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矜凤》梦落遗尘

2、卫尉之子

　　孩童的年龄，稚气未脱的脸庞，本该温养在富足的家庭中，享受着天伦之乐。
　　嗯……所以说，如今的岳萦无……不，傅雅若过的很苦么？
　　当然不是。
　　难道说，失去了过往，她就从此一蹶不振，再没有了欢声笑语么？
　　当然不是。
　　相反，这个女孩比过去更爱笑了。
　　不是强颜欢笑，虽然她的确有这样成熟并且懂得体谅人的一颗心。
　　但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再如何追悔莫及，也只是不断重新翻开伤疤，并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让自己不开心，也让周围的人为你担忧，这就是你缅怀过去应该有的态度么？
　　她笑着，是因为她找到了接下来的人生意义。
　　而且，她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成熟，以此，来报答那个赋予她第二次生命的男人。
　　先生。
　　默念了无数次的称谓。
　　就连在梦中，也不敢……直呼他的姓名。
　　敬若神明的存在。
　　嗯，就是小孩子在敬仰着、并且模仿着优秀的大人呢。
　　今日，一如既往，怀抱着厚重的简册，从自己屋中去往书房的路上。
　　这个年龄的孩子，是不是讨厌上学，讨厌读书？
　　她不一样。
　　嗯，每个人都不一样。
　　傅雅若本就是个喜欢读书的孩子，也喜欢安静。
　　和傅云倾很合得来的性格。
　　是不是有个疑问，傅云倾到底为什么要救这个女孩。
　　一见钟情……自然是不可能的。
　　无稽之谈啊，不如说，他们真的见过么？又见过几次？
　　推开门。
　　细碎的光线自女孩的背后洒进屋中。
　　男子坐在轮椅上，手上握着一卷书册，本是聚精会神的姿态，认真的面容更添精致。
　　是声音还是光线，叫他抬起头，看向来人。
　　然后，微笑。
　　每一次，傅雅若都会为这个男人的笑容所感染，跟着他一同微笑。
　　或许是这样，久而久之，她也养成了见到人就面带微笑的习惯。
　　嗯，好习惯。
　　“先生，昨日你布置的功课雅若已经看完了。”
　　她走进屋中，轻轻阖上门扉。
　　静若处子，大约就是这个模样。
　　没有丝毫孩童会有的顽皮，小小年纪已有了女人的姿态。
　　这是好，还是不好？
　　“雅若，你是否在勉强自己？如今你正是孩提时候，难道一点都不羡慕在外头嬉笑玩闹的孩子？而且，就算我不说什么，你也会自行学习，是不是我给你太多的压力？”
　　“没有，先生，你多虑了。”
　　傅云倾微微垂下眼，抿了抿唇，“是否你觉得……留给我的时日不多，所以……”
　　“先生。”
　　女孩打断他，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男人放在膝上的手，仰望着他。
　　“先生，我们的时日才刚刚开始，怎么会不多？雅若想要与先生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一同见证乱世平复，见证未来的太平盛世。这不是先生的心愿么？不达成心愿，先生怎么能甘心呢？如果说……先生想要半途而废，那，学生会笑话你的。”
　　傅云倾闻言，轻笑一声，放下另一只手上的书卷，转而覆盖在女孩的发顶。
　　“为了不让我的学生的失望，看来做先生的需要多努力一下。”
　　“不，先生不需要努力，先生只要看着。雅若说过了，什么事都交给雅若就好。先生只要看着，看着我，看着我一步步完成先生想要完成的任何事。”
　　……很失格的话语。
　　傅云倾看着她。
　　作为一个女子，又作为一个孩子，她说出来的这句话……太自负了。
　　不，换个角度想，她只是不想让他失望，更加不想……他含恨而终罢了。
　　“雅若，你还小，你未来的人生……”
　　“有先生的时日，就是雅若的人生。”
　　一声叹息。
　　“傻孩子。”
　　傅雅若勾唇笑了笑，“先生，雅若不傻。正因为先生想做的事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所以雅若觉得追随先生是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
　　“就是个傻孩子。”
　　男人柔柔笑着，如此宠溺的抚摸女孩的发顶。
　　是……将她看作成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孩子……吧？
　　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对傅雅若来说，只要能够陪着这个男人，就好。
　　“别蹲在地上了，快起来。”
　　“好。”
　　想要成为一个……与他一样温柔的人。
　　父母是孩子的榜样，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是不是？
　　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可是上天给了她一个真正的老师。
　　学习他，模仿他，不期盼能够超越他，只希望能让他为自己这个学生感到骄傲。
　　如果这样的日子当真能够持续到永恒……
　　啊，她几乎要忘了。
　　如今，正逢乱世。
　　闭合的门外浮现出了人影，恭敬的声音传递到这间安静的屋中。
　　“启禀王爷，战卫尉携子求见。”
　　“请他们在前厅稍等片刻。”
　　“唯。”
　　门外的人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傅云倾喜静，所以整个王府都……死气沉沉。
　　换个角度来说，傅云倾是个病秧子，什么时候会与世长辞都未可知，伺候他的下人们怎么可能不兢兢业业，生怕……
　　嗯，傅雅若说了，要让先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和她一起活下去。
　　卫尉，九卿之一，掌管卫士守护宫禁之职。
　　宫禁者，既是指代帝王与后妃的住所，也指代宫中的禁令。
　　简而言之，就是看守皇宫的。
　　傅云倾其实有个很微妙的身份。
　　亲王，是帝王以下最尊贵的人，然而，傅云倾是个病秧子。
　　是的，他不用上朝，不用面圣，他要做的，就只有“活下去”。
　　纵然如此。
　　这个男人有惊世之才，又因为他是个病秧子，所以，不需要避嫌，不需要防着他谋权篡位。
　　嗯，这样一来，国事军事都可以与他商讨。
　　傅云倾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做出类似于“得不到皇位就毁掉整个国家”这种愚蠢的事情呢？
　　更何况，他本就无心皇位。
　　如果傅云倾是个健康的人，那么皇帝最要防着的、最无法信任的恐怕就是他。
　　如今这般，他反倒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人。
　　正逢乱世啊，只有先“安内”才能“攘外”，不是么？
　　“先生，雅若推你出去。”
　　傅云倾微微颔首。
　　木制的轮椅在干燥的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很鲜明。
　　因为这里很静。
　　没有人说话的时候，呼吸声，树叶摩擦声，风声，鸟叫声……再细碎的声响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不过，只有一种声音……他不会听到。
　　是，她的心跳声。
　　崇拜的心情，和爱慕的心情，是不是很像？
　　有的人一生可能都分辨不清。
　　那么，这个女孩……

