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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抑郁还是找上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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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苹一直为自己那天晚上没去医院看艾琳感到歉疚。
之后的有一天晚上,她提议第二天把孩子都安顿好后,大家一起去K歌。自从生了二胖,她已经有两三年了没去过KTV酒吧之类的地方了,她真是记不清了,也许从生了老大果果之后,她就再没去过这些地方了吧,那这样算来,难道已经是十几年过去了吗?
果果已经13岁了,是个上初中的大姑娘了,女儿长大了,做妈妈的,总有操不完的心。最近,她是不是也到叛逆期了,总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了。况且还有一个正在蹒跚学步阶段的二胖,白苹真的没那么多时间去了解果果的心思。
这样说来,对于两个孩子,白苹心里也是歉疚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日子过成了这样,似乎我已经亏欠了全世界的人。唯一值得忽视的,只有我自己。白苹心里暗暗地苦笑了一下。
昨天晚上,两个孩子的爸爸,白苹的老公王典还是彻夜未归。白苹当然知道他在哪儿,但是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回来如何,不回来又如何呢?
今早,她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做了果果爱吃的鸡蛋饼和煎土豆,等果果吃完早饭后,背着睡梦中的二胖一起把果果送到学校后,回家洗涮碗筷和脏乱的衣物等,等到9点钟左右,估摸着果果的爷爷奶奶该晨练回来了。
她打电话给果果奶奶:“妈,你今天帮忙看一天二胖吧?”
“我们今天准备要去公园拉琴呢。”
“我今天要去医院取二胖的体检报告,顺便我也要体检一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白苹进一步解释,她知道,如果只说自己去体检,在奶奶那里,是不足以成为理由的,只有说与她孙子相关的事,奶奶才会勉强考虑一下。
撒个谎当然很容易,不是她习惯了撒谎,如果她说了真正的原因,指望奶奶会答应照看二胖,那是门缝儿都没有。
白苹听到果果奶奶那边静默了好久,才轻轻地哼了一声,算做回答。
二胖平时也是爷爷奶奶带的,白苹要上班,她在一所三流大学做后勤人员,也是当年挤破了头才进去的。工作显然没有白苹毕业时想象的那么美好,无休无止的琐事,加班,工作十几年,没用过自己引以为傲的专业,曾经的学霸现在什么都记不起了。工作正在把她变成木偶,或者早就是了。
还好,果果的爷爷奶奶在同一个城市,可以帮忙带娃。但是,其实从心底讲,她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一种幸运。
相反,她会想,这是一种不幸吧?如果我也像艾琳和真莲那样,没人帮着带娃,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辞职,这样,孩子就不会出现老人帮带才会出现的这样那样的问题了吧?
这样想来,她心里更觉歉疚了,是她亏欠了孩子们。
其实,她也无数次的想过:可不可以不管不顾地辞职?
其实想都不用想,她心底知道只有唯一的答案:不可以!
这一周,她整整请了一周假办理二胖的体检和落户事宜,还好,领导还算通情达理,眉头都没皱就同意了。
晓枣和真莲看到白苹的邀约后,都说没意见,只有艾琳久久没有回音。白苹打电话给艾琳。
电话里的艾琳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想去,但是我现在特别怕吵,我去不了,你们去吧。”
“我们好久没聚了,再说那天晚上没去看你,我一直很担心。”
“那约饭吧,唱歌我暂时还不行。”
“好!”
三个女朋友早早相聚到了约饭的老地点,艾琳姗姗来迟,她抱歉地说:“我现在走路走得快就会晕。”
三个女朋友七嘴八舌地询问艾琳,听得出来,大家都很疼惜她。
可是艾琳有些无动于衷,她似乎听都没听见,她说:“我要坐到窗户边,这房间里好闷。”
“以前你都没说过这里闷。”真莲总是快嘴快舌,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心疼地说:“哎,你怎么会一下子就变成这样啊,快点好起来吧!”
“对了,你给我们讲讲那天是怎么晕的呢?”晓枣继续追问。
“开着车开着开着就晕了,我也记不清细节了,醒来就在医院了。”艾琳语气平淡地说。
“这种情况好可怕呢,你是自己停的车?”
