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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难上难周氏倾厦罢,花非花碧云无奈来 ...

  •   过了年,方是平升三十六年,去年一年江南不大太平。
      先是正月里突发暴雪,死了几千无奈的可怜人,江南水道一并冰封了,往年苏州一带都是冻不住的,如今冰上了,第一遭耽误了两道漕运,好容易这第一遭熬过了,端午汛水道又是淹过了防汛线,第二遭耽误了漕运,灾地两番不受用,百姓苦不堪言,谁想着入了秋,先是发了蝗灾又是连绵半月雨,竟叫好容易半熟的苗子或是进了虫子的肚子或是烂在了地里,漕运运粮赈灾尚不得,何顾得朝廷皇商的事宜。
      这一年下来不仅百姓苦,亦苦了江南漕运府,看官不知,因先帝好大喜功,数年征战大肆封赏,吃空了底子,平升初年,天子定国策通商海外以充盈国库,虽是生意宽限乃是江南一带织造局并漕运府商定的,但朝廷年年都是给江南漕运府卡了银子钱限制的。因今年天灾,江南漕运府上了几道折子诉苦,趁着冬日里赶年下送往京中贡礼松缓一口气,只等着恩旨别无他法,竟到了腊月,宫里赏了年礼,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急的漕运府周世凌几乎上吊去了,周世凌是承了父业的,朝上原没有世袭执事官的规矩,只他老子爹周鸣中乃是天子侍读,很是宠信,给了一个要紧的职务,周老爷在世时亏得江南平安十余年,做的几桩大生意,算是有大功德了,故而求了天子将身上的爵位官职留给了儿子,原想着荫庇子孙,不成想他死了第二年就遇着了天火之灾,几百几千亩的桑树林子烧了,织造局与漕运府一并领了罪,这个公爵便在这时候革去了的,平安了几年,又遇着这大灾年,周世凌叫苦不迭。
      周世凌极明白如今一遭不若说是天子欲要收拾了周家,原周家没有错处,也不牵扯党争,只是在这个极重要的位子上,牵扯国策国政,周世凌却远没有老爹斡旋商户起订大策的本事。当初天子想着故友情谊,周老爹请旨世袭时已然快要死去了,天子不忍相辞,也想着父子能耐总相差不到哪里去,出口应了便无戏言,这几年下来,天子却越发觉得周世凌在这个位子上不顺心,又不能着人替了他,堂堂天子受制越发的是心里不痛快,好容易瞧了这么个巧宗儿,一边儿是愁着天灾,一边儿竟暗喜能将这漕运府交托他人,心里已开始盘算人选,只等来年开春儿织造局与漕运府等述职拔了心头一刺方罢。
      周世凌也非一个愚钝极了的人,自知这里头的事情利害,原想着天子不过罢官而罢,早先儿七月里便悄悄儿的将一应贵重物什折现置办了房产田地邻着祖茔,总想着查抄不碰祭祀产业,这事很是无虞,却叫漕运府里头的知事名唤方寿考的知道了,献勤儿告给了织造局,由织造局管事的刘兆霍大公公,转而告给了宫里,原此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虽是耍小聪明,但总归人家儿置办祭祀房田挑不出错的,天子并非是想置周家于死地,如实奏上去倒也罢了。只是刘大公公奏上去的乃是个窝藏废太子罪产的名头,此一本将周世凌一家拉进了一场远在帝都的政变。
      却只仔细说这场政变,源头是大半年前了的,原委待我细说来。原是三月份里天子东巡巫海岸水兵并一应炮船,使得太子监国,天子花甲之年,当政三十六载,头一遭与人监国,又说这太子,不尊敬了说,不过是依仗嫡长的血脉,最是耳根子软没主意的人,畏畏缩缩的竟叫手底下的人做了铁甲盾牌当了枪使。这会子帝京上下没有能耐过他的人去,手底下的一众人只当太子日后入主是板上钉钉的,哪怕有人告诉了也不敢告诉详细,越发不讲究,趁着这个功夫放肆将原来桌底下的勾当拿到了明面上,满个帝京掉了个儿竟无人能管,无人敢告诉给天子去的,也只当东宫以后要做主子,生怕拉不下马反得罪了他去。而却有特例,阉人权党是不管的,他们此一党唯陛下与大内掌宫相监御礼司大太监秦忠秦内相马首是瞻,新旧更替,大太监更迭,断没有皇帝将唯皇帝是从的奴才杀了的道理。因最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故而太子一党一向躲着阉党行事倒也罢了。
      一时间,因几家王府亦是眼看犯不着自己个儿,得罪人的事体也断不想干的,故而朝堂之上,贵胄之间,一片混沌,短短一月,京中上至王公皇子下至官员小吏只分作两种,依附太子,得势猖狂的,与默然无声,只待得天子回来整肃超纲的,另有几个一心只有忠孝悌义的老臣怨怼担忧,说是倘若将天下交于这等人只怕要坏的,传到了太子耳朵里,竟有大了胆的一二个臣子恐是那几个没命的告诉天子清楚,天子若不惩处太子只要宰了他们罢,便劝说太子杀了几个老臣,太子原本唬的变了脸色,思忖一夜,又觉得待天子回銮叫那几个唠叨两句可了不得了,下令抄家,但凡京官哪有彻底干净的,按了贪污的名头,又大肆夸张竟叫几个勤勤恳恳的老忠臣得了大奸大恶的名声。仍旧按住不提起,不敢报给天子,也不得不顾会审圆审勾决的制度,下了狱勒死了只说畏罪自杀了,又找了由头将一众家人锁的锁发落的发落,原有几个门生为死鬼辩解,如今只恨不得撇干净才罢。却是有一件事做了转机,户部新晋员外郎薛士名因端午汛淹了桑苗,不知规矩想着讹江南织造局一笔钱罢,那大公公岂是好惹的,刘兆霍即用兵部的绢子宫中的银子附了薛士名的索贿信件写了密报直送到天子下榻处,天子立时传了那老臣中的一个来问,却听见死了,一时大怒未巡完水师就回了京,太子这边听闻天子回京竟大乱阵脚,一时竟聚集了手下武将,举事京都,奈何手下人因太子偏宠文官以致文官压制武官,自觉崇文尚武且如此昏聩君王跟着大没意思,中途也消散了大半兵力,天子从近地郓州调驻扎神武忠勇大将军丁云辉大军歼灭叛军,如此原是对太子的惩戒之事成了一起子政变。
