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衣冠人笑

4、第 4 章

　　“哇，好好吃，阿姨手艺越来越好了！”
　　许浮舟一筷子过去：“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不过他脸上却是笑意盈盈的，冬姨的手艺那可不是盖的！

　　“瞳瞳，多吃点！”

　　“啧啧，舟哥，您能别恶心我吗？”储律撇嘴。

　　“也别恶心我。”单含瞳不爽的看着他。

　　许浮舟夹菜的手僵在空中，看着储律一脸要喷饭的笑，也是无奈了。

　　“哎，说起来，你们俩怎么也进去了？”到底是哥们，储律不忍心看他笑话。

　　“小瞳昨晚上碰见抢劫的了。”许浮舟淡淡道，单含瞳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哟，也有人敢打劫您这祖宗啊！那人是挺没眼力见儿的啊！”储律凉凉道。

　　单含瞳针锋相对：“谁能和你比，救个美还能跟着救到警察局去，怎么没看见那女人呢？别是那帮流氓看上的其实是你你不好意思说吧！”

　　“我操！你这心思够龌龊的啊！约架吧！外面花园，别在人屋里动手！你看老子不把你打的叫爷爷！”

　　“走啊，谁怕谁啊！”

　　“你俩够了啊！幼儿园没毕业呢吧？”许浮舟无语的站饭桌中间跟打地鼠似的，把一个摁下去之后，又走过去把另一个摁下去，说道：“从现在开始，食不言，除了吃饭的声音不要让我听见有任何你们俩的声音，我就躺旁边沙发，一晚上没睡，你们要再吵我，都别见明天太阳了！”

　　两个人死死的瞪了一会儿，储律翻了个白眼，抓着排骨和鲤鱼大快朵颐来，一点都没给单含瞳留。单含瞳把一整盅蒸蛋吃了个干净，硬是渣渣都没给储律留。两人泄愤似的边吃边看对方，浑然不觉此种行为有多二缺。

　　吃完饭储律一溜烟的闪进了常住的客房，一路还摸着肚皮打嗝，而单含瞳却抱着奶茶杯子坐在凳子上发呆。

　　许浮舟踌躇半天，走过去说道：“瞳瞳，你要不去我房间里睡吧？那间客房在阴面没什么光····”他说这话其实底气非常不足，单含瞳自己家里的房间别说是光，就连色调都是极其灰暗的，这孩子并不喜欢光。

　　“好啊，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单含瞳却意外的答应了，甚至忽略了他恶心人的称呼。他抬头看向他，刚洗过的头发蓬蓬的覆在额头上，那双墨黑而漠然的双眸此刻竟意外的湿润，看他时，衬托的整张脸都柔和了许多，像山泉出涧，像清风拂面。他记得语文课上讲到舒婷诗歌的时候，老师深情朗诵的那几句：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我们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那时，他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单含瞳，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和半张白皙的脸庞，心里擂鼓齐鸣。没有人知道，在他十七岁的年纪里，曾为一个男生如此心动过，哪怕两句爱情诗就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大男生心花怒放。

　　进了房间，单含瞳径直上了床，他确实很疲惫，可心里却一点都不踏实，当然他也从没有踏实的时候。

　　“你不是有事问我，怎么不说了？”许浮舟看他上了床还睁着一双大眼睛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单含瞳愣了一下，似是在纠结什么，过会儿他垂下眼睑，淡淡道“也没什么，改天说吧。”

　　“那你睡吧，我给你手背擦点药。”他一早便看到那红肿的烫伤，只是碍于储律在场没好意思提，但看单含瞳浑不在意的神情，他不说这祖宗估计也想不起擦药来，许浮舟在拿药膏的时候却在想：这孩子难道感觉不到疼吗？

　　凉凉的药膏擦到手背上，单含瞳睁开眼，蒋承正专心致志的拿棉签给他擦药。他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的抹着。单含瞳愣愣的看了很久，不知怎么的，就开口叫了他：“许浮舟。”

　　“嗯？”

　　“我今天和你说的事儿，你能保证不告诉别人吗？你爸也不行。”单含瞳看着他。

　　许浮舟看他神情一改往日的嚣张，连目光都多了几分不安，便正式道：“我答应你，谁也不说。”

　　单含瞳听完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在找我···妈妈。”那两个字对他依旧很陌生，像是不好意思出口一样，单含瞳说完便，没去看许浮舟。

　　“嗯？”后者惊讶的抬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在那伙贩毒的人中找到了线索？所以假装去买毒品的吗？”

　　单含瞳无奈的摇摇头：“没有，线索是“花韵”的老板原凌，我也不确定靠不靠谱，我只是联系上了他的一个···算是下属吧，他是“花韵”的一个经理，我本来想借着他能接近上原凌，但现在恐怕没戏了。”

