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英雄的委托》柚子自行车

8、第 8 章

　　他大概是真的累了。在某一棵树的阴影下，他久违地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的梦丝毫不出人意料，净是些过去的事情。
　　从某一日开始，他就只能梦到过去。

　　他的母亲是个柔弱却有些乖僻的女人——乖僻只是他人对她的形容词，在他与母亲相处的并不多么长的时光中，他并没有找到她的乖僻之处。与其说她不合群，不如说是人群抛下了她。
　　因为她对人类的未来毫无兴趣。和人类的危急存亡相比，她更关心如何安排今天的午餐。她会用轻柔的声音向他与他的妹妹讲述英雄的故事，可真有人在她面前说“人类将灭亡了！”她也只会回应“那又怎么样呢？”
　　她是个短视且冷漠的女人。他知道人们都这么说她，却从来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直到那一天。
　　“……但是英雄没有自满，他没有被短暂的胜利蒙蔽双眼。‘走吧，朋友！为了我们所爱的同胞们！’他拔起剑，对他的朋友说。”
　　“英雄真的好厉害！”他的妹妹用力抱紧母亲的手臂，双眼闪闪发光，如同烈日照耀着的冬青树叶，“他一定是爱着所有的同胞们才会这么厉害吧！”
　　母亲沉默地向她微笑，似乎在问他的妹妹为什么这么想，但问题是由他提出的——并非他立刻对母亲的神情心领神会，只是一个顽皮的哥哥想要欺负天真的妹妹。
　　“难道你觉得英雄是用爱解决一切问题的吗？”他问，据说他用笑容来提问的神情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不过他现在已经很少这么做了。
　　妹妹软绵绵的脸皱了起来，“我觉得是。”随后她这么说，坚决又肯定。
　　为什么？他的下一个提问差一点脱口而出，却被母亲抚摸头发的双手止住了。
　　难道这是正确的吗？他用眼神向母亲提问，母亲却点了点头，“爱……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她轻声细语，梦中的他突然察觉到，那时的母亲的声音并不温柔。
　　“但如果爱太巨大，我们就会被冲昏头脑，变得没办法停下脚步，既感觉不到快乐，也没办法休息，永远地被那巨大的爱所鞭策着，一直到永远永远的沉眠中。”
　　“所以你们不能像英雄那样，爱所有人。”
　　妹妹捂住了嘴，满脸通红。只有英雄才能拥有如此巨大的爱，那是多么的伟大的孤独啊！——他猜妹妹正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
　　母亲仍旧微笑着看着他们，但看起来并不高兴。
　　他看着母亲有些冷淡的微笑，因她神情背后的真意而感到恐惧。
　　仅仅是爱就能让英雄做到这么多事的话，那么如果英雄不再爱所有人了呢？
　　他在睡梦中被冷汗惊醒。难言的危机感催促着他继续向北。

　　或许北方真的还有希望存在，他头一次这么想。敌人的恐惧与否定永远更可信一些。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黄绿色的草地比他想象中干瘦，在被生命力眷顾的森林里，这儿铺满的却是贫瘠的沙土。
　　这块大陆从来都没冷到能使土地流逝生机。即便是最北方也不应当如此。
　　这异常是他与希望越来越近的预兆吗？