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男装是路人》闻子歌

2、第2章

　　红烛又暗了几分，沈尧感叹，这江顾旻何止不近人情，简直连点礼貌都不讲啊……
　　听镇国将军说，先帝——也就是江顾旻他爹——和先皇后出了名的恩爱，连沈母回忆起那两位也是啧啧赞叹，深宫里能有先帝先后这般深情厚谊的眷侣着实不多。
　　怎么他们生的儿子就这么不懂江湖道义？帮忙掀个盖头会死啊？
　　连跟着沈尧进宫的陪嫁丫头锦书都忍不住在一旁嘟哝：“少将军，皇上怎么还不来？”

　　锦书她爹是郭大前头那个副将，早年牺牲后，老婆也受不了打击一命呜呼，留下豆丁点大的锦书，沈天保就将她带回了沈家。
　　沈尧的身份她明白，虽然不懂其中的道理，嘴巴倒是严实，她跟沈尧混久了，天天就想着为父报仇为国效力，上了战场比男人还拼。
　　这次沈家回京都，原本是想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结果丫头不肯，觉得自己从小跟着沈尧长大，这回少将军凶多吉少的，非得陪进宫。

　　“别乱说话，小心脑袋。”
　　傻丫头不懂宫里的规矩，沈尧只好出言阻止。
　　两人都是习惯了军营氛围的人，跟谁说话都不用打招呼，大声嚷嚷过去就是，但宫里不一样，沈母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谨言慎行。
　　沈尧了解江顾旻的性子，那人小时候就心眼多疑神疑鬼的，自个儿又不是受欢迎的身份，因此更加不敢乱说话。
　　锦书领了意，乖乖闭上嘴巴。
　　那晚，直到红烛燃尽，江顾旻也没掀开沈尧的盖头。

　　江顾旻在晨曦殿书房里批了一晚上奏折，说是一晚上，其实还真没那么多折子要批。
　　大梁的奏折由各位大臣进宫呈递，经由内廷批阅给出处理意见，再交给江顾旻过目给出准驳。
　　江顾旻在政事上颇为勤勉，向来是今日事今日毕，因此鲜少有堆积奏折的时候，加上近来皇帝大婚，公务均休，他手头的几本奏折不到一炷香就阅完了。
　　但他迟迟不肯去寝室成礼，就是为了冷落那小姐。
　　要说朝廷里功勋最大资格最老的人，必定是镇国将军沈天保，可偏偏这位没一丁点儿居功自傲的意思，这就有点问题了。
　　江顾旻看多了庙堂纷争，小权追求大权，大权追求专权，那些把欲望都写在脸上的人其实是最好掌握的人，只有沈天保这样老实得让人害怕的才最该提防。
　　因此和沈尧的这段姻缘，看似提携，实则打压——夺了沈天保唯一的女儿，日后真要对峙起来也能多几分胜算。

　　江顾旻在书房将就睡了一晚，次日小宫女进来打扫时看见皇上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认罪。
　　“皇上饶命，奴婢不知道您在这里，求皇上饶奴婢这一次……”
　　小宫女进门的声音没吵醒江顾旻，认罪的声音倒生生把他吓醒了。
　　江顾旻清醒后，摆手让这聒噪的宫女下去，随后看看同样被吵醒的贴身侍卫段竹：“什么时辰了？”
　　段竹估摸着宫女例行打扫的时间：“约卯时。”
　　江顾旻起身，自个儿整整衣服：“走，去看看朕的皇后。”

　　守夜的侍卫站在晨曦殿寝室门口昏昏欲睡，江顾旻都走到跟前了还昏沉着。
　　皇上脸一沉，显露出不悦。
　　段竹在后头轻咳一声，才把俩侍卫叫醒，他们见到江顾旻，慌里慌张想跪地认罪，却被他一摆手作罢。
　　侍卫帮江顾旻开了门，一身喜服的男子抬脚，一步便迈入满屋新禧中。
　　入目皆红，相比于别处的轻浅带过，这寝室的大红装潢格外喜庆了。
　　江顾旻一进门，便看到了端坐在床上的新嫁娘，明明已经坐了一夜，身形也毫不歪曲，背直头正的，颇为端正。
　　他走到人面前，对方却毫无反应，江顾旻又装模作样左右走了几遭，结果对方还是不动。

　　江顾旻原本盘算着晾了人家一晚上，照外界传闻这位巾帼的脾气，总该拽着自己闹一闹，那样一来，自己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冷落个悍妇。
　　但他左等右等，这沈尧仿佛是铁了心不给反应，江顾旻再走近几步，一把掀开盖头。
　　见到那张安逸到不为人打扰的脸，江顾旻心一沉。
　　皇后这哪是淡定啊，分明就是坐着睡着了。

　　沈尧在江城八年，跟着沈家军打了许多仗，别的不敢说，不挑枕头不挑床是真的。
　　甭管在哪，他一闭上眼就能睡着，而且从头到尾姿势都不带换的。
　　某年沈尧带着郭大偷袭敌军，撤退途中被大月军队追上，一行人便躲在草垛里大气都不敢出。本来一堆人里沈尧年纪最小，郭大担心这位小姐心理素质不好吓哭出来，结果全场最安静的就是他。
　　等大月兵马离开后，大家正要夸大小姐巾帼英姿，才发现沈尧闭目养神般的，睡着了。
　　别说是坐着，哪怕站着挂着，沈尧照样能睡着。

　　江顾旻见他这模样，隐隐有些奇了，果然是从军造人，换作以前那个沈尧，这时候估计能闹上天去。
　　段竹见皇上这不咸不淡的脸色，估摸着是不乐意了，便为君分忧地重重咳一声，总算弄醒沈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