曦儿疼，我也疼。”
　　“你疼什么？”
　　“伤在你身，疼在我身。”苏子荣这张嘴，只要他愿意，那些好话直接能够脱口而出，想都不带想的，简直能够说出一朵花，将一头猪夸成西施。
　　但是，这一次苏子荣却难得的失言了。所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荣公子的这番话，让我们的馥曦小姐一下子想到了前些天街上遇到的一家人。那应该是一个孩子犯了错，父亲在打孩子，母亲正哭着拉架。
　　拉架的时候，孩子身上带着伤还在顶嘴，倒是母亲，哭的撕心裂肺，活似那伤是在她的身上一样。父亲问起她为什么哭的这么厉害的时候，妇人说了一句让苏馥曦难以忘怀的话——
　　“你打在孩子身上，可是真的伤在我心上啊！”
　　本来吧，这也没什么，按照苏馥曦这经常忘这忘那的记性，一般来说过段时间应该也就忘了，结果今日却被苏子荣给唤了出来。也正是通过那件事，这句话在苏馥曦的心里，等同于长辈对晚辈的话。
　　苏馥曦不着痕迹地磨了磨牙齿，然后笑着转过身，从春回手中将梳子拿过，然后笑着对苏子荣说道：“那这样吧，你来给我梳吧。毕竟你这么关心我，应该是不会碰到的。”
　　“啊？”终于“湿了一次鞋”的荣公子，那里会猜想到女人那些“海底针”的心思呢。此时的他正得意着自己的机智，完全没料到自己竟然马屁拍到了马脚上，一时间对于这个情节的展开有些转不过弯，一脸怔忪地看着苏馥曦。
　　苏馥曦笑着拿着梳子，光看表面完全就是一个温和无害的单纯小姐：“怎么，你不愿意？”
　　苏子荣连忙摆手，慌张地想要解释：“不，不是，我……”
　　苏馥曦心中怒火正旺，哪里会听苏子荣的解释，摸了摸苏小荣的脊背，另一手指了指苏子荣，“温和”地说道：“苏小荣，咬它！”
　　苏小荣真不愧为拥有纯种猎犬的细犬，虽然苏馥曦从没有训练过它的狩猎能力，但是那刻在骨子里的血液却在这一刻忠诚的执行了苏馥曦的命令。随着苏馥曦的一身令下，苏小荣迅速地从苏馥曦腿上跃下，一边叫着一边朝着苏子荣跑了过去。
　　苏子荣见状，“嗷”的一声就窜了出去：“曦儿，你什么教它狩猎的！”
　　苏馥曦一开始也是诧异了一下，瞬间有些紧张苏子荣会被咬到。但是一看苏子荣竟然拿出了一身的武功来对付苏小荣，那游刃有余的样子，让苏馥曦放心了下来，笑眯眯地说道：“没，苏 小荣聪明，天生的。”
　　时间不是很着急，苏馥曦也就乐的在一边欣赏这幅狗追人跑的闹剧。过了一会儿，苏馥曦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苏小荣的尾巴摇的挺欢的。然后仔细的一看，才发现，苏小荣大概也是从苏馥曦的语气中明白她并不是真的生气，所以追苏子荣也不过是闹着玩玩的，而苏子荣也是为让她开心，便顺势跑了起来。
　　这一人一狗，还真不愧是用了相似的名字的，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像。苏馥曦笑着想着，然后开口问道：“你给不给我梳头？”
　　“苏大小姐，您说什么小的都依你！只要你让这只白眼狼别再追着我就行。”苏子荣一边闪躲着，一边笑着说道。
　　“那行！”苏馥曦大方地一笑，制止了苏小荣，“苏小荣，别追了！”
　　说完，苏小荣令行禁止，当即转过身跑到苏馥曦身边，摇着尾巴围着苏馥曦打转。那幅欢快讨赏的样子，当真是把苏子荣的神情学到了几成。
　　最后，苏子荣妥协了，拿起了梳子给苏馥曦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型。说来倒也神奇，虽然那个肿着的地方被密密的头发覆盖着，但是苏子荣愣是很好的避开了那一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