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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靡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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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那年的圣诞节是和升入高三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周末”相伴而至的。
Z中校方领导自然不是西洋节日的拥护者,但做点顺水人情还是相当得心应手的。加之,上周更是占用了高三学生唯一得以休息的周日进行联考。这周安排周末休息,也算是对敢怒不敢言的高三学生一点惺惺作态的“补偿”和“慰问”。当然,若是上周的联考成绩不够漂亮的话,经验丰富的校方领导自是准备了另外的“补偿”和“慰问”的。
一回到家,顾似霰就直奔卧室,将书包重重地摔到床上,之后便站在床边,双手叉腰。她盯着将原本平整的床铺愣是砸得下陷的书包,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将所有的压力都一瞬间抛开了似的,如获新生,虽说也从未真正意义上的消亡过。
顾似霰瞥了一眼从书包里掉出的手机,皱皱眉头,顿了几秒,拨了一个电话。
“若宁,是我。明天可以休息哦。今晚,我能不在家里呆着么?”
“到店里来吗?”
“我想一整夜,一整夜都在外面呆着。”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顾似霰也再多说话,只是沉默地等着。
“好。”
“不问为什么?也不问去哪里吗?好不负责任的妈妈。”
“不来店里,又要在外面呆着,那肯定是和谭安城一起啊。和他一起,我就放心。是和他一起的吧?”
“……”
“他不是个坏孩子。”
“……”
“看眼睛就知道了。”
“挂了。”
“不是个坏孩子呀……”顾似霰暗自重复着母亲的话,拿着手机走出了卧室。
电话响起时已将近晚上九点。
“出来吧,已经在你家门口了。”
谭安城就站在大门口。
虽然已经裹得严严实实的了,却微微打着哆嗦。他没有打伞的习惯。细小的雪花都落到了他的头发上,在暗黄色的街灯照耀下,反射着莹莹的微光。
顾似霰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恰巧打了个喷嚏。见顾似霰来了,他脸上立刻浮现出一贯的谭安城式的笑容——用他本人的话说,那是阳光一样的温暖。
顾似霰没有停顿,继续向前走着,走了几步,把原先用左手撑着的伞换到了右手。谭安城已经快步追上了她,然后放慢脚步,保持跟她一样的步伐,走在她的右边。
“撑伞不就好了?就那么喜欢感冒?”顾似霰抬高了右手,把伞撑到能遮住谭安城的高度。谭安城可是比她高出了将近一个头,给他撑伞着实有些吃力。
“不是感冒。是因为有人在想我……”谭安城没有领情的意思,他抬手向下按了按雨伞,示意顾似霰自己打着伞就好,“打喷嚏时,只打一次,是有人在想你;打了两次,是有人很想你;若是三次,那才用考虑有没有感冒。”
顾似霰把手调整到自己舒服的高度,无奈地撇撇嘴。谭安城的歪理太多,总不能一一驳倒。
也许是因为突然下雪的缘故。那年平安夜,岸城的街道没有往年那般喧闹和拥堵。尽管如此,霓虹闪耀的岸城还是那么迷人,突降的一场雪像是给这位被斑斓的光芒包裹的少女蒙上了一层晶莹的白纱,使她越发摄人心魄。
谭安城把自己严实地包裹在一件灰色的厚棉袄里,拉链已经拉到了最顶端,衣领高高竖起,完全遮住了下巴。他双手插包,配合着顾似霰的步调走在右边;顾似霰系着母亲刚织好的围巾——一条雪白的围巾,谭安城刚才还笑话它是“三尺白绫”来着。她低头看看自己的靴子,庆幸它是皮质的,不至于被雪水打湿。她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徐徐地向前走着,走在谭安城的左边。
一如往常。
谭安城走右边,顾似霰走左边。走在岸城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行走的时间可长可短,行走的距离可远可近,行走的目的可大可小——或许是闲暇时的消遣,两人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的,各自思考,各自欣赏岸城的一草一木;或许是放学后结伴回家时的小复习,交流学习经验,讨论错题难题,制定复习计划;可能是必要时的谈心,无所不谈……这就是这对老朋友相处的模式——走一走,谈或不谈。
直到谭安城说要先一起去趟林晚组织的圣诞party之前,顾似霰都以为这次也是常规的“走一走”,特别一点,也只是通宵的“走一走”而已。
“哪能就这么走一个晚上呢?过去一趟,一起玩会儿,之后再慢慢走啊。”谭安城一副理由充足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讲着,“再说了,现在高三又忙,难得有个周末,班上同学一起聚一聚,多好……你那些姐们也都去啊!平安夜啊,洋鬼子都在过年了,我们也凑凑热闹呀……”
“我——去——”顾似霰特地拖长了声音,存心捉弄他。
“好~”谭安城乐了,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怎么觉得你这是在骂人……”
顾似霰只是笑,加快了步伐。
班上这次圣诞Party在一个KTV举行。
KTV,男女咸宜的场所。将能喝酒的凑成一组,找出千百个可有可无的理由干了一杯又一杯;有艺术细胞的又为一组,尽管一展歌喉好了,但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体力争抢麦克风;既不喝酒,也不唱歌,分为另一组,坐在一旁闲谈就好,毕竟KTV的皮沙发是很软的。
刚推开包房的门,一股混杂了香烟、啤酒和KTV包房的专用的芳香剂的气味就刺入鼻孔,再加上刺激鼓膜的音乐和闪烁晃动的光线,令人头晕目眩。
简单打了个招呼之后,谭安城便加入在一旁争抢麦克风的一组。
拼酒一组的林晚对谭安城这样的行为似乎很不满意,他把一杯啤酒塞到谭安城手里,“干了!”
谭安城一饮而尽,把空酒杯还给林晚,“兄弟,怎么样?!”
顾似霰就在角落里找了个座位,和几个要好的朋友聊了会儿天。大多数女生都还是要回家的,毕竟像顾似霰母亲这样“开明”的家长,并不是多数。十一点一过,女性朋友都差不多走光了。喝酒的男生还正在兴头上,酒一多,声音也越来越大了。谭安城还在一旁和几个麦霸争着唱歌。
果然是要当K歌之王么?她想。
她闭上眼睛,决定先睡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谭安城叫醒了她,说是准备走了。
顾似霰揉揉眼睛,稍微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刚才还一个个生龙活虎的男生都早已横七竖八地躺倒了,沙发上,桌子上,地板上……任何能置身的地方。顾似霰觉得班上的这群小子,也是有相当可爱的一面的。
“哇,4点了。”谭安城念叨着,拉开了包房的门,让顾似霰先出去。
顾似霰出了包房,便转身,面朝谭安城停了下来,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怎么了?”谭安城轻轻地关上包房的门,站在门前,奇怪顾似霰停在这儿干什么。
“唱那首歌的时候,”顾似霰平静地问, “你为什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