艾琳点点头。
“太危险了啊,不幸中的万幸,阿弥陀佛!”晓枣做双手合十状。
艾琳露出不舒服地表情,白苹站起来走到她身后帮她捏肩膀,一边捏一边问真莲:“宝宝的事,你们怎么决定的?”
“他还是不要呗,我能怎么办,是他在养家,还不是要听他的。”真莲郁郁地说。
“哎,养家怎么是他一个人的事呢,难道孩子不是你带的,家里的事不都是你在做吗?他只是拿钱而已,凭什么说是他一个人在养家?”艾琳突然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说完后双手抱住脑袋两边使劲儿揉捏着,连喊:“哟,我的头好疼啊!”
白苹赶紧也帮着她捏头,“怎么会这样啊,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啊?”
“什么都没查出来,医生最后跟我说建议我去看看心理医生。” 艾琳揉着头用痛苦的声音说。
“心理医生?”晓枣在一旁惊呼起来,“怎么可能,我不相信你会有心理疾病!”
真莲也噗嗤笑出了声儿:“就你,也会得精神病?门儿都没有。”
艾琳抬起头,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是的,我也不相信,可是医生说心理疾病分好多种,用专业术语说,我就是有些“郁病”,我回来查了查,“郁病”其实就是抑郁,还没到精神失常那么严重,但是抑郁很可怕。”
“抑郁当然很可怕啦,你没听说这两年爆出好几例抑郁自杀自残的新闻吗?你呀,也不可能是抑郁。”真莲肯定地说。
晓枣也没当真,开玩笑地说:“以前我们常常说‘我晕’‘我抑郁了’,没想到这两样儿都在你身上验证了,你该是有多幸运啊!”
只有白苹认真地说:“郁病也好,抑郁也罢,生病了就要看医生,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看来医院是拿你这种情况没办法,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专业的心理医生,不如你去我扎针的大师那里调理调理吧!”
都说病急乱投医,艾琳想都没多想就同意了去试试。
艾琳也很怕去医院,这一点绿豆可能是遗传了她。其实没有人愿意去医院,准产妇除外。医院是个上演悲剧的大舞台,但是也不乏喜剧,譬如迎接新生命的到来。这样说来,用大悲大喜这个词来形容医院最合适不过了。
艾琳在晕倒之前,有过两次去医院的经历。第一次,大悲;第二次,大喜。
大喜自然是在医院生绿豆,苦尽甘来的酣畅淋漓,会让人忘了世间的一切痛,喜极而涕。
而第一次,可以追溯到大学时期,那时候在大家的眼里,艾琳是天生的好人缘,光环的所在,她周围环绕着很多朋友,应该说她在人际方面很有一套。
有很长一段时间,艾琳一度想转去心理系。她喜欢去图书馆借毕淑敏的书来看,相对来说,她觉得自己更适合做心理医生,大家都喜欢对她敞开心扉。是的,艾琳似乎和谁都谈得来,男生女生都喜欢跟艾琳聊天。
可是对于艾琳自己来说,在别人看来她的朋友无数,但是只分两种:知心的和不知心的。
不知心的无数,知心的,一个?两个?
艾琳自己也不确定,后来流行闺蜜这个词,艾琳也很喜欢。可是闺蜜如何定义呢?就是可以一起笑一起闹一起哭,可以将心底的事和盘托出的朋友吧。可是这样算来,“我没有闺蜜。”艾琳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头痛欲裂的感觉一圈圈播散开来。
艾琳忍着痛继续回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再聪明一点,早就应该知道抑郁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可是那时候的艾琳总有忙不完的事,某个朋友饱受暗恋之苦她要去陪伴,某个朋友失恋了她要赶着去安慰,似乎那时候围绕大家最多的事就是暗恋和失恋。
那时候大家的习惯性口语是“我抑郁了!”
天生心理医生胚子的艾琳,自然变成了大家的情绪垃圾桶。
但是,谁都不知道艾琳的心事,她是否暗恋过谁?