      因是两个月之间整个朝廷翻个个来竟没有一个告诉的,天子便下旨外官则罢,京官一律详查,阿附太子居要职者无一幸免,都察院亦获了罪状,几个与太子交好的王公子弟亦是或重或轻的罚过,而废太子举家封迁拘禁咸阳。
      太子举事废黜一事于后来影响极大之处,并非是大小惩处一大半京官,乃是平升三十五年五月之后整个朝廷笼罩在天子猜疑之下,但凡与太子牵扯的,并未完全查实便泯灭去,莫说京官,封疆大吏陆续换了三四门子,将军亦是夺了五六家的兵权,几家极大极风光的人家就此没落,中等人家不知葬了多少,小门小户的一夜流落街头亦是可怜见儿。
      刘兆霍此番往周家泼脏水原是内相属意的,秦忠的意思是怕了周家一日翻身于朝廷不利,错解了天子的意思,只当是天子不忍亲自动手只叫奴才做去。首先便叫人抄家去,包括了变卖时的物件儿,意思是搜一搜有无禁用内造的物件儿,若搜出了便有些坐实私藏太子罪产的罪名,看官须知,周老爹在日天子南巡四次接驾,从大内领了无数内造衣物用事,原先儿虽没有成规倒有这么个素习,接驾的人家领过了东西未用完的都消了禁用物什的章件,不还回去的,因接领的东西极多,又和官用的混在一块儿的,接驾后人疲马倦的难免疏漏,有些章件儿错落了未消抹去的虽是大不敬的,但却很是平常的,何况周家接驾时候多,更是难免的,许多禁用之物便被人从当铺或周家里查抄出来。
      一时便交付吏部查办,命一应小吏往江南漕运府去拿了周世凌往帝京来问话,吏部侍郎执事一瞧是织造局的大公公上的劾奏,故而请问了宫里,秦忠属意大办他的,故而侍郎大人复核供述时候便将许多交代禁用之物来龙去脉的,含着周家何时被天子巡幸,物件何时领取的一应删去了,因领取物件不归便视为上已用过,大内批毁不提的,周世凌一案火速便由吏部交递了刑部并大理寺审办,刑部因一边看了供述,一边由吏部提点了所谓“宫里的意思”,便由着刑具酷罚,不过正月里,织造局还未进来述职,漕运府便被查办定案了,天子大怒,之前儿还有些觉得对不大住已故老友,如今反更觉愤懑,直道\"朕与周君偏养出这两个忤逆混账来\"之类言语,再不肯见周世凌,原定的窝藏罪产,因为忠良之后合该八议减罪的,朝臣商议中因他父亲一来为天子故交二来乃朝中功臣想着免了死,天子却不允,又议定的共谋反逆,必死的,天子到底念及故友情谊未诛连,只将他一干家眷绑了进京,在京畿插了草标变卖充进国库,哪怕是祭祀祖产,未得幸免一律变卖了。
      周家原没有几口子人,周家人丁不甚兴旺,更是三代单传的,周世凌家眷中便只有妻妾六房,一个两岁的男丁,并一个只有三个月的女娃娃,哄抢了一众妻妾婆子丫鬟回去做官婢的、一众小厮回去充苦力的,空留了这两个小孩子,周家在京中并无亲眷,故友也只是他父亲当年的故交,也不一定肯养的这两个小孩子的,幸而忠义公叫府上长史官买下了这两个孩子,忠义公乃是外姓,原也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因有几分治世才能袭了公爵,当年与天子周老爹也算是故交了,此一人最是忠义两全,因前时随天子巡幸巫海岸,太子之事他也不曾知,许久不与周家联络又因吏部刑部承受宫里的意思不敢外传,因他中年之后一味远着朝政做个闲散客,故而不大清明事态,也不敢上表求情,此时便买下两个孩子方是对得起好友。
      那男孩子不比女孩子,不敢留在身边儿,只叫一个得力妥帖的执事名唤徐平瑞的,带了男孩子远远儿去了,到了南省的庄子上换了名姓,随着执事的姓,名连老公爷也不敢知道的,只叫他读书识字以后想入仕了便科考,不想做官儿就做个账房。至于女孩子,老公爷便让收在家里养着长大做个丫头,名份是丫头罢了,其实公府大丫头与小主子们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取名做碧云的,学名唤作周奈。这两个孩子的来历只有老公爷,夫人,那长史官并那唤徐平瑞的执事知道罢了,竟也不敢给儿孙知道,只说路上闹饥荒的灾民遗了个女孩子,可怜见儿的,便带了回去的,那男孩子的事则闭口不提。因官家女子买卖只管收银,买到何处官家也并不记下的,此事倒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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