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暖笼》月灯明

48、第 48 章

　　陆檎桑一行赶到的时候，天色昏沉，小巷内静默无声，平子只看到暗卫的尸体被明晃晃的挂在墙上，浓厚的血顺着砖红色的墙面流淌到地上汇成一滩刺鼻的血水，一直流淌到何陇衣的脚下，何陇衣抬脚避开，他看向一旁的陆檎桑，陆檎桑站定未动，任由血水染到他的黑靴上，他翻身下马，踩着血水走到已经面如死灰的暗卫面前查看伤口。

　　“这是你派到她身边的人？”状况已经显而易见，但何陇衣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他盯着陆檎桑冰冷的神色，侥幸等一句否认。

　　陆檎桑似未闻，从紫黑色宽大的袖子里拿出流金边的帕子，将手指上沾染的血迹擦拭得干干净净，再顺手将帕子仍到地上，帕子一瞬间被血染满，他踏出这滩血水走到马前，握紧马缰，微微颤动的指尖泄露了他的情绪。

　　“去永町。”

　　平子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他声音低沉，面色阴冷，似是担心阮阮姑娘却又更像是在生气，平子不敢接话，只快马加鞭跟在他身后，胆敢杀了暗卫还带走阮阮姑娘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次定会吃够苦头了。

　　“大公子，我们要追上去吗？”斐然担忧的看着自家公子。

　　斐然自小便是何家家仆，算得上是何家的三头六臂，这次大公子让他跟着来这里，他自然知道大公子对那个姑娘的重视，斐然看着陆檎桑他们策马远去的背影，心里不觉开始动摇。

　　他为何家效劳多年，虽然经商人难得起杀戮，但他的确也为何家做过几桩暗事，不然今日大公子也不会让自己跟着过来，斐然转头看向被挂在墙上的暗卫。

　　今日这种惨状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猖狂的现场，杀人者全然不想隐藏身份，甚至是在挑衅。

　　斐然暗自低头，那陆大人是何等身份，他的纠纷可不是一介平民能插手的，如果可以，他不愿大公子被卷入这件事中。

　　“收起你的废话。”何陇衣盯着陆檎桑的背影，握紧双拳，翻身上马，一步步追赶着陆檎桑的脚步。

　　何陇衣幼时便知道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那时家里还只有他和二弟，三弟，他们三个皮小子整日策划着上房揭瓦，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和她的生母被父亲藏在家中小院子里，就连他的母亲和他们三兄弟都不能进去。

　　他曾经一度愤怒，别人纳妾都是大大方方的，母亲也从未说过不许那女子进门，可父亲竟像做贼一般遮遮掩掩，奶娘说父亲是生怕那女子被嫉妒的母亲害了去，要避开所有人，可他知道母亲从来没有害家中女子的心思，父亲这种做法令他不齿。

　　后来那女子住的地方成了何家现在的禁地，没人再靠近。

　　那时，谁都知道父亲养了朵娇花藏在内院里，小心照料，细心看护，什么好玩样儿都朝那屋里送，连内院里伺候的奴仆们都是精挑细选的。

　　可‘那朵娇花’竟不知不觉的枯萎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突然某一天，家里有了一些传言，一些声音说那个女人做了太多坏事，她的脸开始莫名的溃烂肿胀，暑天里随时散发着恶臭，父亲虽然还是把她藏在院子里，但是已经不去看她了。

　　还有一些声音说她是个美艳的妖物，每晚出去杀人掏心维持美貌吸引男人，近日柳城来了法力高强的和尚，所以她不敢出去吃新鲜心脏，维持不住完整的躯体，自然就腐坏了。

　　幼小的何陇衣听着下人们说得越来越离奇的闲话，终于在一天酷暑里，忍不住悄悄搬了个凳子爬过院墙偷看。

　　那日太阳很烈，女人坐在院子里，周围没有伺候的仆人，被各种传言议论着的女人身着水红色的薄裙，正悠闲的坐在凉椅上，目色柔和的望着不远处的小沙堆。

　　他躲在暗处，自己的视线被厚实的墙挡住了一半，何陇衣不明白那凌乱的沙堆有什么好看的，于是他好奇的抬着头张望，往上踩了好几步才看清那沙堆上挂着一张小小的藤床，藤床精致铺垫得很软和，那藤床上睡着一个小家伙，一只白嫩嫩的手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那女人安安静静的盯着那孩子，周围的空气都变柔软。