　　“花韵”是这城市里名声较大的一所夜总会，许浮舟也听闻过，只是从来不知道他的老板是谁，更不知道他们与毒品有关，看着单含瞳皱眉思索的表情，他短暂的惊讶过后就是满腔的心疼，他知道他心里压着很多事，但从来也不说一声，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12岁之前的人生，许浮舟其实一无所知。他不知道一个16岁的孩子有多少能量，需要亲自去和一群贩毒的成年人周旋，孤身去一所纸醉金迷的夜总会寻找一丝薄弱的，微乎其微的接近真相的机会。他每每想到这些，心里也像堵了一口钟一样沉重。

　　于是，他轻声问道：“你妈妈什么时候离开的？”

　　单含瞳皱眉看了他一眼，嫌恶道：“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还有，你语气能别那么矫情吗？我妈和你妈不一样，别把自个感情代到我身上，我妈对我来说，仅是字面意思，懂吗？”

　　许浮舟默默无语了片刻，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他也懒得计较，咳了两声没说话。

　　单含瞳看他表情正常了点后，缓慢的说道：“我对她印象很模糊，从有记忆开始，她很少出现，每次见面都是匆匆的一闪而过，后来我去英国后她就再没出现了，现在说不定已经死掉了。”

　　许浮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其实很想问单含瞳在英国的6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知道这人肯定不会说，便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找的？”

　　“你要帮忙吗？”

　　“如果你需要我····”

　　“不需要，只要你答应不干涉我，我就告诉你。”单含瞳警告的看着他。

　　许浮舟无奈道：“好，你说吧。”

　　单含瞳总结了一下语言，他道：“很久了，我一回国就想找她，这些年···反正问了很多人，找了很多地方，我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她的，她曾经在这个地方生活过，所以多少能找出一些留下的印记，现在有一点线索了。”

　　“你爸爸呢？他为什么不····告诉你？”这话在舌尖盘桓已久，许浮舟小心翼翼的说道，

　　单含瞳神秘兮兮的看着他，鬼祟道：“不怕告诉你，他姓谌，我随我妈姓。他很····怎么说，你可能不信，我这个所谓的“爸爸”很怕我。就是字面的意思，他对我一直藏着一种恐惧，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我能看出来，到现在我们之间统共也没见过几次，他巴不得我从这个世界消失，要是知道我在找我妈，说不准下次会把我扔北极去！”

　　单含瞳眼睛上浮现着一丝阴鸷的迷离，许浮舟沉默半晌后问道“你是私生子吗？”

　　“我以前怀疑过，但是DNA确认我们是亲生父子，而且我妈是他明媒正娶的，当年貌似挺轰动，虽然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事，但我应该不是出轨的产物。”

　　许浮舟听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说自己的身世，不知道为什么，后背有些森冷。他没和单含瞳说过他曾暗地里调查过他的身世，虽然没什么进展，但确实也知道他和他爸不是一个姓。

　　“你小时候·····”

　　“你有韩警官的电话吗？”单含瞳打破了许浮舟的发问，似乎下定了决心般：“让我打个电话。”

　　许浮舟把手机递给他，看他拨通了电话。

　　·········

　　“对，今早和我们一拨出去的，昨天和叫储律的那个男生一块抓进去的。”

　　“您好好问问，会有收获的，您这次抓了那么多人，花韵老板怎么会无动于衷····”

　　“我能有什么目的啊，这不是在您的观察期嘛，想竭尽所能的改变您对我的不良印象啊·····”

　　单含瞳把手机放下，一头倒回被子里，留下许浮舟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你认识今早的那几个人？”

　　单含瞳若有所思的看着手机道：“只认识一个，也是花韵的一个经理，貌似还是原凌新提拔的人，昨天的事儿，应该是个圈套。”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故意进去的？”

　　“昨天不是抓了一拨人嘛，秦赏是原凌跟前的红人，他和我见面的那天有透露过原凌前几天在日本，这伙人昨天被抓估计原凌也是昨天才知道，可能急需一两个人进来探一探消息，顺便给秦赏安个心，昨天警察局里一下子涌进好几十好人，想趁机和秦赏说句话应该不难，不过韩警官说，这次他们准备充分，秦赏想翻身会很难。”单含瞳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许浮舟发现他在盘算事情的时候整个人特别灵动！

　　“你想等原凌来找你？”

　　“嗯，但愿他能查到我这里吧。”

　　“可是，万一他真的查了，你会很倒霉。”许浮舟担忧的看着他，他无法不心惊，原凌是夜总会的老板，这样一个有身家又复杂的男人怎么会容忍被单含瞳一个小屁孩给算计，可若是查不出来，他还会以身犯险。

　　单含瞳懒懒道：“求之不得啊！”

　　“在你心里，你妈妈很重要吗？”许浮舟觉得他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单含瞳噗嗤笑了：“对一个陌生人能有什么感情！我只是····”他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然后苦笑的摇摇头，说道：“我就想知道我是谁而已。”

　　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从他在英国的医院醒过来的那一刻，这个疑问或者说是信念就开始在心中扎根，这是支撑他继续活着的动力，是让他费尽心血回到中国的原因。哪怕最后什么也找不到，哪怕那个女人真的已经死掉了，只要让他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原因就好，或许那个时候，才能真的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