　　穿越廊道，来到前厅。
　　威武壮硕的男子，还有他身后绷着一张脸拘束站着的少年。
　　战固，固若金汤的固。
　　战毅，坚毅的毅。字无败。
　　嗯，这老子给儿子起名很随意……当然不是。
　　简单明了不是很好么？他在这个名字中表达了自己对儿子的期盼。
　　很真实的父爱。
　　战卫尉一见傅云倾，连忙抱拳行礼。
　　行的是军礼，战毅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傅雅若稍稍抬眸，观察眼前两个人。
　　战固有军职在身，穿着军服前来拜访，明显就是来谈公事的。
　　啊，当然了，不然这位五大三粗的军爷难道还是来和咱们的王爷殿下谈私事？
　　傅雅若重点观察的是战毅。
　　什么？
　　看到俊俏的小哥哥怦然心动了？
　　呵，唔……傅雅若喜欢成熟稳重一点的，比如……嗯。
　　让傅雅若在意的是，战毅穿的是常服，行的却是军礼，那么就说明，他同样有军职在身，只不过职位很低，但这个少年却深深以此为荣。
　　俊俏的小哥哥自然也无可避免的看到了她。
　　精致漂亮的小妹妹，对于这个浸淫在每时每刻都充满汗臭的男人堆里的小少年来说，还真是一场唯美的邂逅呢。
　　是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硬汉，平日里刚正不阿、一点都不柔软的男子汉，实则内心很希望有一个能够呵护的柔软的存在。
　　很多小姑娘都期盼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大哥哥。
　　很多大哥哥同样也期盼着能够有一个依赖他的小妹妹。
　　战毅是年十五，说是少年，在如今这个年代，已是可以养家糊口生儿育女了。
　　“雅若，你带战小公子出去走走。”
　　嗯？有什么话是不能对他们两个“小孩子”说的？
　　还是说……真的要谈“私事”？
　　“是，先生。”
　　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
　　傅雅若对傅云倾的态度。
　　虽然的确是“以下对上”，但并不是“平民对王爷”。
　　她的自称，她对他的称呼，包括语气措辞，都十分亲近。
　　对，就是晚辈对长辈的态度，是一家人的态度。
　　“王爷，小子虽身份卑微，但一心想要为父亲为国家尽一份力，还请王爷容许小子留下。”
　　少年人终究是少年人，沉不住气。
　　看，他面前的小姑娘都没有说什么呢，真是血气方刚啊。
　　傅雅若走到少年身边，对他浅浅微笑。
　　“战公子不愿同雅若这样的小女子相与？”
　　诶？
　　此言一出，战毅顿时红了脸。
　　不习惯和女孩子交谈这倒是真的。
　　印象里，女孩子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与男子不同，与军人不同，与硬邦邦的他相比，应该是柔软脆弱的不可思议。
　　嗯，会担心自己稍微声音大一点就吓到对方。
　　“那么，战公子，请。”
　　傅雅若保持着浅浅的笑意，没有给对方丝毫反驳余地的笑意。
　　“啊……啊，好，姑娘请。”
　　傅雅若笑意加深，转身向另两位行礼。
　　“先生，战卫尉，我等先告退了。”
　　傅云倾理所当然的，回了她一个，她最喜欢的笑容。
　　真好啊。
　　就算偶尔这里会有外人来找傅云倾，但说到底，自始至终……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他们，都只不过是外人。
　　嗯，这就是她的私心，也可以说是……她的自以为是吧。
　　真好啊。
　　因为他不会否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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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_→前一章我忽略了一个问题，“轮椅”这个东西最早的记载是在公元前1600年的石棺刻画上，然后世界公认的轮椅历史是从公元525年南北朝时期
→_→这一章又牵扯出了另一个问题，大家都知道“唯唯诺诺”这个词，然而在最初，“唯”和“诺”都是表示“答应”，以及，“唯”才是“以下对上”，“诺”是“以上对下”，就是“我准了”的意思→_→电视里……唔，其实我很多年没有看过电视了，但是经常听到“诺”从来没有听到过“唯”
→_→还有那个“小子”是身份地位低的人的自称，和现代人带着贬低意味的“小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