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193、第 193 章

　　晃眼的太阳缓缓地移到了西边的天边，在入夜前最后的这一段时间，像是要不遗余力地燃烧自己一般，将那片天空照的一片通红火色。
　　月亮在太阳的余辉之下，低调地出现在天空中。几缕昏暗的夜色，夹杂着黄昏橙黄的恍惚，窸窸窣窣的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有勤快的小丫头，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将蜡烛“咔擦”一声点上，屋内瞬间明朗了许多。
　　即使是那小丫头再怎么小心，那点蜡烛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屋内也显得格外的突兀明显，王子儒搭在苏馥曦手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微微一抬眼，将那小丫头吓得兔子一样地逃了出去。
　　小丫头出去之后不久，苏涵卿就闻声而来了。一踏进屋内脚步一顿，视线一扫，先是落在妹妹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昏暗，随即就收回视线，脚步平稳地走到了王子儒身后。
　　苏涵卿的脚步声很轻，直到他站定之后，苏馥曦才后知后觉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半睁开眼睛，懵懂的看了一圈看见了兄长之后，视线顿住，乖乖的笑了笑：“哥哥。”
　　看着妹妹虚弱乖巧的样子，苏涵卿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脸上却只是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之后，屋里的众人再次恢复沉默，直到王子儒收回了手，缓缓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苏子荣沉声问道：“怎么样 ？”
　　王子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含糊不清地摇了摇，看着苏馥曦的眼中神绪复杂。但是也没有卖什么关子，不等苏子荣和苏涵卿询问就开口道：“馥曦的身子，还是那样。”
　　“还是那样？‘那样’是怎么样？”苏涵卿眉头紧紧地皱起，显然是很不满意这个回答。而一边的苏子荣显然也是这样。
　　相比于这两个人的态度，苏馥曦的态度就淡漠多了。除了刚刚苏涵卿过来的时候睁眼看了一下，之后就一直闭着眼睛养神，到现在听到这一番话，连藏在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动都没动一下，就像是真的睡过去了一般。
　　简直，安静到过分，安静的仿若生病的不是自己一样……
　　“我之前说过，馥曦的病情是被人用药将旧疾引了出来，如今休息了几天，现在的情况是，暂时将旧疾稳住了，但是却没办法根治，更没办法保证它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王子儒转身走到桌案边，拿起毛笔蘸了一些墨汁写下药方，“现在我能够做的就只有暂时压制下去了。”
　　“那我给你的那个东西呢？”苏涵卿低声问道，“你不是说，和馥曦的病有关吗？”
　　“是没错，但是……”王子儒抬头，看着苏涵卿期翼的视线，骤然似是有些不忍直视地转开视线，垂眼继续写药方，“把药包给馥曦那侍女的人，显然也是防着她的。那药包里的药都被碾成了粉末，这么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我就是天天抱着中药长大的狗鼻子，也不可能快速准确的分辨出来。”
　　“要分出来，得需要时间……就算是有时间，也未必能够弄对了。”王子儒一边说着，笔尖下的字迹丝毫不乱，将最后一笔写完之后，舒了一口气，“你们别着急，我一定尽力。不过，我给赶紧回江南了，那里有我收藏的那些医术，对我有些帮助。”
　　苏子荣接过药方，大步走出去交给候在外面的侍女，然后听到这句话，当即反对到：“不行，我们随行的大夫医术没你好，京城的大夫我们不放心，馥曦这里离不开你。”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得赶紧回江南了。”王子儒点了点头说道，视线落向了一边沉默的苏涵卿。
　　毕竟那是人家的哥哥，这事情他做得了主。苏涵卿看着床上正靠着床头休息的妹妹，静默了半晌，点了点头：“等馥曦的身子稍微好些吧，至少能够禁得起舟车劳顿。这样，需要多久？”
　　“不用太久，路上有我照料，只需三四天即可。”
　　“那行……”苏涵卿点了点头，然后一顿，转头看着妹妹，低声询问，“馥曦你觉得怎么样？”
　　苏涵卿问过之后，苏馥曦没有回答，安安静静地仿佛睡着了一样，屋内一片静默。良久之后，微带沙哑的声音从苏馥曦的嘴中发出：“行……那劳烦哥哥稍后差人回一趟王府，将我做了一半的那条带子拿过来。还有，顺便同卓然说一声。”