似乎没有人在意过。
艾琳从来都没向任何人倾吐过心事,包括红云。红云是艾琳最好最好的朋友,两个人好的可以穿同一条裤子,只是就算如此,红云也不知道艾琳爱上过谁。当然,像艾琳这样的好人缘儿,永远都不乏追求者。
大学当然是恋爱的天堂,只是艾琳跟红云形影不离,她们俩一起结伴去旅游,一起去吃遍小吃一条街,艾琳只在红云面前喝醉过,也只在红云面前哭过。
红云知道艾琳不是看起来那么乐呵,这样就够了。
“红云是我的闺蜜!”艾琳揉着头,在心里确定了很多遍。
艾琳第一次去医院,是红云妈妈住院。
在医院,红云告诉艾琳她妈是肺癌,红云没哭,艾琳也忍住没哭。
癌症并没有打垮红云妈妈,病床上的她像往常一样跟大家开着玩笑,但是艾琳怎样也笑不出来。
艾琳看到红云妈妈蜷缩着的瘦瘦的腿,插满各种管子的青瘦的手臂,被剃光的头,更显瘦削的脸,眼泪就要喷涌而出,她借故跑下楼,在楼下哭得稀里哗啦。
艾琳之前常常去红云家,红云妈妈是典型地中国传统家庭妇女,非常热情开朗,对艾琳就跟对红云一样好。艾琳很喜欢去红云家,也很喜欢红云妈妈,看得出来红云妈妈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而且做得一手好菜,艾琳最喜欢吃红云妈妈做的炸丸子了,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
现在艾琳自己有时候也会学着做炸丸子,但是总觉得没有红云妈妈做的那个味儿。
红云妈妈离开时,艾琳并不在红云身边,那时是假期,听到这个噩耗的艾琳,也没有第一时间去陪伴红云度过那一段黑暗时期。
艾琳只是坐在桌前,为红云写了一封信,艾琳还记得她在信中说:“红云,我能感受到你所有的痛,真真切切的,但是,请原谅,我不能来陪你,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
艾琳边写边哭,泪水湿透了信纸,最后,她把信纸团成一团,扔向了天空……
艾琳想跑去红云身边,想给红云打电话,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不敢看到红云悲痛欲绝的眼睛,而她自己,同样也是悲痛欲绝,红云的妈妈,就是我自己的妈妈呵!她哭得不知所以……
生命中的很多不能承受之痛,都需要自己慢慢去消解。红云也明白这个道理,当时她多希望在她最难捱的日子里,艾琳是在她身边的呵,可是艾琳没来,只是发了一条安慰信息,连电话都没打。
就因为这一点,她开始疏远了艾琳。
红云和艾琳之间开始有了隔阂。
艾琳心想:“是医院,生生地把我和红云分开了。”
大家都知道艾琳的能言善辩,只有红云知道艾琳其实最不会倾吐感情,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原谅艾琳。
艾琳不能再想下去了,头痛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了,她进卧室里躺下来,不停地揉着头。
郑辉和绿豆回来了,这大概是绿豆上幼儿园以来,郑辉第二次去接孩子放学吧,或者是第三次?
绿豆爬上床来亲妈妈的脸颊,问:“妈妈,你怎么了?”
艾琳的眼泪一下子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妈妈,你流眼泪了?”绿豆用小手来摸艾琳的眼泪,眼泪四溢,艾琳怎么努力都说不出话来,她抬起手环抱住绿豆,绿豆把脸贴在艾琳的脸上,连声叫着妈妈妈妈,艾琳能感觉到绿豆的眼泪也流到了自己的脸上。
“幸好我还有你,小绿豆,你是妈妈最贴心的宝贝。”
郑辉倒了一杯热水来,他很不喜欢女人哭泣,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问:“今天好点了吗?”
艾琳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大爆发,慢慢地说:“好多了。”
郑辉把水放到了床头柜上,说:“我还有很多工作,叫了外卖。”
艾琳不置可否,郑辉转身去书房了。
小绿豆看到妈妈不哭了,马上开心起来,拉着妈妈的手,叫妈妈陪她玩拼图游戏。
艾琳挣扎着坐起来,头疼欲裂的感觉并没有减轻多少。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她还不懂妈妈生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会儿,艾琳好想好想有个人能帮她陪陪孩子,让她安静地休息一会儿,但是,没有人能帮她。
郑辉那么忙,忙得挤不出一点儿陪孩子的时间,工作却似乎总没什么起色。艾琳有时候心底会发狠:“如果我去上班,估计还可以做得到事业家庭两不误!”