　　何陇衣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双脚发麻，他急忙扯住墙上的绳索稳住身子。

　　忽然那女人眼神凌厉的看向他，何陇衣不自觉对上她的视线。

　　那女人只看了一眼就好似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女子冷笑一声没有半分遮掩的用那张腐烂的脸正对着他，何陇衣不自觉惊叫出声，女子脸上的溃烂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脖子，褐色的瘀血像是凝固在了皮肤上，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落荒而逃，女人就大大方方坐在凉椅上，何陇衣直到今日都还记得她唇角那道轻蔑的笑。

　　那时他还不清楚女子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父亲的真正意图。

　　思绪被扯得很远，眼前陆檎桑一行人已经翻身下马，何陇衣拉过马缰，在一处新建的府邸门前停下。

　　“永町？”何陇衣看着眼前这座用色斑斓的府邸，彩色的砖石体现着主人凌乱的品味，何陇衣皱眉，柳城内的事他向来很留意，可他从未接到消息这府邸有可疑之处。

　　陆檎桑站在永町门口，翻手撂倒想要阻拦的人。

　　“臣陆檎桑求见巧郡王。”

　　何陇衣抬头看向已经站在门口的陆檎桑，他一身紫黑色的外袍，还沾染着血味，他虽说着‘求见’，但脚步没有停顿，直径走进了永町，守门的侍卫伸手阻拦却被陆檎桑身后的人死死按住，何陇衣跟着踏进色彩斑斓的永町。

　　外面明明是大暑天，但踏进永町后后只觉得凉爽沁人，陆檎桑打量着院内结构，这院子的设计构造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每墙每瓦都用了靛蓝色或是柚青色，与色彩斑斓的外部形成了鲜明对比，令人不自觉沉下心来。

　　随着他们踏进这里，除了门口的几个侍卫就没有见到过其他人，四周目之所及皆为空荡，但陆檎桑知道守在他们周围的人可不少。

　　“小心些，他们知道我们会来，早有准备。”何陇衣低声道，虽然心急，但他仍耐着性子没有轻举妄动，不知为何他总有种很不畅快的感觉，那年二弟和三弟意外丧命时，他也有过相同的感觉，一滴汗顺着他的额头向下。

　　“一寸一寸的给我搜，我倒想看看他能藏在哪里。”陆檎桑挥手，他身边的暗卫得令后四散而开，他没有停留，沿着眼前笔直的走廊快步前行，何陇衣对一旁的斐然道：“跟上。”他跟上陆檎桑的脚步，这条长廊连通着河域，湍急的水声似打在他的心上，让他莫名烦躁。

　　他们三人脚步飞快，就快穿过悠长的长廊，忽然，一个躬着身子的小厮突然出现在他们视线里，陆檎桑停下脚步，垂眸看他，小厮没有抬头，也没有发声，陆檎桑勾起嘴角，眼眸阴沉，何陇衣刚想开口质问，小厮已经被打到一旁的坚硬石块上，一口鲜血喷出，他挣扎着爬起来又走回到他们身边，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他命你来带路？”陆檎桑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小厮，冷笑道。

　　小厮张口，嘴里没有舌头，他艰难的点头，在陆檎桑审视的目光下不敢怠慢，已经领路走在了前头。

　　斐然看着眼前走得摇摇晃晃的小厮，血沿着他的后脑勺大片流下，可他毫无察觉。

　　“公子。”斐然动摇着，无论是永町的主人，还是这个陆檎桑都是不拿人当命看的主，何家不过是柳城里小小的经商人家，纵是这些年是发达了许多，但万没有跟这些神仙打架的本事。