　　待苏涵卿按照苏馥曦的要求吩咐完之后折回来，苏馥曦已经“醒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怔怔地看着窗外，外面天空的夕阳映在她的眼里，让她最近里因为生病而有些无精打采的双眼多了一丝神采。
　　王子儒在交代完需要注意地一切事项之后，就急急地走了，他要争分夺秒的去解开那药包的成分。虽然他没有说，但是看到苏馥曦如今的情况，众人都心知肚明——苏馥曦的病情不能够拖太久。
　　因为生病，苏馥曦显然有些有气无力地，再加上心情不是很好，不是很想说话。苏子荣和苏小荣都是很会看人眼色的，一个窝在床脚处打盹，一个就坐在床边握着苏馥曦的手安安静静的陪着她卖呆。
　　房间里一片静寂，隐约之间还流动着一丝压抑的气氛。
　　苏涵卿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妹妹，一时间有些惴惴不安，站了一会儿就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地坐下来倒了杯茶，没什么滋味地喝了起来。
　　“京城这几天下雨了吗？”苏馥曦看着窗外突然询问。
　　苏子荣和苏涵卿先是一愣，有些诧异，然后是苏子荣回答的：“前些天你昏迷的时候下了场大雨，然后就是昨天下了一个时辰的毛毛雨，不大，连地面都没有浸湿。”
　　“京城果然还是不同于江南的啊。”苏馥曦嘴角有些僵硬地勾了勾，笑了，“这种时候，江南应该是梅雨时节，整天整天的下雨，一下就是十几二十天，下的人骨头都泡软了。以往只觉得心烦，如今倒有些想念了。”
　　苏涵卿和苏子荣默认无言，苏馥曦倒也不介意，转头看着苏涵卿，软软地撒娇道：“哥哥，我想江南了，我想回家了。”
　　从小就开始背负起苏家事业的苏涵卿，自认为在一众事情中已经将自己的内心修炼的很强大了，但是却发现再怎么坚固的铜墙铁壁都会被妹妹给轻而易举地敲碎。
　　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软软地，揉着一股子江南的水汽，瞬间就侵蚀掉了苏涵卿的堡垒，直冲心脏。
　　苏涵卿突然觉得鼻头一酸，竟有些想哭……
　　京城这个地方，是武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与江南不相上下，但是因为他是天子脚下的城市，代表着无数人的梦想和机会。所以，有无数的人做梦都想来京城，见识见识天子的城池，施 展自己的满腔抱负。但是苏涵卿却知道，对于妹妹来说，京城是比不上江南的。
　　京城，没有吴侬软语的温柔。对苏馥曦来说，京城四处都是人心幽微的揣测和猜忌，更不能够像在江南一样的自由。而且，京城没有苏馥曦从小到的那些或温暖、或开心、或失落的回忆。
　　“没关系的，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你和苏子荣的婚期也近了，再不回去，你那嫁衣都没时间绣了。”苏涵卿不喜欢这种气氛，笑着转移了话题。
　　本以为会看到妹妹害羞的样子，哪曾知却看见妹妹没好气的瞪了苏子荣一眼，恨恨地说道：“没时间绣就不结了，反正我也不想结了，闹心。”
　　“曦儿！”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是想知道这几日自己做的拿些事情，苏子荣心里还是比较虚的。
　　虽然有些偏离了自己的原本目的，但是能够听到妹妹数落苏子荣的话语，苏涵卿心里一阵舒坦，嘴角不厚道上扬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玩闹了一阵之后，苏馥曦没什么胃口，草草地喝了几口粥就将药喝了。苏馥曦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床顶，喃喃道：“那天……就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寻春的那天，也是她去我那里探望的那次。她应该是提前知道了什么，神色有些不对，但是因为那些事情，我那时候对她已经没什么情谊了，说了几句重话，就让她离开了。当时其实我心里也是感觉有些奇怪的，但是也没多想。”
　　“她走之前，给我行了一个大礼，狠狠地磕了一个头，跟某种仪式一样……就跟觅雪来和我道别时一样。”
　　郑重的举止，欲言又止的样子，复杂的神色。
　　“我那时候要是多想想，就应该能够发现不对。她那是在和我道别，道一个生死之别……”
　　许是药效上来了，苏馥曦眼中的睡意越来越盛，声音也渐渐地低下去，带了些含糊不清的意味。
　　苏涵卿走到床边，帮她压了压被子，轻轻地拍了拍她：“好了，别多想了，这是不怪你。”
　　“我知道。但是哥哥，寻春跟我这么多年，我虽然嘴上说不想见她了，但是其实心里还是希 望她能够好好活着的，哪怕活的非常痛苦。”苏馥曦眼圈微红，她不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将脸侧 向了里面，不说话了。
　　最后，在苏涵卿以为苏馥曦睡着了准备走的时候，听到了苏馥曦几近梦语话带着梗咽委屈地传来：
　　“哥哥，她那天带了那个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