“等我好了,我就去找工作。”找工作的念头又一次出现在艾琳的脑海里,从绿豆上了幼儿园,艾琳一直在找工作,但是经济似乎没新闻中说的那么好了,找工作好难。
有一家企业很看重艾琳的工作经验,忽略了她已经与社会脱节了三四年,几次三番地邀请艾琳去上班,但是他们只愿意付给艾琳六千多的基本工资,这连艾琳辞职前工资的一半都达不到,艾琳一再拒绝了,她已经不是当年刚毕业找工作那会儿了,每次人力资源问薪酬,她都会说:“薪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学习积累工作经验。”现在她也会说“薪酬不是重点。”但心底考虑的最多的其实就是薪酬,在哪儿工作都一样,请付给我足够的钱。
可是,在她这个年龄去找一个新工作,要兼顾孩子,还要达到期望值相符的待遇,已经找不到了。
所以,从开始找工作以来,艾琳一直有种强烈地被社会无情抛弃的感觉。
郑辉也支持艾琳去找工作,他也想过演一次“老婆,我养你”的霸气,但是现实中有些难,家用的开销越来越大,他已经从让人艳羡的外企金领变成了月光族,这对于男人来说,真是一件让人丧气的事。
外卖送来一起吃饭时,郑辉有意无意地说:“其实我觉得那家企业也不错。”
“哪家?”
“一直邀请你去上班的那家,我打听过了,也算是本地比较有发展前景的企业了。”
我现在这样病歪歪的能去上班吗?你这时候给我提这茬是什么意思?艾琳在心底吼道,却没有说出来。
“我吃不下饭。”艾琳说着,慢慢站起来,走到沙发边躺下来看着绿豆吃饭。
绿豆显然不太喜欢吃爸爸点的外卖,撅着嘴巴一动不动,艾琳压在心底的气猛一下蒸腾起来。
“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给孩子叫外卖!”
“不吃外卖怎么办,你做不了饭,我哪有时间?”
“你没时间没时间,你有时间打那些无聊的客户电话,就没时间陪孩子吗?你比国家总理都忙,总理还有时间陪孩子呢!”艾琳不顾身体发出的抗议,不禁大吼起来。
绿豆被吓着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俩。
艾琳一贯主张不能在孩子面前吵架,但是这次她实在忍无可忍,怎么都收不住,索性放开了大吼:“工作工作工作,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
“我怎么没这个家,我不赚钱你们吃什么?”郑辉也不甘示弱。
“我们?是的,我们,我和绿豆,我们是靠你养着的了,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愿意一天累死累活的带孩子还得不到半点儿感恩吗……”艾琳气得声音发抖说不出话来,全身都发抖并开始发麻,似乎那一天的濒死状态又一次侵袭而来。
郑辉不出声了,他很快的吃完饭,背起电脑出门了,留下了浑身发抖的艾琳和一旁吓呆了的绿豆。
艾琳这一次并没有晕过去,其实她倒是有点想晕过去,如果这次她一闭眼,也许就会永远的离开了,因为这次没有人会及时送她去医院了。
那么,如果她死了,她身后会留下一个满盘狼藉的世界吗?
不会!这一点艾琳很肯定。我其实不是那么重要,至少对这个世界来说。
但是绿豆怎么办?她很快就会拥有一个新妈妈吧,新妈妈会对她好吗?她会因此忘了我吗?新妈妈还会生一个孩子吗?那绿豆怎么办?
“我是绿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呵!”艾琳常常这样想。事实上却似乎不是,有一次艾琳和郑辉吵架,艾琳带着小绿豆离家出走,那时候小绿豆三岁左右,可是绿豆每天晚上都一个劲儿地哭着找爸爸。她其实跟爸爸没那么亲啊,小时候她都只让妈妈不要爸爸抱的啊,郑辉也只是偶尔才有空陪她一会会而已,他也许到现在都没学会怎样很舒服地抱孩子,但是孩子还是一样的爱爸爸。
绿豆不能没有爸爸,这是艾琳这几年得出的结论,所以她才一再忍着没有说出“离婚”这个字眼儿。
连艾琳也想离婚,如果基友们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吃惊不小,郑辉是大家眼里公认的新好男人啊,到底是他伪装的好,还是我伪装的好呢?艾琳心里想着,头要爆炸似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