　　斐然还站在原地，可何陇衣已经快步向前，他站在原地周身发寒，他忽然有种预感，何家埋了多年的秘密就快被挖出来了。

　　转过许多小路，哑巴在圆门前直直倒下，瞬间没了呼吸。

　　斐然伸手查探，对何陇衣摇头，斐然冷汗微微冒出，如果真的出变故，他没有把握能把公子带离这里。

　　“陆大人的礼数想必都留在了宫里，这种问候方式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带着嘲弄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巧郡王来到这里，也不知陛下是否知情。”陆檎桑推开镂空的红木门，盯着斜靠在椅座上的巧郡王，他穿着大红色衣袍抬手举杯，“陆大人如此气势汹汹，本王还有些惶恐。”他邪笑的勾起嘴角，一饮而尽。

　　银线迅速窜出陆檎桑的衣袖，酒杯应声而碎，“王爷怕是喝得醉了。”陆檎桑走向巧郡王，暗卫把房间包围。

　　“王爷高坐京城，难得能到柳城走走实属不易，不如出门看看这柳城的风景，到底与京城是不同样子。”何陇衣看着巧郡王没有丝毫惊慌。

　　斐然垂汗，自家少爷字里行间竟然是在威胁这位京城来的王爷。

　　“呵。”巧郡王把擦了手的帕子扔到桌上，“本王这几日倒也走了几个地方，还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黄土，何家少爷觉得这柳城能不同到哪里去。”

　　“在几位‘老人’眼里，这柳城自然陈旧普通，或许王爷多接触些年轻人，便能看见这柳城的志气。”何陇衣盯着巧郡王，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带走阮阮，自然是有杨家出手协助，如果杨家出手，那么自己的父亲也脱不了干系。

　　“何少爷说话风趣，柳城的志气都用来残害女子了吧。”角落里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何陇衣看清人时，突然变得僵硬。

　　巧郡王眼里充满嘲笑，悠然的举起桌上另一个酒杯。

　　陆檎桑径直走到角落，手握红木椅边，俯身认真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没有受伤的迹象。

　　阮阮抬头眼底波光涌动，他能这么快找到自己，一定是比任何人都着急，这个时候，她原本应该扑进他的怀里，保证自己不会再单独行动，任他有多不满也不松手，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走过来，她确定巧郡王说的话不会都是真的，但陆檎桑真的不知道母亲的事，真的没对自己有所隐瞒吗？

　　陆檎桑看着神色沉寂的阮阮，她坐在椅子上目光清澈，他一时看不透她的想法，握紧椅边的手心微微发汗。

　　“你是该跟他们算一算老一辈的账。”巧郡王忍不住话里的笑意，眯眼看着站在原地的何陇衣。

　　“对。”阮阮盯着何陇衣，何陇衣不自觉的避开目光，巧郡王不由发笑，阮阮转头看向巧郡王，眼底寒意汇聚，“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先理清楚，你杀了我身边的暗卫这件事该怎么算。”

　　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根银线已经缠绕上了巧郡王脖子。

　　“王爷倒是对自己的命很放心。”陆檎桑的杀意顺着银线蔓延到巧郡王的脖子。

　　“我说过了，这里没有别的人，我对自己如此放心，自然是仰仗着阮阮姑娘。”巧郡王感受到自己的血顺着细小的伤口流下。

　　“你下毒了？”何陇衣紧张的看着巧郡王，他知道父亲做的事总会暴露，他不想再遮掩，更不能再一次让阮阮陷入危险中。

　　“你说呢？”巧郡王兴致勃勃的看着何陇衣，脖子上的银线越来越紧，他呼吸微弱。

　　阮阮对陆檎桑摇头，银线就快致命，陆檎桑等到巧郡王断气的前一刻才缓缓收回银线，巧郡王捂着脖子狠狠的喘气，阮阮看着一身红衣的巧郡王叹了口气。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王爷不只爱看戏还热衷于闹事，而且是不要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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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又叒扑腾回来了，好在小天使们脾气好不然可能会被打死，给还等着的小天使表演个充满歉意的躺尸，不说废话国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